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蘿蔔頭接回來的第二天, 老媽就回醬菜廠上班了,她說請了那麼長時間的假實在不能再請了,再請下去的話說不定廠長要把她給開除了。老媽再三叮囑我, 在家好好照看小蘿蔔頭, 千萬別帶他到人多的地方去, 還有就是要給他喝水, 要照看他吃飯。總之, 我怎麼用心照看落荒就要怎麼用心照看他。老媽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她知道我在照看落荒的時候有多用心,她竟然要求我用照看落荒的規格照看小蘿蔔頭,看來就連老媽也很看重這個連鼻涕都還不會自己擦的傢伙。
一般在假期的時候我每天吃過早飯後都要帶着落荒出去散散步, 所以每天那個時間我的身後都會跟着落荒。現在好了,我的身後除了落荒, 又多了個小蘿蔔頭。好在, 小蘿蔔頭也很喜歡落荒, 而落荒呢也不討厭他,他們倆個相處得還算融洽。小蘿蔔頭也還算聽我的話, 並不是特別調皮搗蛋。
本來,我也可以像落荒一樣跟小蘿蔔頭融洽相處。可問題是他小蘿蔔頭像個跟屁蟲似地整天跟着我,而且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我,我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是不分時間場合地點地亂跟一氣, 怎麼甩都甩不掉。白天老媽不在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他跟着我也就算了, 可是晚上老媽下班回來他還是死命地纏着我, 理也不理老媽。憑老媽用各種手段誘惑他, 他都不理,只一心跟着我。我到客廳他也到客廳, 我坐沙發他也坐沙發,我去廚房去衛生間他也都跟着,就連我呆在自己的房間寫作業他也要守在我身邊,並且還總是搶我的筆在我的書本上亂畫,更有甚者我上牀睡覺他也要跟着,老媽房間裡擺着大的雙人牀他不去跟老媽睡,非要跟我擠在我的只有一米三寬的小牀上睡。老媽怕他半夜會從牀上掉下去,只好在他睡的那一邊給牀安了個護欄。
總之我被這個小羅頭跟屁跟得都已經鬧不清楚自己的屁股上是不是生出尾巴來了。因爲在我的印象裡,只有尾巴這種東西會做到人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毫不誇張地說,小蘿蔔頭做跟屁蟲真的已經做到了和尾巴一樣的境界。他不但一心一意地做跟屁蟲,而且還整天姐姐姐姐地叫,叫完之後不是問這就是問那,不是提這要求就是提那要求,更氣人的是這個傢伙差不多每隔幾分鐘就要問我一次幾點了,而且每問一次都要叫一聲姐姐。我真不明白他爲什麼那麼關心時間,那種東西對他有什麼要緊的呢?他既不用工作也不用上學,幾點鐘關他屁事呢!有一次我被他問煩了,我便氣哼哼地說:“幹嘛老問幾點了?跟你有什麼關係?”結果小蘿蔔的回答是:“沒關係就不能問幾點了嗎?我就是想知道嘛!姐姐,現在幾點了?”我聽了差點沒被他氣暈過去。
有一次棉花糖、蠶豆還有土匪又來家裡看我,自從我出院以後,因爲要照看那個蘿蔔頭,行動不自由,不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所以他們幾個爲了讓我自在些便經常來我家看我。當然,這是老媽允許了的,如今他們想來隨時都可以來。我的好朋友來,我當然想要跟要他們好好聊天,當然不想被跟屁蟲打擾。所以每次他們來,我都會把小羅頭打發到一邊讓他自己玩會兒去,當然我得犧牲落荒,讓落荒陪着他,不然他是斷然不肯一個人玩兒的。可是,即便我犧牲了落荒,也還是沒能撐多久。有一天,我的朋友們又來我們家,我又像以往他們來時一樣對跟屁蟲說:“你跟落荒去一邊兒玩一會兒,不要打擾我們聊天說話!”想不到跟屁蟲不再買賬了。
“我不要到一邊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是我的姐姐,又不是他們的姐姐!”小蘿蔔頭尖聲尖氣地衝我嚷道。
“我雖然不是他們的姐姐,但是我是他們的朋友!”我氣哼哼地說道。“你知道什麼是朋友嗎?朋友就是在一起聊天說話的時候不可以被打擾的關係!所以你最好識相,不要打擾我們!”
“你們最好識相!不要打擾我和我姐姐!你們走!都走!現在就走!以後你們不要再來了!你們一來,我姐姐就不理我了,我不高興!”沒想到小蘿蔔頭竟然複製我的話,而且還用複製來的話攻擊我的朋友們。
棉花糖、土匪、蠶豆見小蘿蔔用他幼稚的手指指着他們說這種態度強硬的話,不禁一個個大眼瞪小眼,都傻了。在差不多隻有三寸高年紀還不夠上幼兒園小班的小蘿蔔頭面前,總是閃着智慧之光的棉花糖彷彿剎那間失去了智慧,一向威風凜凜咄咄逼人的土匪也威風掃地,至於那個總是一根筋慣於跟人擡槓的蠶豆也似乎無力擡槓了。他們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看看蘿蔔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那個……你看這樣好不好?”不知道傻看了多久之後,土匪第一個結結巴巴地開了口。“如果你允許我們以後還來,我們就帶你去前街吃肯德基!”
“什麼時候?”小蘿蔔頭顯然沒那麼容易哄。
“什麼什麼時候?”土匪很疑惑地問。
“什麼時候去吃肯德基?”
“如果你願意,今天就可以,不過你不能攆我們走!”
“那你們得讓我跟你們一起聊天!不能讓我到一邊去!”小蘿蔔頭繼續討價還價。
“那個……我們聊天你也聽不懂!”土匪試圖反抗。
“那聊我懂的不就行了?”小蘿蔔頭很機智地提出了他的建議。
“你能聽懂什麼我們怎麼知道呢?”土匪還在抗爭。
“那我說的話你們都能聽懂吧?”小蘿蔔頭問道。
“那當然了!你說的話我們都聽不懂那不成了傻瓜了?”土匪咕噥道。
“那我聊什麼你們就聊什麼,這樣不就行了?”小蘿蔔頭又提出了更加智慧的建議。聽完小蘿蔔的話,就見棉花糖、土匪和蠶豆一起癱坐在沙發上。見他們都徹底喪失了鬥志,我立刻也覺得渾身無力,於是也癱坐在沙發上。看來這個小蘿蔔頭我是無論如何也甩不掉了!老爸到底爲什麼要生出這麼個傢伙來折磨我,老爸跟我有仇還是怎麼着!我真是要瘋了!
我被小蘿蔔頭糾纏得快要發瘋了,好不容易又熬到了週末。週六老媽帶着我和蘿蔔頭去逛街,給蘿蔔頭買了一些玩具,給我買了兩件衣服,中午吃了點快餐,下午又帶着我們倆去看一場電影,是動畫片。本來在進電影院之前還覺得有點委屈,因爲不想看動畫片,覺得動畫片太幼稚,但是老媽爲了照顧小蘿蔔頭的要求堅持要看動畫片,我也沒辦法。可是當電影開演之後,我立刻就被牢牢吸引住了。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動畫片也不都是幼稚的,原來動畫片拍好了也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託小蘿蔔頭福,我真是很久很久沒過過這樣的週末了,跟着老媽一起逛街,買東西,在餐廳裡吃飯,看電影,這種感覺別提多幸福多享受了。在度過了這樣一個又幸福又享受的完美週六之後,我並沒有奢望週日還會有驚喜,可是週日竟然真的還有驚喜在等我。
週日早上,老媽說要帶小蘿蔔頭去醫院看老爸,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當然不要去,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能擺脫小蘿蔔頭的糾纏,我怎麼可能放棄。再說,老爸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我根本沒什麼可擔心的。
“不去就不去吧,這些日子整天被這孩子纏着也實在夠受的!趁他不在的時候,你跟你的朋友們出去玩玩兒吧,這個假期又生病又照顧孩子,還要寫暑假作業,都沒能好好放鬆一下。”老媽十分善解我意地說。“還有,這點零花錢你拿着,熱了就請你的朋友們吃根冰棍或是喝點冷飲。”老媽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五張嶄新的十元的鈔票。在我的記憶裡,這可是老媽第一次主動給我零花錢,而且竟然給了這麼多,我簡直高興得快要發瘋了。當然,我高興不是因爲我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零花錢,我高興是因爲老媽真的徹底轉變了,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又小氣又狹隘,又尖酸又刻薄,脾氣很壞還超級愛嘮叨的目光短淺且錙銖必較的老媽了。如今她已經懂得了施與的重要,不再像從前那樣總是計較自己的得失。她捐出了那麼一大筆錢,這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我相信大多數人就算明知道那些錢會惹禍也捨不得把它們捐出去,因爲那畢竟是一大筆錢,這個世界從來就不缺愛財如命的人,甚至不缺捨命不捨財的人。而老媽能夠主動放棄當大財主的機會這說明她已經成爲了一個有遠見卓識的人。
另外她還學會了諒解和包容,收留小蘿蔔頭還有給爺爺奶奶辦喪事的行爲就是證明。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初得知老爸和裘皮大衣生了小蘿蔔頭的時候老媽披頭散髮呆坐在臥室裡的神情,就是那種像被打入冷宮的娘娘一樣絕望和悲傷的神情。我知道她那時一定很傷心很傷心,但是現在她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不但給小蘿蔔頭燒他喜歡吃的菜,還給他洗頭洗澡,甚至還給他買玩具和新衣服。
還有爺爺和奶奶,他們不但挑撥老爸跟老媽之間的關係,還總是對老媽說各種帶刺的話,在他們的有生之年,他們跟老媽之間的戰爭從來就沒停止過。即便是在老媽跟老爸離婚以後,也沒有停止。我心裡很清楚,老爸從不再來這個家看我,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爲爺爺奶奶不允許他來。當然,即便爺爺奶奶反對,老爸仍然可以堅持去做他認爲是對的事,或者他也可以揹着爺爺奶奶偷偷來看我,但是老爸沒有這樣做,這說明他本身也有問題。但是不管是爺爺奶奶的問題,還是老爸的問題,老媽如今統統都不計較了,她不僅花費了很多精力也付出了很多辛苦盡心地爲爺爺奶奶舉辦葬禮,她還堅持讓我佩戴黑紗,在屍體被火化的時候她不僅讓我也去了火葬場,而且還堅持讓我給爺爺奶奶磕頭送別。就像爺爺奶奶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一樣。如果老媽不是學會了諒解和寬容,她又怎麼會做這些事情?
這些還都不算什麼,最難得的是老媽如今對我已經像是一個知己一樣了。她不但不再嘮叨我,不再用學習成績之類壓迫我,她還能猜到我的心思,照顧我的感受。她不但開始善待我的朋友們,而且不再事事限制我的自由,甚至還開始給我零花錢。當然我是絕對不會濫用老媽給我的自由還有那些零花錢的,我不會因爲老媽給我自由我就隨心所欲,更不會因爲老媽給我零花錢我就隨便亂花,不管是自由還是錢,我一定會把它們都用在正當的地方。因爲我是一個懂得回報的人,老媽給我自由還給我零花錢說明她開始信任我了,而我一定要用好的行爲回報她的信任。
“媽,你現在恐怕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媽了!”我從老媽手裡接過錢,忍不住發自肺腑地誇讚道。
老媽笑了笑沒說話。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現在只感覺到幸福!無論老媽是在醬菜廠工作的工人也好,甚至她就是個乞丐也沒關係,無論我們家是貧窮還是富有,也無論我是不是隻有媽媽陪着我生活的單親家庭的孩子,所有的這些都沒關係,只要老媽是這個樣子的,只要她能一直這樣笑着跟我談心,我就是幸福的!我現在真想大聲地喊,我愛老媽,我愛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