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二年,神州鉅變,叛亂,改朝換代,以及夷敵入侵,接連的亂局讓神州各地十室九空。
原本香火不斷的石門夾山寺,在這亂局之中,也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風雲漂泊。
往日來來往往的香客,逐漸變得不見蹤影,金碧輝煌的寺廟,也在這亂世之中,開始變得不斷破敗。
這一日,一個小沙彌打開夾山寺的山門之時,望着門可羅雀的外界,忍不住搖了搖頭。
“唉,今天看起來也沒人會來了。”
亂世之中,連飯都吃不飽,誰又會有餘糧來求神拜佛呢?
掃了掃門前的落葉,小沙彌正準備回去休息,就見遠處山路上,忽然有一個陌生的男子朝廟裡走來。
遠遠望去,就見那男子差不多四十多歲,身上穿着的衣服雖然看起來滿是塵土,但依然能看出是用上好的綾羅綢緞所制。
男子腰間繫着一把寶劍,背上還揹着一個大包袱,看起來沉甸甸的,男子每走幾步,就要歇息一下。
“咦?竟然有香客來了?!太好了!”
看那男子筆直朝着廟裡走來,小沙彌起初還以爲對方是來上香的,又誤把那男子背上的包袱當成了是對方準備的香油錢,以爲廟裡這下總算可以有點錢去買點米麪回來了。
然而,就在那男子逐漸走進之時,小沙彌的臉色卻瞬間變了。
只見那男子走進之後,才發現其身上原來滿是血跡,這些血跡也不知道是誰的,男子衣服上到處都是。
當其走進之時,一股血腥之氣,就從那男子身上撲面而來,幾乎嚇暈了小沙彌。
“師、師傅!救命啊!有賊人來了!”
小沙彌的這一驚叫,便引來了夾山寺的住持。
當時,夾山寺的住持已經年近七十,聞訊急匆匆趕來,便見到那男子已經跨過了山門,走入廟內。
“阿彌陀佛,請問施主有何貴幹?”
“住持,俺這次來,有些事情想要貴寺幫忙!”
男子張嘴便是一口陝北口音,言談舉止粗鄙不堪,的確是很像山裡的土匪。
但夾山寺的住持一聲閱人無數,卻是敏銳察覺,面前這個中年男子,絕非普通土匪可比。
雖然他言語的確粗鄙,但看起穿着打扮,卻又好像是來自大富大貴之家,那什綾羅綢緞,大小正是合適,絕不可能是從他人身上搶來。
除此之外,看這中年男子雖然滿身是傷,狼狽不堪,但其行走間,卻是帶着一股威儀之氣,不似凡人,倒像是久居上位者。
“施主有何事需要敝寺效勞?不瞞施主,山野小寺,幫不了施主什麼大忙。”
“呵呵,住持謙虛了,且先看看這些東西。”
說罷,男子忽然就把那背上沉甸甸的大包袱往地上一扔。
包袱落地散開,一大堆黃白之物,忽然從裡面滾了出來。
住持眯起眼睛一看,卻是登時雙眼一亮。
只見那些黃白之物,赫然是一大堆金銀!
世道紛亂,山門窮苦,夾山寺已經過了好些苦日子。
所以當看到那堆金銀時,周圍一些聞訊趕來的和尚都是雙眼發光。
方纔那位驚叫的小沙彌,更是面露貪婪,不由自主地跑了過去,將那包袱徹底掀開。
“絲!”
一道道倒抽涼氣的聲音接連響起,除了住持之外,廟裡的人全都變得呆若木雞。
因爲那包裹之中,怕是藏了不下百兩黃金,千兩白銀!
“呔!”
忽然,那住持大喝一聲,以手中禪杖敲了小沙彌腦門一下。
“錢財乃身外之物,莫要因此起了貪念!”
“對、對不起師傅!”小沙彌回過神來,忙雙手合十,躬身道歉。
“你們也是!都給我離開這!”
等到廟裡的和尚們都離開之後,住持方纔念起一聲佛號,問道:“老衲不知是大順皇帝駕到,請恕罪。”
“哈哈哈哈!”
那中年男子聞言,大笑一聲道:“老和尚說的什麼胡話?”
“胡話?非也。”住持搖搖頭:“老衲聽聞大順軍日前敗於清軍,闖王在九宮山失蹤,下落不明。施主您一口陝北口音,又是滿身貴氣。一身傷痕,卻能揹負這些金銀走過山路,入我山門。種種跡象,已經表露了施主的身份。”
“哼哼,朕初到湖北,便聽說夾山寺住持乃是一位有道高僧,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李自成雙手抱拳,衝着住持行了一禮,便說道:“住持,在下李自成。”
兩人互相行禮過後,住持便重新問道:“不知道大順皇帝來此,是爲何事?若是大順皇帝想要借山門躲藏,還請離去吧。夾山寺廟小,容不得大順皇帝這尊大佛,廟內僧人十幾口,擔不起私藏大順皇帝的罪名。”
李自成長嘆一口氣,說道:“老和尚,若是半月之前,你對朕說出此話,朕必殺你。但,今時不同往日矣……”
“老和尚,月前,朕敗於清軍之手,遁入九宮山中,本想躲開清人後重整兵馬,捲土重來,卻不想朕的部下中,竟然已經有有人與清軍暗通款曲,想要僞裝成百姓殺朕!朕歷盡艱辛,方得脫逃。”
“但,這一路朕身受重傷,已經是命不長久,彌留之際,朕唯一心願,便是不想讓自己的屍骸落入清人手中,被人遊街示衆!”
“阿彌陀佛。”住持口唸佛號,說道:“施主,你既然不願,當初又何必將大明皇帝朱由檢的屍體遊街示衆?有因必有果,如今的遭遇,只是你當初所造下的孽障。”
“老和尚,這些話就不用說了,照你的說法,朕這一身殺人無數,死後自然會下地獄。但唯獨朕的屍首,絕對不能落入清人之手。今日朕來貴寺,就是爲了此事。”
李自成腳踩那堆金銀,說道:“朕願意用這些金銀,來換取老和尚你一個承諾,朕希望自己走後,老和尚你能將朕的屍首熔鑄進佛像之中。只要這樣,那些清狗就別妄想得到朕的屍首。對了,煩請老和尚另外將朕的眼睛留下,鑲嵌在那佛像上,朕要用這雙眼睛,看着那些清狗走向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