出了大門后土匪帶着我和棉花糖徑直往東走, 東邊並不是我們的家所在的方向。
“土匪,你走的方向好像不對哎!”棉花糖忍不住提醒道。
“你們就跟我走吧,我保證把你們送回家就是了!”土匪悶悶地說, 看樣子心情很不好。
棉花糖是個聰明人, 連我都看出土匪心情不好了, 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呢?於是棉花糖不再說話了, 只跟在土匪的屁股後面默默地走路, 不再計較方向了。至於我呢,對方向這種事本來就沒有什麼明確的概念,而且一貫也不是特別重視。分不清東西南北在我根本是家常便飯, 有時候是真的分不清,有時候是懶得去分清, 現在這個時候就是我懶得分清的時候。此刻往哪個方向走並不是我最關心的, 我最關心的是土匪的心情。因爲土匪看上去好像很憂傷, 我不知道他在家的時候是不是會經常這樣憂傷,如果是的話, 我覺得土匪真的很可憐。尤其在見識過土匪有那樣一個後媽之後,我真的很同情他。
以前,我是說在我認識土匪之前,我所有的喜怒哀樂差不多都是我自己的,可是自從認識了土匪, 我的心情常常會受到他的影響。他高興時我便也高興, 他不開心了我便也會跟着不開心。至於爲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
那個女人(土匪的後媽)真是不該給任何人當媽, 不管是親的還是後的, 她都不該當!我一直認爲我老媽算是很爛的了,但是和那個女人比起來可是好太多了!那個女人看上去活像一隻張着尾巴使勁兒開屏的孔雀, 哪裡有半點當媽的樣子?按理說她即便真是一隻孔雀也不是沒有資格當媽,問題是她是隻開屏的孔雀!據我們的生物老師說,只有公的孔雀纔會開屏!所以就算那個女人果真是隻孔雀,就憑她老是沒命地開屏這一點,連最後一點當媽的合理性也被她給開掉了。
我真爲土匪有這樣一個後媽感到難過,雖然她似乎並沒有《灰姑娘》裡的那個後媽那麼狠毒和可惡,但是她卻遠比《灰姑娘》裡的那個後媽更加讓我感到不寒而慄。原因很簡單,《灰姑娘》裡的後媽是故事裡的人,而土匪的後媽卻是真實存在的,她每天都會在土匪的身邊,偶爾還會出現在我和棉花糖的面前。
那個女人貌似對土匪很關心,但說句不厚道的話,我看她對土匪全都是虛情假意。當然,我沒什麼證據,只是憑着我的心這樣感覺的。
說真的,這會兒的土匪看上去很可憐。我原本一直以爲我的日子算是過得差的,卻沒想到土匪的日子還不如我。儘管他比我有錢,可是他對付不如意的本領卻遠不如我。我這麼說可一點兒沒有自我標榜的意思,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因爲要長期與不如意做鬥爭,所以積累了不少的經驗。真格的,我有很多應對不開心的辦法,我早已習慣並且也很擅長在十分差勁的日子裡找樂子。可是土匪好像沒有這個本領,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煩惱,而且拿“不開心”也毫無辦法似的。經我這樣一想,土匪看上去就更可憐了。我突然覺得我應該爲他做點什麼,只要他能開心,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特別是想到我那次遇到巨無霸他挺身而出救我的情形,我就更想爲他做點什麼了。只是,做點什麼好呢?我真是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土匪把我們一直帶到一條大馬路上,那條大馬路的拐角有一家肯德基。
“我請你們吃肯德基吧!本來想請你們在家裡好好吃一頓的,沒想到她會半路殺回來!她本來說今天出去一整天,中午不會回來。早知道我就不叫你們到家裡來玩了,那個女人也不會幹別的,就只會讓人掃興!”土匪站在路口對我和棉花糖說道。
“土匪,算了吧!你還是趕快回家吧!要不然……”棉花糖話說到一半打住了,並沒有具體說出來要不然會怎麼樣。
“要不然怎樣?”土匪突然直起脖子嚷嚷道。“你們不要聽那個女人胡扯!我從來不聽她的,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沒一句是真的。你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總之她說的都是屁話,別聽就對了!你們就別婆婆媽媽的了,我說要請你們吃肯德基就非請不可!”土匪突然發起火來!
“可是我還不餓,現在根本不想吃東西!土匪,你要真想請客改天請好不好,今天就算了!”棉花糖說道。
“是啊,土匪,我也不想在外面吃飯,我想回家吃,因爲落荒也得吃飯,我得和它一起吃!”我立刻附和棉花糖道。我心裡是知道的,棉花糖說不餓是假的。別人不瞭解棉花糖我還不瞭解嗎?平常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處在飢餓的狀態裡,她是個總想吃東西而且只要一有機會就非吃不可的人。現在連我的肚子都在咕咕地叫餓了,何況她呢。土匪說要請吃肯德基,她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不餓的。我想她下這樣大的決心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我必須要好好配合她。她說不餓,我便說不想吃。沒想到土匪聽了我和棉花糖的話後更不高興了,就像他經常會做的那樣,他把雙手插進褲袋裡。
“就連你們也掃我的興!” 土匪低着頭一邊用腳使勁兒踢路邊的石子一邊悶悶不樂地說道。
“老實說,我肚子其實早餓了。說不餓是不好意思讓你請客!既然你非要請,我哪有不想吃的道理呢!奇奇,你呢?你也餓了吧?是不是也很想吃東西?” 見土匪這個樣子棉花糖立刻改了口風,而且她一邊這樣對土匪說一邊用一隻手在我的背後偷偷地捅了捅我。
“你不說我還不覺得,你這樣一說我肚子還真是咕咕叫了。我決定先吃飽了再說,回去再顧落荒吧!”我立刻很積極地響應了棉花糖的新說法。
我和棉花糖同意了讓土匪請我們吃肯德基,可是土匪看上去好像仍然很不高興的樣子。他沒再說什麼話,只是一個人默默地轉身朝肯德基的大門走過去。我和棉花糖對了對眼,只好也跟着朝肯德基的大門走過去。
我們三個進了肯德基後,發現裡面人很多,每個點餐位後面都排着長長的隊伍。土匪讓我和棉花糖各自選好了想吃的套餐,然後讓我們先去找座位坐下,他一個人排隊點餐。我和棉花糖找了個很好的位置,不僅靠窗,而且還看得見正在排隊等候點餐的土匪。
“土匪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我從沒見他情緒這麼低落過!我跟你說,別亂說話,別惹他不高興!”趁土匪排隊等侯點餐的功夫,棉花糖抓緊時間點撥我。
“他已經不高興了,還用我惹嗎?”我說。
“那就別惹他更不高興!你最好能安慰安慰他!”棉花糖繼續培訓我。
“可是要怎麼安慰呢?我不懂也不會!你教教我?”
“現教來不及了,再說我也不是特別會安慰人!”
“我認爲不招惹他不惹他生氣也應該算是一種安慰!”我有點自作聰明地說。
“不會安慰也沒事,別胡言亂語就行。像之前說他媽跳樓純屬自找的這樣的話千萬別再說了!”
“我沒那麼說,我說的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反正是一個意思,都別說就對了!”
“好吧!”
“你說土匪他後媽是不是哪裡不對勁?”棉花糖突然問道。
“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棉花糖的話,於是反問道。
“對咱們好像挺熱情的,對土匪好像也挺關心的,可我就是看她彆扭!”
“我看也彆扭着呢!”我實事求是地說。
“真的?這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爲我是哪根筋搭錯了,所以纔看那個女人不順眼的!”
“你的筋沒搭錯,要是真有誰的筋搭錯了也是那個女人的筋搭錯了!”
“她的筋怎麼搭錯了?”
“你不覺得那個女人很假嗎?以前聽土匪說她是個虛僞的女人,我還沒什麼感覺。今天見了面,發現她果然很虛僞!”
“怎麼知道她虛僞呢?”棉花糖追問道,難得有這樣的時候,棉花糖竟然向我這個笨蛋請教起問題來了。
“還用怎麼知道?我的心告訴我的!”我很沒根據地回答說。
“奇奇,她也許果真像你說的,是個虛僞的女人,但是你這麼說最好能有證據!”棉花糖不禁啓發我道。
“還要什麼證據?不管是親媽還是後媽,總之她是給人家當了媽了!既然當了人家的媽總該有點當媽的樣子吧?可她有媽的樣子嗎?有嗎?不但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孔雀,而且還搔首弄姿。嘴巴上對土匪這麼好那麼好,說的都是爲土匪着想的話,真心卻是要把土匪趕到美國去!”我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字字句句有感而發!
“沒錯,奇奇,你說得太對了,那個女人的確是在千方百計地要把土匪送到美國去!”
“土匪已經沒有親媽了,這個女人卻還要逼着他離開他親爸。還說什麼爲土匪的前程着想,都是屁話!她可真是歹毒的女人,如果有可能,她說不定會把土匪塞進一個木桶裡,然後丟進大海,隨便他飄到哪個荒島上去。因爲那樣她就徹底心淨了!”
“你聽她剛纔說的那些話,根本不給土匪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完全是一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態度。咳!”棉花糖說到這兒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不定土匪很快就要去美國讀書了,奇奇,你願意讓土匪去美國嗎?”
“傻瓜才願意!”我氣鼓鼓地說。
“我也不願意!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孩子總得聽家長的。土匪得聽他爸的,他爸讓他去哪兒他就得去哪兒。而他爸聽誰的呢?顯然是聽那個女人的,所以是那個女人讓他去哪兒他就得去哪兒。我估計土匪是死定了,那個美國他怕是非去不可了。就像當初你非去那個醬菜廠不可一樣。不過,你去的畢竟只是個醬菜廠,被關起來也是暫時的。等到學校開學了,大家就又能見面了。土匪去的可是美國!那個鬼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一旦去了那兒,我們再想見到他就難了,說不定這輩子都再也見不着了!”
“……”棉花糖的話讓我的心情變得很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一想到土匪很可能會隨時離開我們去美國讀書我的心臟就像被刀子剜一樣的疼。尤其是想到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土匪了,我簡直都要暈過去了。真的,我只覺得胸悶得厲害,氣都喘不上來了。
土匪終於把點好的套餐都端過來了,他把套餐擺到我和棉花糖的面前,然後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吃吧,要趁熱吃纔好吃!”土匪說道,我和棉花糖各自拿了自己的漢堡,打開包裝紙,雖然肚子的確是餓得咕咕叫了,可是這會兒看着手裡的漢堡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如果我不吃飯土匪就可以不去美國,我寧願不吃飯。可是我知道,就算我餓死了,也阻止不了這件事,它該發生還是要發生!於是我想還是吃吧,沒胃口也要吃,既然土匪已經買來了,不吃就浪費了,再說不吃也對不住土匪想要請我們吃的心。這樣一想我便忍不住開始用力去啃我的漢堡,我看見棉花糖也開始啃她的那隻漢堡,好像也很用力的樣子。
我和棉花糖一邊啃漢堡一邊用眼睛偷偷地瞟土匪,土匪不再說話,也在悶頭啃他的漢堡,而且也是很用力的樣子。
“土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棉花糖終於按捺不住向土匪發問了。
“什麼問題?”土匪一邊嚼着漢堡,一邊含含混混地說。
“你是不是真的會去美國?或早或晚?”
聽到棉花糖的問題,土匪愣住了,他停止了咀嚼食物,卻忘了把食物嚥下去,他鼓着嘴巴看了看棉花糖然後又轉過頭看了看我,然後連眨了幾下眼睛想要說什麼的樣子,可是終於沒說,也許是因爲嘴巴里還滿塞着漢堡,不方便說的關係。
“這麼說都是真的了?你的確是要到美國讀高中的?這也不奇怪,現在凡是有錢人都要把孩子的送到國外去讀書,你家那麼有錢,你是該到美國去讀書,要不怎麼能顯出你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呢。”棉花糖繼續說道。
“怎麼連你也說這樣的話?什麼窮人富人的?別人家哪就真窮了?人家其實要什麼有什麼!就說你吧,不是要爸爸有爸爸要媽媽有媽媽?而且你爸還那麼聽你的,你想怎樣就怎樣,你纔是真正的富人呢!再說蔣曉奇,雖然她爸媽離婚了,可再怎麼她都有爸有媽,就算她爸不在她身邊但畢竟還活着吧?就算她媽是滅絕師太可總是她親媽吧?就連蠶豆也是,蠶豆也什麼都有,要說窮我纔是最窮的!媽死了,爸也被那個女人全都搶去了,我纔是要什麼沒什麼!”土匪越說臉色越難看,似乎就要哭了的樣子。
“對不起,土匪,我不該那麼說!不過,我也是急的,你知道的,我和奇奇都捨不得讓你走!”棉花糖見土匪難過的樣子立刻向他做了檢討。
“真的嗎?你們真的捨不得我走?”那話原本是棉花糖說的,土匪應該問棉花糖,可是土匪卻側着頭盯着我問。
“當然是真的!”棉花糖立刻答道。
“你呢?蔣曉奇,你也捨不得我走嗎?”土匪繼續盯着我問。
“嗯,捨不得!”我老老實實地說。
“那我就不走!”土匪的臉色就在這個瞬間突然就由陰轉晴了,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
“真的嗎?你真的可以不走?”棉花糖十分興奮地問。
“當然是真的,我說不走就不走!”
“那他們要是非要你走怎麼辦?”我也忍不住問道。
“哈哈哈,那我就非不走!他們總不能把我綁到美國去吧!”
“萬一,他們真把你綁去呢?”棉花糖仍然很不放心地問。
“就算他們真把我綁去了,那我也可以自己回來。買張機票就能回來!別忘了,盈盈也在美國,她會幫我的!”土匪搖頭晃腦地說,似乎很得意的樣子。剛纔還滿臉官司呢,一眨眼的功夫就滿面春風的了。土匪剛纔爲什麼滿臉官司我和棉花糖是知道的,不過,這會兒爲什麼會滿面春風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那這次你去不去?”棉花糖又問。
“這次是要去的,因爲我得去看看我爺爺奶奶還有盈盈和我叔叔!不過,我可不想聯繫什麼學校,他們給我聯繫了我也不會去的!”
“那你要去多久?”我問道。
“恐怕要過完春節才能回來了!”土匪一邊說一邊又盯着我看。“你們呢,剩下的假期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過一天算一天唄!反正只要有可能,我都會跟奇奇在一起就是了。蠶豆不能走路,要不還會跟他在一起!”棉花糖答道。
“蔣曉奇,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土匪又問。
“如果打算有用的話我會打算一下的,只不過凡是我打算的我老媽都不會讓我稱心,所以,我也就不讓自己受打算的累了!”我說。
“咱們怕是要等到開學才能再見面了,因爲等我從美國回來也差不多要開學了!”土匪說。
“只要還能見面就很好。”棉花糖很有見地地說,她說的也正好是我的心裡話。
“是啊,只要還能見面就很好!”我也跟着咕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