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慧敏夫人入後殿休息。”沈皇后一擺手,幾名宮侍圍上來,擡起軟榻,正要將白思綺搬走,殿門忽然“砰”地一聲響,被人用力撞開。
“思綺,我不是讓你在東暖閣等着嗎?怎麼跑到鳳祥宮來了?”虎步生威的男子,帶着凜然的霸氣,踏響光滑的青磚,寒目湛然,只看着軟榻中的白思綺。
在他的注視下,擡着軟榻的宮侍個個雙腿發軟,不等皇后下令,“砰”地放下軟榻,噤若寒蟬地退到一旁。
“慕飛卿!你竟敢敢夜闖禁宮!”沈皇后氣得面色發青,渾身直抖。
“微臣只是來接回妻子,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皇后見諒!”慕飛卿不卑不亢,微微躬身一禮,雙目仍是灼灼地看着白思綺,隱隱透出一絲擔憂。
“我……沒事……”白思綺衝他展顏一笑,表明自己尚且安然。
慕飛卿面色稍霽,這才轉頭看向沈皇后,態度已經沒了方纔的劍拔弩張,只剩淡然:“臣妻雖有誥命在身,卻並非後宮中的女人,況且將軍府中的內務,還亟待臣妻處理,不知皇后可否允准微臣,暫且帶臣妻回府,過後再送她進宮,相伴皇后左右?”
“嗯?!”慕飛卿這話一出口,白思綺和沈皇后俱是一怔。
“這是禁軍兵符。”慕飛卿話鋒一轉,卻從懷中摸出一件玉瑩流光的物事,雙手托起,恭恭敬敬地送至皇后跟前,“皇宮中的守衛事宜,微臣已經向禁軍內外統領洛彬和魏關山一一交待清楚,這兵符是皇上親手交與微臣,現在微臣轉託於皇后,請皇后找信得過的人執掌吧。微臣,只要微臣的妻子平安無事!”
沈皇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乾乾一笑,卻沒有接那兵符。反倒後退了一步:“慕將軍多心了!本宮請慧敏夫人前來,不過是閒聊家常,交流交流情感而已,稍後自然會送她回府……至於這兵符,還是先由將軍保管吧,畢竟,你是先皇信得過的人……也是本宮,信得過的人……”
沈皇后說至此處,眼中已有瑩然的淚光,像是有不盡的委屈要傾訴。
“……皇后,”慕飛卿別過
頭,繼續坦然而懇切地道,“保家衛國,乃是飛卿當所不讓之重責,飛卿片刻不敢忘,至於交回兵符,實是皇上臨終所命,飛卿不敢有誤,皇上還交待下一句話——”
“什麼?”沈皇后頓時一震,收起先前的悲慼之態,無比緊張地道,“昭德他,說什麼了?”
“皇上說,他實在不忍拋下你,孤力支撐這偌大的天祈皇朝,但他也希望,不管前面的路多麼艱難,多麼兇險,皇后都要堅毅地走下去,輔助太子,鳳儀天下,穩定朝綱!”
“……昭德!”沈皇后痛哭失聲,再顧不得什麼儀態,跌坐於地,珠淚滾滾。
慕飛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招手叫過鳳祥宮的掌事劉安,鄭重地將兵符交到他手裡,然後一步步走到軟榻前,俯身抱起白思綺,低聲道:“夫人,我們回家。”
白思綺沒有說話,只是驀地轉頭,將面容深深地埋進他的懷中,強忍住眼中酸澀的淚意——剛纔瞬間的對視,已然讓她看清,此刻的他有多麼憤怒,多麼委屈,多麼不甘,甚至隱約可見一絲冰寒的殺意。
可他,終是忍了。
於是,她的諸般委屈,也悉數化作淡淡的暖意。
只因他說:“夫人,我們回家。”短短六個,卻真真正正溫潤了她的心。
“等等。”就在慕飛卿即將跨出殿門的剎那,沈皇后忽然出聲。
“皇后還有何吩咐?”慕飛卿收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今日之事——”
“皇后請放心,思綺只是來鳳祥宮小坐。”慕飛卿極淡地吐出一句話,然後又道,“三日之後,新皇登基大典,如期舉行,請皇后,詳作準備。”
“慕將軍!”沈皇后在後高喊了一聲,不知是激動興奮,還是後悔愧疚。
她,終是枉作了一回小人。
天際,曙色隱隱,淡薄的晨光,輕輕灑在兩人身上。
健壯精悍的青驄馬,沿着高高的宮道朝前走着,馬上兩人,緊緊相偎,卻許久無話。
“你不該……擅闖鳳祥宮的。”白思綺幽幽一嘆,還是
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可是,我已經闖了。”眉俊目朗的男子翹脣一笑,“感覺不像是我慕飛卿該做的事,對麼?”
“對。”白思綺從他懷中坐起來,對上他湛黑的雙眸,“你應該很清楚,現在你該做的,是取得皇后和太子的絕對信任,尤其是皇后,只有這樣,纔不會讓別人鑽空子,要麼藉機除掉皇后和太子,要麼藉機對付你,而把我留在皇后身邊,無宜是最好的安排,可你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你生氣。”慕飛卿定定地吐出一句話,截住白思綺所有的疑問。
“呃?!”
“你打從心底討厭這些,抗拒這些,難道,不是嗎?”慕飛卿的神情十分認真,沒有半點虛假。
“所以——”白思綺瞪大雙眼,“就爲這個,你就跑去鳳祥宮,不惜與皇后結怨?慕飛卿你是不是發燒了?”
“是啊,”慕飛卿扯扯脣,笑得有些無力,“其實打我站在鳳祥宮殿門前的剎那,我就開始後悔了——這的確不是我做事的風格,現在宮內宮外,朝上朝下,明裡暗裡的敵人已經太多,我卻還因爲某個一心想着要離我而去的女人,不知死活地得罪了皇后,怎麼想也是愚蠢至極,對吧?”
白思綺的心忽然就雜亂無章地跳起來,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無語凝眸。
“那麼我這番苦心,你可曾領受呢?”男子收了笑,黑眸深邃如夜。
心尖兒忽忽一顫,一絲綿密的疼,繚繚繞繞,越展越長,如春草瘋長。
那一刻,腦海裡是空白的。
不知是什麼力量,主導着她擡起頭,一點點仰起脖子,湊近他的脣,努力地,吻了上去。
很涼,很涼。
他們的脣瓣,都很涼。
擱在腰間的手掌驀地收緊,白思綺只覺一股火熱探進口中,再然後,時間停滯,她只看到一輪絢麗無比的朝陽,衝破雲霄,璀璨的光華迫得她緊緊閉上了雙眼。
全身,全心,所能感知到的,只有眼前這個鐵血柔情的男子。
慕飛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