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對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御書房中,少年帝王神態端嚴,眸如寒星,燁燁閃爍。
“意料之中,亦,意料之外。”
“嗯?!”
“恕微臣大膽直言,襄南王在一日,朝中的隱患便不可消除,局勢時時會發生動盪,此乃意料之中;禁軍乃天子近衛,直接受命於君王,竟然會發生譁變,此乃意料之外,還有外廷左副統領楊嵐溪,此子,絕不可小視。”
每聽一句,凌涵威的眸色便冷沉一分:“依大將軍看,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理?”
“太皇太后有遺詔在手,此乃事實,所以皇上萬不可輕動。唯今之計,只能讓他們自己,自取滅亡。”
“何解?”
“自古以來,過驕過躁者,必敗無疑,現下太皇太后和襄南王,正是犯了這個大忌,皇上何不靜觀其變,張網以待呢?”
“此言有理。”凌涵威頷首,轉而又道,“南韶和東燁的來使即將入朝,不知鎮國將軍作何打算?”
“震之以威,曉之以利,明之以德,達之以義。”慕飛卿坦然答道。
“甚好。”凌涵威再次點頭,“不過,朕還是希望,將軍能儘早籌劃良策,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慕飛卿重複了一句,面色微變。
“此事將軍記在心上便可,不足爲外人道之。”凌涵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聲沉緩而淡然,“明日京中事務繁巨,將軍這便回府,好好休息去吧。”
“微臣告退。”慕飛卿躬身請辭,然後邁着細碎的步子,謹慎地退出了御書房。
“皇上他……說什麼了?”候在階下的白思綺立即迎了上來,見慕飛卿面色沉凝,當即出聲問道。
慕飛卿瞥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轉頭朝廣場西側的迴廊走去。白思綺略一遲疑,快步跟上。
“皇上他……到底說什麼了?”到了無人處,白思綺再也忍不住,扯住慕飛卿的衣袖,口吻急切地道。
慕飛卿仍是不答,抓過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中慢慢寫下四個字。
白思綺的臉色也變了。
半晌,她才輕輕吐出五個字:“伴君,如伴虎。”
“什麼?!”慕飛卿沒聽明白,追問道。
“伴君,如伴虎。”白思綺的心情不由低落起來——爲什麼每次面對凌涵威,總是會被他孩子氣的神情給糊弄過去,全然忘記他是一個帝王的事實?
“是啊,伴君,如伴虎。”慕飛卿頷首,深切地表示贊同,“像先帝與家父那般彼此交心的君臣,真是太難能可貴了。”
“……那麼,”白思綺轉頭望進他的眼底,“你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了卻君王事,功成隱江湖呢?”
“了卻君王事,功成隱江湖?”慕飛卿細細地咀嚼着這十個字,神情慢慢變得恍然。
“……如若,大將軍之職,並非無你不可,如若有朝一日,這天祈朝廷穩若磐石,你還有什麼放不下?還有什麼不能放下呢?”
“會有這麼一天麼?”慕飛卿苦笑,“不瞞你說,從我父親披掛上陣的第一天起,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期盼着這一天的到來,可是,整整二十年過去,天祈仍舊內憂未息,外患難消,而我們慕家,也早已與天祈皇朝的興衰榮辱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你倒是說說,我要如何,才能抽身而退?”
白思綺沉吟。
沒錯,抽身而退,說起來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可若真要變成事實,卻是那麼那麼地難,至少在目前,斷無可能。
“……思綺。”慕飛卿忽然低低地喚了一聲。
“什麼?!”
“我記得,上次你說,有那麼一個地方,沒有皇權,沒有帝王,人人生活得都非常自由,那……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白思綺極爲肯定地點頭,口吻也變得熱切起來,“以你的能耐,到了那個世界,依舊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並且再不會受到皇權的約束。”
“……我……真想去看看。”慕
飛卿眸色清潤,眼底閃爍着異彩。
“好啊。”白思綺一時也忘了情,俯下身子靠進他懷裡,“到時候咱們一起遊四方闖天下,也做一對神仙眷侶。”
“呵呵……”慕飛卿低低地笑了,半擁着白思綺的肩,不覺間已將剛剛過去不久的那場風雲,悉數拋諸腦後。
“咕咕咕——咕咕咕——”廊外濃密的柏樹上,忽然響起幾聲婉轉的鳥鳴,慕飛卿倏地睜開雙眼,方纔的寧和一掃而空,“是青鷹!”
白思綺也從沉思中警醒,苦笑道:“看來,跟着你這位大將軍,果然連半日清閒都不能有。在這裡呆了這許久,我也該回霓影閣了。”
“嗯。”慕飛卿點點頭,拈起她腮邊幾絲散亂的發,細細理回耳後,眸光溫存嗓音低啞,“你自己,要當心。”
“我知道。”白思綺坐直身體,纖手輕輕摩娑着慕飛卿略有些胡茬的下巴,心中忽然記起一事,“那個,關於東方凌的身份……”
“什麼都不要說了。”慕飛卿豎起兩指,輕輕摁住白思綺的柔脣,“是我不好,是我太多心了。我……已經得到教訓了。”
見他難得一副賠小心的模樣,白思綺忍不住“撲嗤”輕笑,繼而秀眉一掀:“所以哦,從此以後,你不能再沒頭沒腦地懷疑我,否則——哼!”
“娘子恕罪,爲夫知錯了!”慕飛卿俊眸微眨,擡手作揖,不住地向白思綺告饒。
“看在你認罪態度良好的份兒上,本夫人這次就先饒過你,在過失薄上記下一筆,記住哦,下不爲例!”
夫妻倆又藏在無人處喁喁私語了好一會兒,慕飛卿這才起身,眷眷不捨地去了,白思綺整整妝容,沿着長長的迴廊,漫步走向霓影閣。
越往宮廷深處,她的心就愈發沉重。
畢竟,他們還生活在這偌大的京城之中,畢竟,他們的一舉一動,興榮成敗,都與天祈的上位者息息相關。
而那位年幼的上位者,卻越來越讓她,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壓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