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的餘暉灑落在碧幽幽的江水上,暮色,蒼涼。
“對不起。”東方策走到白思綺跟前,眼中滿是深濃的歉意。
白思綺沒有答話,只是輕輕搖搖頭,雙眼仍舊一眨不眨地,望着錫達遠去的方向。
“我們該出發了。”慕飛卿踏前一步,輕輕握住她浸涼的手掌。
垂下眸子,白思綺靜默地跟着慕飛卿進了船艙,斜倚在窗邊,耳聽水聲淙淙,舟,已緩緩離岸。
她,還是沒能幫到他們。
反而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困厄和災難,不管是東方凌,還是錫達。
一切的因,在她。
會有今日的果,也在她。
她到底還是,把所有事情弄成了一團亂麻。
心,好累好累,累得她好像拋開所有的一切,可是腦海裡卻不斷反覆地出現東方凌慘白的面容,還有錫達那清冷的背影,讓她怎麼也不能安寧。
“睡吧。”慕飛卿醇厚清冽的嗓音響起,伸手把嬌柔的人兒擁進懷裡,一雙黑眸中,滿是疼惜和寵溺。
她,果然又不開心了。
原本只是一個陌雲寒,現在,又加上了東方凌和錫達,也不知她這顆小小的心裡,到底還要裝載多少牽掛。
看到她爲別的男子苦悶糾結,他自然難免心中微澀,卻無法開口對她說不要。
因爲他們,都曾在他沒能守在她身邊時,都曾在她遭逢危難之際,豁出性命來保護過她。
東方凌的真,錫達的誠,他點點滴滴,瞭然於心,也知道她對他們的牽繫與擔憂,僅僅出於朋友的赤忱與道義,而無涉其他。
所以,他怎麼能自私地,要求得更多?他只能代她,一一地去償還,而不是單方面地,要求她,全然將他們放下。
夜深了。
彎月如鉤,星辰廖落。
將睡熟的白思綺放進小牀裡,慕飛卿起身出了艙門,悄無聲息地,躍進另一隻船裡。
沒有燈。
但,小小的方桌旁,衆人都在。
“卿兒,你真的決定了?”額若熙眼中滿是憂慮,“東燁皇宮守衛森嚴,你如
何進得去?要是被發現了……”
“公主阿姆,您放心吧,辰兒會保護好將軍的,一定不會讓將軍受到任何傷害!”少年眼中滿是桀驁,閃動着興奮的光——東燁皇宮,他早想去闖上一闖,現在難得有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怎可放過?
“阿鴻,你看這——”見說服不了慕飛卿,額若熙只好轉頭看向西陵鴻,希望他能阻止兩人莽撞的行動。
“將軍,可以告訴鴻某,你必須這樣做的理由嗎?”
“我和綺兒,不想欠誰。”
簡簡單單八個字,卻內藏無盡的深意。
“我懂了。”西陵鴻點頭,“希望將軍此去,能馬到功成。”
“將軍,我們出發吧!”見父親已經首肯,西陵辰立即跳了起來,縱身掠出窗外,幾個起落間,已經去遠。
慕飛卿走到窗邊,身形卻微微凝住,轉頭看向西陵鴻和貞寧夫人,輕聲道:“娘,西陵樓主,這件事,我不想讓綺兒知道,若她醒來,請你們告訴她,我和辰兒只是去岸上採辦一些東西,好嗎?”
貞寧夫人怔了怔,方纔點頭應道:“好,爲娘記下了。”
“西陵樓主,這裡的一切,就拜託你了。”
說完,他深深地朝白思綺所在的船艙看了一眼,這才施展身法,朝樹影綽綽的江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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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麗恢宏的殿堂上,豎立着數十根手臂粗的蠟燭,金階之下,支着一口大鼎,內裡黃色的油汁不住地沸騰翻滾,冒着股股熱氣。
東燁的王者,高踞在龍座之上,冷冷地看着階下面容清逸的男子。
“雪蓮子在哪裡?”
“我已經說過了,根本沒有什麼雪蓮子,那不過只是一個傳說而已。”青年男子面容倨傲,目光裡滿是戲謔和嘲諷。
“錫達!你敢戲弄朕!”東方赫震怒,重重一掌,將面前黃金鑄就的桌案掀倒,骨碌碌滾下丹墀,一路碾出悶鈍沉重的聲響。
“東方赫!”錫達毫無懼色,雙手環胸,高昂着頭,望向龍座上色厲內荏的王者,“這麼多年來,你費了多少心
思,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潛入雪域、羌狄,甚至天祈南韶,爲的就是尋找雪蓮子,可結果如何呢?這世間到底有沒有雪蓮子,想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吧?”
東方赫氣息濁重,眼中卻慢慢泛起絕望的黑凝之色,繼而狂咆道:“來人!將他投到銅鼎裡去!朕就不相信,你能受得住這油煎火炸!”
上百名士兵高擎着長戟,步步朝錫達逼近。
瀲灩火光中,那男子容色奪人,笑意不減,竟不作反抗,任由那雪亮的戟尖將自己架起,拋入沸鼎之內!
皮肉很快變得焦黑,綻出一道道腥紅的血口,露出森森白骨。可他仍舊風采蓋世地笑着,笑着,無驚無懼,無悲無喜……
忽然之間,眉目暗轉,銅鼎內的人竟然變成另一副面容。
劍眉橫掠入鬢,雙目黑凝如點漆,輪廓有如刀削,帶着與生俱來的冷凝與睥睨萬方的傲氣。
“阿卿!”
冷冷月華中,白思綺大叫一聲,陡然醒轉。
明燭滅,殿閣黯,巨鼎傾,那方纔的一切倏忽不見。
只是夢境。
讓她心魂俱驚的夢境而已。
探手摸摸身側,錦枕柔軟,卻冷涼入骨,那人不在。
他不在。
他去了哪裡?
“阿卿!阿卿!”白思綺大叫着,赤着雙足奔出船艙,但見煙水茫茫,江面上銀暉點點,偶爾幾隻夜鳥飛過,哀聲長鳴。
“綺兒?”額若熙公主從另一艘船上探出頭來,一眼看見立在船頭滿臉怔然的白思綺,當下吃了一驚,趕緊斜掠過水麪,落在她的身邊,扶住白思綺的肩蹙眉道,“天還早着呢,你怎麼就起來了?”
“阿卿呢?阿卿在哪裡?”白思綺擡手握住貞寧夫人的胳膊,面色惶急。
“他……和小辰一起上岸,採買東西去啦,三五個時辰就會回來的。”
“採買東西?採買什麼東西,需要大半夜去?”白思綺全然不信,“母親,告訴我實情,阿卿他到底去了哪裡?”
“他去了東燁皇宮。”不等貞寧夫人答話,西陵鴻的聲音,幽幽隨風而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