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嶺北部一座小城中,在最繁華的地段坐落着一座酒樓。
門口懸掛着硃紅的牌匾,上書三個燙金大字“山海樓”。硃紅色樓房,雕樑畫棟,被光照的發亮的瓦片,在這平凡的小城中十分惹眼。
“啪!”驚堂木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酒樓,一個說書先生樣的中年人,朗聲道,“各位爺,咱們今天要講的,是這滄瀾教上一代聖子的奇聞異事……”
雖然說書人賊眉鼠目,摸着一把小鬍子,書說得還是跌宕起伏,把那滄瀾聖子從小怎麼遇險,遇仙,遇大氣運說得人人瞠目結舌。
什麼天生的神龍體,十五歲就靠拳頭擊敗中州許多天才敗退;二十四歲又在某處遺蹟中領悟出一套適合自己的修煉之法;三十歲追殺某個聖地天驕的過程中,竟將東荒的一個小國家都給殺得崩潰……
在酒樓大堂的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位中年人,華衣錦袍,相貌中正,氣勢穩重。
雕花紅木桌上擺着幾道精緻的小菜,一壺清酒,那中年人端起酒盅,放到脣邊輕抿了一口,微微傾頭,注神聽書,正巧聽到滄瀾聖子力戰羽化帝子這段。
對於那些能飛天遁天,神通廣大的修士的傳聞,楊玄一直都很是嚮往。
“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性命無他說……”放下酒盅,楊玄默唸着夢中學來的口訣,眼中盡是嚮往的神色。
“若是那個夢是真的,那該多好呀。”
他有種感覺,似乎他本來就應該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只是不知爲何被打落了凡塵。
“砰”突然驚堂木一拍,說書人看着臺下意猶未盡的客人,一本正經道,“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切。”聽書人雖說嘴中不恥,但是下回酒樓一開門,這些熟識的面孔還是會不由自主的來到這裡,接着聽他講之後的故事。
說書人說完書便走人了,而楊玄繼續喝着酒,回憶着夢中所見所聞,一時間倒是沉醉其中了。
不知不覺間,楊玄喝醉了,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在夢裡,他回到了在斜月三星洞時跟師尊,師兄們一起講經論道,逍遙自在的時光。
“夫君,醒一醒。”
過了不知多久,感覺有人輕輕推着自己的肩膀,楊玄微微的動了動身,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
“若仙,你回來了。”揉了揉眼睛,楊玄看着面前的白衣美婦,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白衣美婦雖已年過三旬,依舊是桃花如面,膚若凝脂,溫潤淡雅,眼角沒有一點細紋,不知年輕的時候是怎樣的一位佳人。
“嗯,”葉若仙嘴角掛着一絲淺笑,美目流轉,微微頷首道,“哥哥家的小芸,今天生了個男孩,挺可愛的。”
葉若仙口中的小芸,是葉峰的兒媳。五年前,葉峰不想再麻煩楊玄了,便帶着妻兒搬了出去,在隔壁街買了套宅院住下。
“那就祝賀你了,”楊玄愣了愣,旋即咧嘴笑道,“如今你可是祖姑婆了。”
“祖姑婆”這三個字,讓葉若仙聞言神色一動,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語氣淡然,“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去吧。”
注視着葉若仙的身影消失在酒樓門口,楊玄長長嘆了口氣,眼中神色複雜。
“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那個樣子。”
在城中大多數人眼裡,楊玄是一個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私德極好的男人。
從一間小酒肆起家,一步步打拼成爲“山海樓”這等上檔次酒樓的掌櫃。
爲人樂善好施,雖家財萬貫,卻從不納妾室,身邊只有一位髮妻,一子一女……城裡不少千金貴婦爲此都羨慕葉若仙。
可楊玄總覺得他當年娶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冰!一塊,無論如何都難以融化的冰!
數十年的時間,如同白駒過隙,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流逝。楊玄終究是凡人,抵不過歲月的侵蝕,日漸老去。
那一天,已是古稀之年的楊玄即將走到人生盡頭,靜靜的躺在牀上,望着坐在身旁那白髮蒼蒼的老婦,深邃的眼神之中,百轉滄桑,最終化成一抹嘆息。
“唉……結束了!”
“夫君,該吃藥了。”葉若仙端着一碗滾燙湯藥,慢慢的靠近躺在牀上的楊玄。
“不用了,”楊玄擺了擺手,沉吟道,“人世間滄桑百態,終於到了這一天!”
“這麼多年了,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意。”葉若仙臉上帶着淡淡的憂傷。
在外人面前,他們夫妻二人總是相敬如賓,但是……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真正的所愛之人。
楊玄知道她心裡還有別的人,但這麼多年來待她甚好,從未表露出半點的不悅。
“囡囡,我給你說件事。”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楊玄便決定將深埋心底的一件事告訴她。
“什麼事?”
楊玄爲老不尊的笑了一聲,“嘿嘿,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可是做過一個神奇的夢!”
“什麼夢?”
“在那個夢裡,我和你哥哥是聖體,被羽化神朝抓去血祭成仙鼎。你哥哥死在崑崙山,我卻運氣奇好的逃到了一個叫做洪荒的世界。”
“我在那裡和一隻大猴子拜一個叫做‘菩提祖師’的高人爲師。他可是仙人哦,不死不滅,跳出輪迴,能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的仙人。”
“我資質甚好,區區十年便已經得道成仙,不用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你因爲葉峰的死,決心向羽化神朝復仇,要做世間最狠的人。還自創了一種可以吞噬天下一切體質,讓凡體蛻化成無暇混沌體的‘吞天魔功’。”
“你屠戮了無數天驕,成爲讓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不光手段狠辣,而且對自己更狠。你知道你證道後,別人是怎麼稱呼你的?狠人大帝呀!”
“我好不容易跑了回來,見到你的第一面,你就問我你哥哥是不是還活着。知道你哥哥不在了,就把我打了一頓來出氣。”
“不過幸運的是,洪荒中可是有聖人存在的。從歲月長河中把你哥哥撈出來,對於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雖然你我在他們眼中,與螻蟻無異。”
……
楊玄有說有笑的訴說着夢中見聞,葉若仙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的聽着,沒有開口,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容。
慢慢的,楊玄眼前突然覺得有些眩暈,周圍的一切模糊了起來,視野瀰漫上一陣黑暗。
在他徹底陷入了黑暗前,耳畔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悲痛欲絕的呼喚聲迴響在耳邊。
“莊周夢蝶,浮生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