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拿着電話卻什麼話也不跟小姨說, 就是哭。哭了一氣之後老媽把電話遞給了我,我猜一定是小姨讓她把電話給我的。老媽把電話遞給我之後一邊擦眼淚一邊在我眼前比比劃劃地做手勢,暗示我不要提中獎的事。小姨被老媽哭得心慌意亂, 一個勁兒在電話裡問我老媽爲什麼哭。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爲我確實不知道老媽爲什麼會這樣。我想如果是因爲我考試沒考好的話, 那她哭得也太慢了一點!她在成績單上簽字的日子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要哭在簽字之前就應該哭了, 何必非要抻到這個時候才哭?可見不是這個原因。
如果是因爲中了大獎擔心會有什麼災禍降臨,那她哭得又太快了一點。就算中獎即是中災,那也該等到災難真正降臨的時候再哭吧, 現在就這麼個哭法等到災難真正發生的時候那該怎麼哭好呢?所以好像也不是這個原因。
那也許是因爲突然想念老煙鬼會計了?可是她在老煙鬼會計的葬禮上都沒哭,而且小姨又不認識那個老煙鬼會計, 她對着小姨哭什麼。如果打來電話的是老煙鬼會計的家人她這麼哭還勉強解釋得通, 所以應該也不是這個原因。最近讓老媽的神經遭受到強烈刺激的事件恐怕也只有這三件了, 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還會有什麼別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我不得不如實回答小姨。
“她爲什麼哭成這樣你都不知道嗎?奇奇,你已經長大了, 你媽現在只有你了,你不關心她誰還會關心她呢?”小姨顯然是真急了,我知道如果不給她一個說法她是不會放電話的。
“大概是因爲我期末考試考了二十多名的關係,她沒想到我會退步得這麼厲害,所以才哭的吧。”我嘗試着給出了一個理由。小姨一聽我這麼說立刻放了心, 不再問老媽的事, 而是問我怎麼樣。我說還好啦, 就是太想她了, 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又問她有沒有見到杏花春雨。小姨說最近工作實在太忙,實在沒有時間回來。又說杏花春雨已經到北京一個月了, 說他們已經見過面了。
“你們倆會不會結婚?”我忍不住問道。
“你這孩子,不該你問的別問。多想想學習的事吧,不能再努力一點嗎?你媽那個哭法你聽着很好受是嗎?就不能不讓她哭嗎?太難聽了!”小姨說道。
“是很難聽,可我能有什麼辦法呢?”我說。
“儘量別招惹她傷心嘛,她一個人帶着你很不容易。”
“我是最不想招惹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儘量壓低聲音咕噥道。
“不招惹她還不夠,還要想辦法哄她開心。”小姨說道。
“想什麼辦法呢?”我問。
“你是個聰明的丫頭,你一定能想出辦法的。”小姨回答。
聽小姨說我是個聰明的丫頭,我腦子不禁又有點犯迷糊。前幾日小唐剛誇過我聰明,如今小姨又這樣說,難道我真是聰明的?難道我以前一直以爲自己很笨是我自己看走眼了?還是連土匪也一起看走眼了?嗨,一個人究竟是聰明還是笨究竟該怎麼衡量呢?現在我自己都看不明白自己了。
“媽,五加五等於幾?”跟小姨通完電話之後我向老媽提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因爲我想診斷一下老媽如今到底有沒有精神失常。
“什麼?”老媽這會兒已經不哭了,但是神情依舊恍惚,只聽見我說了話,卻不曾聽清楚是什麼話。
“五加五等於幾?”我又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
“五加五……”老媽重複說了一個五加五之後就再沒了聲音,她沒有給我答案,而是用空洞的眼神盯着牆角的落荒發呆。
難道老媽是在思考五加五到底等於幾嗎?如果她確實是在思考五加五到底等於幾,那她肯定是精神失常了。在正常情況下,她聽到我問她這樣的問題,她的第一反應一定是大罵我一頓。雖然她同樣也不會給我答案,但那絕對不是因爲她不知道答案,而是因爲她生氣,不屑於回答而已。可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明明就是在思考問題,哪裡是因爲生氣不屑於回答呢!天啊,老媽難道真的精神失常了?
該怎麼辦呢?還得做出進一步的診斷才行啊!怎麼才能確診老媽到底有沒有精神失常呢?我拼命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診斷方法。
“媽,你知道那個裘皮大衣有多少錢嗎?會比500萬多嗎?還有……那個……你有沒有把你中了500萬大獎的事告訴我老爸一聲?如果沒有的話要不要我替你告訴他?如果知道你中了500萬大獎他說不定會看在錢的面子上把那個裘皮大衣和蘿蔔頭給甩了,回咱們這個家的。”是的,我前面說了,和中獎有關的問題我本來是不想再問老媽的了,可是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可以說這是我能用的最後一着了,同時也是最絕的一着,如果這樣的刺激仍舊不能把精神恍惚的老媽喚醒,那老媽很肯定已經精神失常了。
“你要是敢跟你那個缺德爸爸說我中獎不中獎的屁話,你看我怎麼收拾你!”本來一直在發呆的老媽一聽見我這話突然像被針紮了似地尖叫起來。
“爲什麼?老爸又不是別人,爲什麼不能告訴他?你難道就心甘情願把他讓給裘皮大衣和那個蘿蔔頭了嗎?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我就不信有錢了他還不回來!你們原來不就是天天爲錢吵架嗎?有了錢不就不用吵架了?不吵架了不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見老媽有了強烈的反應,我立即添油加醋地又說出一大套自認爲可以繼續刺激她的話。
“你就那麼盼着他回來麼?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白眼兒狼,有什麼好惦記的!你要是看着他好,你跟着他去好了!告訴你,根本沒有什麼500萬,那張獎券根本就是假的,中獎也是假的!如果你跟着我,也只有繼續過苦日子!你還是趁早滾到你那個無情無義的爹那兒去!也省得整天讓我操心!”老媽果然開始大發脾氣了,衝着我大喊大叫起來。說實在的,這會兒能見到她發脾氣真好,這說明她沒有精神失常。謝天謝地,老媽居然還沒忘記如何發脾氣,如果她連發脾氣都不會發了那才真叫可怕呢!
“我也沒說要去他那兒,我不是說過我會一直跟着你過日子嗎?”我咕噥道。
“跟着我就要受窮!知道嗎?”
“知道!不知道纔怪!”我接着咕噥道。
“知道就別再提什麼500萬!你要是敢出去亂說試試看!”老媽一邊說一邊揚起巴掌嚇唬我。
“不說還不行嗎!”診斷做完了,我開始讓步了。在老媽跟前,我永遠得讓着她,否則,她會覺得她那本來已經很糟糕的人生更加糟糕了。
聽我這麼說,老媽不再衝我吼了,而是白了我一眼。
“媽,18號我要去參加一個同學的家長舉辦的郊遊會。”見老媽的精神並未失常,我立即抓緊這個她腦筋還算清楚的時機說道。
“郊遊會?哪個同學的家長辦的?”
“是我們班長他媽爲了給他慶祝生日,還有慶祝他這次考了第一名而辦的一個郊遊會,一共邀請了十多個人。”
“這回考第一的是你們班長?”老媽問。
“嗯!”
“那你去吧,要準備什麼東西嗎?”
“不用準備東西,吃的喝的他媽都會準備的。”我說。
“那總要給人帶件生日禮物吧,不能空着手去白吃白喝的,不可以那樣做人!”
“我會準備一件禮物的。”我說。
“你用什麼準備禮物?”老媽問。
“用手唄,還能用什麼。”我答。
“用手就行?不用錢嗎?”老媽撇着嘴很不屑地問。
“不用錢,我早都想好了,我可以給他畫一張畫給他。”
“畫畫?你會嗎?學都沒學過,你能畫出什麼來?”老媽繼續很不屑地問。
“怎麼沒學過?學校每週有繪畫課!”
“學校裡教的那也算繪畫課?不過是用水彩筆亂塗幾隻西瓜蘋果出來。”
“那也是繪畫!”我固執地回答。
“還是別畫了,畫出來也不會好看!媽可以給你一點錢,你還是去買一件禮物好了。”
“誰說只有用錢買來的禮物纔好看?要我說真正好看的禮物都是用錢買不到的!我不要錢,我就是要畫一張畫給他。”我固執己見。
“你這熊孩子咋就這麼犟呢,誰會稀罕你的畫?你以爲你是齊白石啊!”
“法律又沒規定只有齊白石纔可以畫畫,齊白石畫齊白石的,我畫我的!我反正決定了要給盆景畫張畫,要畫什麼我都想好了,他稀不稀罕是他的事!”
“你這個死丫頭總有你自己的一套!我懶得理你,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總之別在這兒煩我了,立刻從我眼前消失!”老媽的忍耐終於到了底線,就見她一邊衝我怒吼一邊用力地拉扯沙發扶手上的一個破洞。
我巴不得立刻從她眼前消失呢,聽見老媽這麼說我立刻轉身想回自己的房間。
“等一等,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不想卻又被老媽叫住了。
“什麼話?”我只好重新轉回身站好。
“去了別儘想着吃啊喝啊的,想着跟人家取取經,看看人家是怎麼考第一的!”老媽一邊嘮叨一邊還在用力拉扯那個洞。
“再扯的話那個洞會更大的!落荒會掉進去都說不定!”我提醒老媽那個洞已經夠大了,不需要她繼續扯了。
“嗨!”老媽不禁長嘆了一聲。“這個破沙發也該換掉了!”
我像沒聽見一樣,轉身回自己的房間了,關於換沙發的話,老媽扯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最後都是瞎扯,我只當聽不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