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膝坐在凳上,白思綺清靈靈的眸光一直隨着慕飛卿移動,看他褪下布袍,換上一身夜行衣,看他將長劍、短匕、軟劍,一樣樣縛在背上,掖於袖中,纏上腰間,直到,那素來容顏冷峻的男子走到她面前立定,方纔猛地回過神來,訥訥開口道:“阿卿,我……”
“噓——”慕飛卿豎起食指,放到她的柔脣上,伸手將她抱起,置於自己的雙膝上,一手攬住白思綺的纖腰,讓她深深偎進自己懷中,“什麼都別說。”
自從互通心意以來,兩人聚少離多,更甚少有這般親密之時,雖然此時心中憂思重重,白思綺淨白雙頰上,還是不由得浮起幾絲紅暈。
“乖乖地,等我回來。”男子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話音中滿是寵溺。
“嗯,我一定會好好地,等你回來。”回視着他深沉的黑眸,白思綺心中一動,不由擡頭,吻上那兩片沁冷的脣,細細地摩挲着,傳達着自己的不捨和愛戀。
男子俊挺的背影驀地僵直,怔怔地看着雙眸微眯,情潮微動的女子,眸底驚現一絲悲哀——
他多麼希望這一刻能夠停止,直到天荒地老,甚至,就算此時有誰要將他的性命取走,他亦可以含笑離去。
可是,他還不能死。
因爲,他要把那個人,重新送回她身邊。
他是真地希望她幸福,也深深地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完全取代他,給她想要的一切。能在這一刻品嚐到她脣上全心全意的溫暖,於他,已是無邊的快樂和滿足。
思綺……等我回來。
思綺……等他回來。
我會在他的身後,永遠地注視着你,保護着你。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擡起,在白思綺後背上輕輕一點。
剛剛還沉浸在無邊柔思裡的女子只覺腦子裡一陣昏沉,人,已經靜靜地倒入男子懷中。
埋頭綿長而纏綿地一吻,男子這才起身,將白思綺放進牀幃之中,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重重咬牙,轉身決然而去。
“慕飛卿!”即將掠出院牆的剎那,一個清潤的男聲卻叫住了他。
黑衣人回頭,冷冷地望向說話之人。
東方策當然一笑:“你之所以堅持一個人去秘宮,應該不止是取血這麼簡單吧?
”
“這與你何干?”
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東方策眸中閃過一抹幽光:“我只是想提醒你,若無連心,誰都不能逆轉已經發生的一切,就連夜君,也是一樣。”
黑影疾閃,剎那間,修長冰寒的手,已經扼住了東方策的喉嚨:“你怎會知道連心?”
“二十年了,你覺得,在這世間,有什麼秘密,能夠藏上二十年?不管你是誰,我唯有一言相告,既然真心愛了,何不爲自己爭取?難道非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下,痛苦一生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黑影冷聲答道,收回鉗制東方凌的手,眸中一片蕭殺陰戾,“東方策,我也有一言相告,綺兒的事,你最好少管!如若不然,我自有法子,讓你成爲第二個東方赫!”
“什麼?!”東方笑驀地瞪大雙眼,像是聽到了什麼最不可思議的事,“難道皇兄,皇兄他——”
“他爲何會變成這樣,你心裡應該很清楚,不過,當年那件事,與我無關。”
撂下這麼一句暗藏玄機的話,黑影身形一閃,已然沒入深凝的夜色中。
“你到底……是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東方策不由喃喃輕語一句,眸中掩着驚、懼、疑,甚至,還有淺淡的喜悅……
大廳。
“他走了?”坐在桌邊的男子看見踏進廳門面色恍然的東方策,脣角微微向上揚起。
“嗯。”東方策點點頭,仍舊一副凝神深思的模樣。
“嗆”地一聲,錫達長身立起,腰間佩刀撞上桌沿,發出清脆的鳴響。
東方凌終於回過神來,擡頭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起身,手中玉摺扇一晃,明朗明風等人立即現身。
“傳令出發,即刻趕往皇陵,埋伏在周圍的樹叢中,記住,不可驚動守陵禁軍。”
“是!”明朗頷首,帶着一衆黑衣人快速離開,各行其事。
“對了,她怎麼辦。”
“帶走,這裡不安全。”
“怎麼帶?”
東方策沒有答話,只是擡步出了大廳,錫達心中納悶,提步跟上,剛出廳門,便見院中立着一副又粗又長的鎧甲。
“這——”他心下頓時瞭然。
“出發。”東方策手中折
扇又是一搖,立即有兩名黑衣人上前,擡起那副鎧甲,徑直朝院門外走去。
數條人影悄無聲息地分批出了瑞福酒樓,趁着茫茫夜色的掩映,快速向皇陵的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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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到最初留下記號的樅樹下,慕飛卿停下腳步,目光沉冷地掃視着周遭的一切。
他迷路了。
跟着東方笑派出的探子進入這片密林已有兩個時辰。
以他夜行數百里的速度,竟然,始終走不出去,也進不到裡邊。
作爲東方笑的巢穴之一,秘宮的所在定然隱秘,這他是知道的,來之前也有所預料。
可是,他在慕家的秘密基地裡經過了數年非人的訓練,跟蹤搜索的本領已是世間少有,除此之外,他還精通奇門遁甲之術。
卻,始終找不到這陣法的突破口。
眼中閃過一絲焦急,再有兩個時辰,天將大亮,若到時還沒趕到皇陵與東方策他們匯合,不知又會生出什麼變故,還有綺兒……
垂頭凝思片刻,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唰”地掣出背上的長劍,重重揮出,只聽得“嘩嘩嘩嘩”一陣遽響,無數的殘葉斷枝飛上半空,面前頓時一片開闊。
但,除了無邊深凝的夜色,和遍地零亂的樹枝樹幹,並沒有他所想象的轉機。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剛纔那片茂密的樹林,竟然憑空消失了。
難道,只是幻影?
可是這遍地的殘枝,作何解釋?
屏聲靜氣,慕飛卿側耳傾聽着四周的動靜,忽然,眉梢微微一動。
“東方笑,你用盡心機,步步設陷,等的不就是今天嗎?現在本將軍站在你的面前,你爲何卻不敢現身一見?仍舊這般藏頭縮尾,難道是心中有愧,良心難安?那倒着實讓本將軍意外!”
回答他的,是一縷若有若無,充滿哀思的蕭聲。
慕飛卿心中一凜!趕緊收斂神志。
蕭聲仍然在繼續,由低沉,漸至高昂,由婉轉,變爲激烈、蕭殺,滿含着凌厲殘虐的暴戾之氣。
是怒,是恨。
卷天席地的怒。
排山倒海般的恨。
勢不可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