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散去。
只留他們兩兩相對。
“思綺……”再也沒有任何顧忌,慕飛卿一把將白思綺擁入懷中,“我後悔了——後悔讓你牽扯進這場是非中,後悔送你進宮,更後悔讓你幫我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思綺,等清除了你身上的餘毒,我立即上奏皇上,請求接你回府,好不好?”
“飛卿……”白思綺半靠在他胸前,聽着他仍然有些紊亂的心跳,朱脣緩啓,“你真是這樣想的?”
“你懷疑我?”慕飛卿擡起她的下頷,深深地看進她的眼底,“要我發誓嗎?”
“發……什麼誓?”
“從此以後,再不騙你。”慕飛卿眼中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飛卿……”白思綺心中翻騰起千般滋味,最終化作一江汪洋的春水,覆沒了她的身,她的心……
窗外的日光漸漸傾斜,連樹梢上的鳥兒都停止了鳴啾,不願驚憂這對片刻心靈相依的眷侶。
“鎮國將軍,安國夫人,我可以進來嗎?”殿外響起諸葛聰清朗平和的聲音。
慕飛卿起身下榻,半扶着白思綺,讓她斜靠在牀榻上,又收住手整整她有些零亂的衣衫,這才緩聲道:“諸葛御醫,請進吧。”
殿門“吱呀”一聲打開,諸葛聰捧着一碗湯藥走進,直至榻前:“安國夫人,藥已熬好,請趁熱服下,稍後我便爲夫人拔針。”
“謝謝。”白思綺點點頭,正欲伸手去接藥碗,那碗卻早已到了慕飛卿手裡,由他親自端着,送到白思綺脣邊。
白思綺柔柔一笑,也不拒絕,就着慕飛卿的手將藥飲盡,重新躺下,微微闔上雙眼。
半個時辰後。
“安國夫人,現在覺得如何?”
“渾身通泰,餘毒應該清盡了。”
“那好。”諸葛聰擡起手,“我要拔針了,夫人躺好,千萬別動。”
慕飛卿神色緊了緊,趕緊上前,輕輕摁住白思綺的胳膊。
隨着銀針一支接一支取出,白思綺臉上的血色漸增,呼吸也比先時強健有力得多。
“好了。”
終於,諸葛聰拔出最後一根銀針,面色大霽
:“安國夫人,你這一劫,總算是安然渡過了,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在下想向夫人請教,夫人是如何得知,服食木瓜可暫緩虻毒造成的血逆涌心呢?”
“這個麼——”白思綺眨眨眼,在心裡思量着措辭——她總不能告訴這個醫術精湛的古代醫生,若干年後,這其實是再平常不過的生活常識吧?
“我是聽母親閒聊時提起的,母親說,她隨父親出征時,見過有人中這毒。”
“哦?原來是——貞寧夫人,難怪難怪。”諸葛聰微笑點頭,顯然是接受了這種說法,“貞寧夫人來自達蒼草原,見識過虻蟲,也不奇怪,看來在下應該找個時候,向貞寧夫人好好地請教請教了。”
“今日之事,有勞諸葛御醫,現在思綺已然無礙,諸葛御醫不是還要去靖城爲宏毅王爺診病嗎?這就請回御醫院好好準備吧。”慕飛卿沉聲插進話來,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諸葛聰告退。”面對慕飛卿的突兀和有些無禮的舉止,諸葛聰倒也不以爲意,臉上依然帶着笑,朝慕飛卿和白思綺二人拱拱手,便灑灑然退了出去。
“你這樣……不太好吧?”白思綺瞥了慕飛卿一眼,忍不住說道,“好說歹說,人家也算我的半個救命恩人哪!”
“你現在,能下牀走動了麼?”慕飛卿並沒有多作解釋,話鋒陡轉。
“呃,應該沒問題,你是要——”
“我們這就去御書房,請皇上下旨,允准我接你回府。”
“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難道,你還想在這危機四伏的皇宮裡呆下去嗎?”慕飛卿拿眼瞪她。
“可是——光榮而艱鉅的任務還沒完成。”
“交給別人去做。”
“……好吧。”見他態度堅決,白思綺心裡幽幽泛起一絲泌甜,起身下榻,“那我們,這就走吧。”
經過這段日子的風風雨雨,她也的確有些累了,倦了,如果這個男人能讓她相信,那她爲什麼不試着,去依靠他一次?
穿過道道迴廊,夫妻倆相偕着行至御書房外,待洛彬通傳後,並肩而入,雙雙拜倒。
“鎮國將軍,安國夫人,你們這是?”御案後的凌涵威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陰翳。
“微臣,請皇上允准微臣,接臣妻回府。”慕飛卿目視於地,字字清晰。
“你想接綺姐姐回府?”凌涵威的面色頓時冷凝,“大將軍,你可還記得,當日在明智寶殿上,安國夫人親口許下的諾言嗎?”
慕飛卿一怔,旋即答道:“當日臣妻之所以會那樣做,完全是微臣的授意,思綺她,並不是自己願意的……”
“住嘴!”凌涵威一聲斷喝,“天祥寺乃我朝國寺,明智寶殿更是凜然不可侵犯的佛家淨地,既已立下誓言,豈可兒戲?慕飛卿,莫非你當真以爲,朕年少可欺麼?”
凌涵威語聲冰寒,口吻激烈,且言辭之間,哪還有半點年少稚子的純良?
雖然知道犯忌,但白思綺和慕飛卿還是齊齊擡起了頭,看向御座之上那個威嚴的小帝王。
接觸到凌涵威森然的目光,慕飛卿心中泛起一絲寒意,可後背依舊挺得筆直:“若皇上能允准臣妻回府,微臣願派出我慕家多年豢養的全部死士,全力扶助皇上。”
凌涵威一怔,繼而冷笑:“慕飛卿,你這是在跟朕談條件麼?你在朝爲將多年,應該懂得什麼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吧?莫說你區區數百慕家死士,就連整個鎮國將軍府,都是朕的臣屬!朕,爲何還要和你談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
“皇上!”白思綺滿錯愕地驚呼出聲——面前這個咄咄逼人,渾身散發着迫人氣勢的少年,真的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天真可愛的幼小孩童嗎?他的天子之威,他的凜然強勢,無不讓她想起一個人——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的康熙皇帝!
“一個能拿刀殺人的十歲男子,你還能只當他是一個孩子嗎?”猶記得那日御花園中,長堤之上,慕飛卿這樣警告自己,當時她渾不以爲然,此時想起,卻不禁心中微涼——難道說,這些日子以來,凌涵威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種種,都是他在故意僞裝,刻意討自己的歡心嗎?
可是,可是這怎麼可能?他不過十歲啊,怎麼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機,和如此難測的城府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