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頭上頂着明晃晃的紗布出門,身後跟着落荒。蠶豆和棉花糖早早埋伏在我家附近,見我媽進去了,門也關緊了,才從隱蔽的角落裡跳了出來。
“它……它……它怎麼和你一起出來了!”蠶豆指着我身後的落荒,眼睛瞪得滾圓結結巴巴地問。
“你媽同意你養狗了?同意讓你養落荒了?”棉花糖也跟着追問。
“嗯!同意了!”我故作淡定地點頭。
“咋回事?說說,快說說!”蠶豆使勁抻着脖子說。
我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講故事的機會!於是我把老媽打我,落荒咬她,我跑,又磕到頭然後去醫院縫針的事詳詳細細地給蠶豆和棉花糖講了一遍,聽得蠶豆和棉花糖目瞪口呆的,然後我又把小姨在醫院裡對老媽說的那些話跟他們複述一遍,他們倆忍不住一起伸出大拇指表達對我小姨的讚美和敬意。
“落荒現在看起來真不一樣了,漂亮多了!”蠶豆忍不住一邊用舌頭舔嘴脣一邊眼饞地看着落荒說道。
“我小姨給他上了戶口,做了檢疫,又給它洗了澡,還買了項圈。”我得意地說。
“有小姨真好!我要是也有小姨豆(就)好了。”蠶豆一邊說一邊繼續用舌頭舔嘴脣,表示很羨慕我!我更加得意了,想不到連我也有人羨慕,如此看來我的境遇還算不上太糟。
“也不是所有的小姨都像奇奇的小姨那麼好的。”棉花糖忍不住在一邊插話道,棉花糖就是棉花糖,總能說出一些智慧的話。
在離學校的大門還有一段距離時我遠遠地看見盆景和偵探像兩具殭屍一樣直挺挺地站在校門口,我這纔想起這周是他們倆在做早監督值周生。
當我和蠶豆、棉花糖一起走進校門的時候,我看見那兩具殭屍突然活了過來,一起把我轉向了我。他們先是擡起帶着紅袖標的胳膊對着我頭比比劃劃,然後又開始交頭接耳,再然後便開始笑,而且還笑得前仰後合的。我忍不住想,這倆貨的德行實在不怎麼樣,竟然還有臉笑我!不過我決定不跟他們計較,我不是怕他們,我是懶得理他們。
說到盆景和偵探我的態度一向是不屑的,他們倆是我們的班主任——麻雀最得意的學生,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先說盆景吧,他不僅學習好,其他方面也都好,不是拿這個大獎就是拿那個冠軍,有市裡的也有省裡的,更還有一篇作文在全國的比賽中拿了金獎。麻雀在班會上表揚過盆景兒無數次,說他是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學生,說他總是能給學校和老師爭光什麼的。總之盆景兒是麻雀的驕傲,枝枝葉葉都是麻雀要求的尺寸和樣子。
同學們都很羨慕盆景,而且還跟着麻雀一個鼻孔出氣兒,說他是榜樣之類。我卻不羨慕,我覺得盆景兒活得很累,我纔不願意像他那樣活!有人說我是嫉妒盆景兒,我也不爭辨,他們說嫉妒就嫉妒好了,我知道不是就行了。
我不但不羨慕盆景,並且還很討厭他!我討厭盆景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他的“優秀”嚴重打擾了我的生活!盆景自己願意擺出好看的樣子給人看也就算了,我也不說什麼,可他影響別人實在不好!由於有他做樣子,麻雀整天用小鞭子趕着我們讓我們向盆景學習,要求我們大家都要擺出盆景那種樣子來。我們擺不出來,他就把盆景天天擺給我們看,以便讓我們照葫蘆畫瓢。就說盆景兒寫的那篇獲獎作文吧,麻雀有事沒事就會拿出來讓盆景念給我們聽,念得我這輩子都不想寫作文了。後來多虧了我們的語文老師——杏花春雨及時出手阻攔麻雀,說過去的成績只屬於過去,不能老是拿出來念,麻雀才終於罷休了,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被盆景的那篇獲獎作文折磨多久。
我討厭盆景的第二個原因是他太自私,對人一點兒都不真誠!盆景學習好,老師留的作業從來都難不倒他!可是每每我遇到解不出來的難題跑去誠心請教他的時候他總是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總是說他也不會,可一模一樣的題目一轉身老師問他他就會就懂,如果出現在試卷裡他也永遠答得出。所以盆景兒就那麼回事兒吧,一天到晚也只顧自己拼命“優秀”,並不見他講義氣。
和盆景比起來,偵探可就沒那麼“出色”了。偵探不但學習成績一般,他的學習成績和我差不多,屬於吊在半空裡盪鞦韆的那種,而且除了在體育方面表現優異之外其他方面都算不上不出衆,所以他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不過,偵探有一樣特長是別人都沒有的,他正是靠着這個特長贏得麻雀的青睞的!這個特長就是特別善於打探各種小道消息發現各種秘密,不管是關於班級的、年級的、學校的,還是關於同學的、老師的、校長的,只要麻雀想知道的消息或是秘密,偵探統統報告得出來,故而麻雀十分器重他。由於擅長打探各種幕後消息,且對很多情報都瞭如指掌,所以才得了偵探這麼個外號。
偵探雖然不像盆景那麼自私,不過我也喜歡。我不喜歡偵探也有倆個原因,一個原因是他太喜歡跟麻雀打小報告了,一個整天只會打小報告的傢伙,能有什麼大出息?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總是和盆景粘在一起,整天跟在盆景的屁股後面混日子,也讓我很看不慣!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遺憾的是沒能見到我喜歡的杏花春雨。
麻雀帶了一個老古董來,並介紹說他姓古,麻雀說這幾日杏花春雨生病不能來上課,這位古老師會代替杏花春雨給我們上語文課,緊接着又讓我們大聲問古老師好。我剛剛還在心裡想這個人可真像個老古董,想不到他竟然就姓起古來了。
老古董帶着一副眼鏡兒,鏡片兒比瓶底兒還厚,並且還留了長鬍子,嘴被鬍子掩着看不見在哪裡。穿的衣服就更古怪了:斜襟佈扣的灰褂子、黑色布鞋和白襪,怎麼看都不像是生活在當下的人,他這副模樣說好聽一點是古色古香,說難聽一點就像是出土文物。我真懷疑是不是麻雀在翻哪部古書的時候不小心把他從那本書裡掉出來了,果真那樣,麻雀真該快點把人家送回去,說不定書裡的學生正像我盼着杏花春雨一樣盼着他呢。
當老古董哼哼唧唧開始上課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其實並不是古時候的人,因爲從他鬍子的縫隙裡蹦出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並沒有之乎者也,這倒出乎我的預料。總覺得那樣的鬍子後面實在不該不吐些之乎者也出來,他打扮成那樣卻說我們現在的話,實在有點不倫不類,看着彆扭,聽着更彆扭。
沒想到老古董還有更新鮮的,本來以爲他要哼哼唧唧地從頭哼到尾呢,誰想到講到興起的時候,竟然還擠眉弄眼手舞足蹈起來。這下可有的看了。從來不知道原來老師還可以這麼當的,跟演戲似的,不過我對此倒也沒什麼意見,儘管不怎麼好看,好歹也是表演,總比麻雀乾巴巴的講課有趣兒些。只是光顧着看老古董表演了,卻忘了聽他講什麼。
“頭上帶紗布的那位同學,請你起立,回答下面這個問題!”老古董突然用手指指住着我叫道。
完了,怕什麼來什麼,對於回答問題這種事我本來就很不在行,一樣的題目,擱在課後作業或是試卷上我或許還答得出。一旦換到課堂,把我像鴨子一樣提進爐子裡,吊起來“烤”問,我大多也只有低頭窩脖兒的份兒了,加上我剛剛只顧着看老古董表演並未聽見他講了些什麼,現在把我叫起來提問那不是要我好看嗎!
“人生——是一個令人深思的話題。下面這些引自課文中的語句給你什麼啓示?請用一句話來表達你心中的感受”老古董拉長聲調念道,唸完“感受”兩個字時忽然把手高高舉了起來。“在不停地翻過無數座山後,在一次次地戰勝失望之後,你終會攀上這樣一座山頂,而在這座山的那邊,就是海啊,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句話告訴我們什麼?這位同學!快說!告訴我們什麼?”
我的頭被老古董吵得嗡嗡嗡地響,我哪裡知道那些山啊海啊的告訴我們什麼,我只想說不管我翻多少座山,山的那邊還是隻有老媽,頂多冒出個老古董新鮮一下,世界其實還是老樣子。
“這位同學,你怎麼不回答?”老古董竟然湊到我的跟前逼問。
“告訴我們——告訴我們——”我的臉憋得通紅。
“告訴我們什麼?”老古董的手不停地在空中揮舞,我感覺再答不出來的話他就要一巴掌扇過來。
“告訴我們不停地爬山就對了!”我被逼無奈,閉着眼睛胡蒙了一句。
聽了我的回答,老古董不禁愣住了,不過愣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大喊道:“好!答得好!”我被他突然發出的大喊聲嚇了一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接着再來回答一個問題!”就要下課了,老古董的熱情卻空前高漲起來,“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點燃熄滅的燈;理想是燈,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向黎明。你來說說上面這段話都運用了什麼修辭方法?”
“修…..修辭?”
“對,修辭,你說說這段話用了幾種修辭方法,都是什麼?”老古董的手又高舉起來,我的腦子被他吵得亂成了一鍋粥,我知道我是斷然答不出什麼修辭方法來的!怎麼辦呢?不如干脆反問一下老古董好了,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問道:“這段話真的很奇怪哎,一會兒說理想是石一會兒又說是火,一會兒說是燈一會兒又說是路,老師,您能不能告訴我理想到底是啥?究竟有沒有個固定的說法?”
想不到我的話音還沒有落地,同學們便鬨堂大笑起來。我知道他們是在笑我,不過管他們呢,他們願意笑就笑去吧,我不在乎!我總不能因爲怕他們恥笑就不向老師提問啊!遇到不懂的事情就要問,對待生活也好,學習也罷,我一直都是這個態度。
老古董聽了我的問題後不禁又愣了半晌,只見他高舉的手慢慢放了下來,腦袋也漸漸聳拉下去了,象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就在這時下課鈴忽然響了。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老古董沒精打采地說道。“作業就給同學們留個作文吧,題目是理想是什麼,要求500字,明天交上來。關於修辭的問題我們明天接着講,下課!”老古董不再看我,說了聲下課後便轉身回講臺上拿他的講義去了。
儘管老古董對我提出的理想到底是什麼的問題沒有給予明確的回答,而且還把問題用命題作文的方式像丟皮球似的給丟了回來,但是他在聽見鈴聲就下課這方面表現很好,不像麻雀,聽見下課鈴也跟沒聽見一樣,總是沒完沒了地壓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