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個地方的人,很壞。”
“很壞?”錫達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難道比夜暗心還壞?”
“夜暗心?”慕飛卿微微冷笑,“比起他們來,夜暗心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難怪你會重新回到這裡,沒關係,只要你到了這兒,就是我錫達永遠的朋友。”
“衝你這句話,我們幹!”慕飛卿舉起手中的杯子。
在錫達的安排下,慕飛卿住進了一座帳篷,開始了新的生活。
這是一種和在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生活——天月雲境裡的人不殺生,主要食物是水和果實,以及一些蔬菜。
最開始的日子,慕飛卿、俞天蘭,還有三個孩子都不是很習慣,但也許是水土的原因,他們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並且過得十分愉快,再也不用擔心,是否有人會覬覦他們不同的力量,也不用擔心,突然會冒出什麼事來,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
每天,他們會和其他人一起勞作,然後分到屬於自己的食物,以及其他的東西,或者大夥兒一起分享,或者各自回到各自的帳篷裡。
偶爾休息的時候,他們會躺在草地上,看着清朗的天空,任思緒漫無邊際地飛舞,抑或者,騎着馬兒四處遊逛。
夜晚,他們會圍坐在篝火旁,唱歌,跳舞,遊戲,或者是眺望星空。
三個孩子一天天長大,他們有了各自的朋友,也許是因爲他們繼承了慕飛卿的本性,每一個都十分地活潑好動,愛好騎馬射獵。
“咚,咚,咚——”這天夜裡,一家人剛剛睡下,草原上忽然響起密集的鼓聲。
“怎麼回事?”俞天蘭從被窩裡坐起身來。
“我去瞧瞧。”慕飛卿抓過一件皮袍穿在身上,翻身下榻,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但見深濃夜色裡,不知何時亮起一隻只火把,無數的人來回走動,看情形,倒是和從前打仗有幾分相似——難不成,這兒也有戰爭?
“慕大哥!慕大哥!”慕飛卿正愣神間,一個年輕小夥子已經騎着馬兒飛奔到帳篷前,揚聲喊道,“慕大哥,趕快準備準備,拿好武器!”
“武器?這是做什麼?有人進攻嗎?”
“不是,是奔狼!”
“奔狼?”慕飛卿微愣。
小夥子看起來十分急迫,轉頭朝篝火集中處看了看:“總之,你趕快!”
說完,他調轉馬頭,飛速離開。
慕飛卿折身回到帳篷裡,立即摘下帳壁上的彎刀和弓箭,全副武裝起來。
“怎麼了?”
“聽說是奔狼。”
“奔狼?”俞天蘭微覺詫異——也許是平靜的日子過得太久,讓她已然忘卻大自然的某種規律——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會有危險存在。
“在我沒回來之前,你哪兒都別去。”男人說完,甩步朝帳篷外走去。
俞天蘭動作敏捷地起身,立即把三個孩子叫來:“聽着,從現在開始,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們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明白了嗎?”
“是!媽媽。”
三個孩子整齊劃一地答道。
俞天蘭眼裡閃過絲欣慰——畢竟是她和慕飛卿的孩子,血液裡天生有一種不安分的因子,並不害怕,畏懼任何風險,相反時時有一種激情盪漾的衝動。
也許這種衝動會讓他們成就一番功業,而另一方面,這種衝動或許會讓他們置身於險境。
但是,人如果不經歷磨鍊,是永遠都不可能長大的。
把家裡能找到的所有武器蒐集到一起,俞天蘭分給每個孩子一套:“媽媽會讓你們藏到最安全的地方,在危險沒有過去之前,千萬
別出來。”
“知道。”
安頓好孩子們,俞天蘭仔細看看,並無別的可憂慮之事,心裡也踏實了許多,於是自己走出帳篷。
舉眸望去,但見草原上的篝火正慢慢消失在遠處,看來,男人們都已經出發了。
俞天蘭不由握了握手裡的刀。
四周安靜下來,只偶爾聽見細碎的風聲。
“媽媽,您回去吧,讓我守着。”身後忽然響起慕宇瀟的聲音。
俞天蘭回頭,恰恰對上慕宇瀟那雙微含幾絲桀傲的眸子,不由得微微地笑了。
擡手拍拍他的肩膀,俞天蘭再沒有多說什麼,一俯身進了帳篷。
天,漸漸地亮了,太陽從地平線下升起,照着這片空曠的原野——往日裡欣欣向榮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荒涼與清冷。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俞天蘭在帳篷裡,一面照顧着兩個女兒,一面留心聽着外面的動靜,直到太陽偏西,才陸續有人返回,不過身上都帶着傷口。
慕宇瀟向一位青年騎手仔細打聽,才知道前方的戰況進行得十分激烈,騎手們死傷慘重。
身體裡的血一下子變得沸騰起來,慕宇瀟幾乎想立即跳上馬背衝向戰場,可理智控制住了他。
“媽媽……”
俞天蘭只擡頭看了他一眼,已然明白他想說什麼,神情顯得十分平淡:“孩子,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吧,我會爲你祝福。”
“謝謝媽媽。”
慕宇瀟一陣風似地奔出去了。
“媽媽。”小宇彤不由伸手抓住俞天蘭的手腕,“我也想……”
“你還小呢。”俞天蘭輕輕拍拍她的小腦袋,“等長大了再去。”
“嗯。”小宇彤懂事地點點頭,不再吵鬧了。
到處是體型龐大的狼。
到處是刀光和劍影。
到處是倒地不起,掙扎呻-吟的人。
慕宇瀟的目光穿過這一切,迅疾搜索着父親的身影,他終於看到了他,正揮舞着長刀,和一頭全身火紅的巨狼搏鬥。
慕宇瀟忽然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很英勇,十分地英勇,但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會如此地英勇,就像一尊從天而降的神祗,通身散發着讓人不敢直視的烈芒。
那不是戰鬥,而更像是一場華麗的,用生命激情演繹的壯麗詩篇。
懾人心魂。
嘶——
風聲忽然從身後欺至,慕宇瀟回身,手中匕首在奔狼的喉嚨處劃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奔狼吃痛,仰天一聲巨吼,前爪高揚,朝慕宇瀟惡狠狠地撲了下來!
面對如此兇殘的對手,慕宇瀟卻沒有半點慌亂,反而,他的眸子裡閃燁着沉着的光芒,飛起一腳,踢中奔狼的小腹,竟將體形龐大的奔狼給踹飛出去!
繼而,無數的奔狼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慕宇瀟半點不害怕,反而渾身熱血沸騰,時而騰挪跳躍,時而閃電出招,來往穿梭遊刃有餘,那一羣狼不停嘶嚎,卻拿他沒有半點辦法。
“好樣的!”猛可裡,一聲稱讚傳來。
“錫達!”慕宇瀟一拳打瞎面前一隻奔狼的右眼,口中喊道,“你怎麼不去幫我爸爸?”
“你爸爸那個人,死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就算被狼咬死,也不會讓我出手幫他!”
慕宇瀟無語,殺死最後一頭奔狼,然後看到了那個騎在馬背上,黑髮飛揚的男子。
他的笑,那樣熱烈,那樣純摯,渾身散發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張狂。
“戰鬥結束了嗎?”
“快了。”錫達說着,狀似隨意地朝慕飛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脣邊的笑卻凝固了,“你爸爸遇到了麻煩。”
“嗯?”
“那是傳說中的——狼帝。”
“狼帝?”慕宇瀟微微一愣,“我只聽說過狼王,想不到,還有狼帝。”
“奇怪了。”錫達的思緒,卻又已經跳到別的問題上。
“奇怪什麼?”
“狼帝絕不會無緣無故顯身,除非——”
“除非什麼?”
“有人動了他的配偶。”
“哦?”錫達微愣——敢情這狼帝還是個癡情種?
卻說慕飛卿與狼帝久戰不下,體力也有些匱乏,腳下也不由有些虛浮,收刀的瞬間,左肩微微往下一沉,狼帝的巨爪陡然按落。
慕宇瀟瞪大雙眼,正要失聲驚喊,卻見父親手中刀光一閃,已然筆直刺進狼帝的胸膛!
狼帝仰頭向天,發出聲地動山搖的狂喊,草原上空陡然捲起黑色的風暴,呼嘯着朝他們捲過來!
“不要殺它!”錫達猛地大聲喊道,但是他的聲音被呼嘯的狂風給吞沒了。
“快趴下!”錫達再也顧不得,一把將慕宇瀟摁到馬身下。
風聲肆虐,地暗天昏,慕宇瀟覺得,似乎整個大地都在顫抖起來。
災難過後,大地平靜下來,太陽從昏暗的雲層裡穿出,錫達慢慢地擡頭,驚愕地發現,狼帝、慕飛卿,都消失了,廣袤的原野上只剩下一具具狼屍,還有人屍。
“爸爸!”慕宇瀟站起身來,一聲高喊。
“跟我走。”錫達並沒有多的言語,翻身騎上馬背,把慕宇瀟也給拉了上去,風馳電掣般朝前飛奔而去,這一次,他們找遍了附近數百里地,卻一無獲。
錫達帶着慕宇瀟返回宿地時,已然是三天後的清晨,慕宇瀟渾身像散了架似地,痠軟,疼痛,卻懨懨地一句話都不想說。
這場人狼大戰,讓整個天月族損失了近千名年輕兒郎,一向其樂融融的天月雲境,一下子變得愁雲慘淡,更讓人摸不清楚頭緒的是,這場戰鬥,到底是因什麼而起。
慕宇瀟回到帳篷裡,只撂下一句:“媽媽,我沒有找到爸爸。”
看到渾身血跡的兒子,俞天蘭無比心痛,哪裡還顧得上旁的?她並沒有半句嗔怪,而是默默地爲他清洗傷口,塗上傷藥,再輕輕蓋上被子。
做完這一切,她才站起身來,走出帳篷,卻見錫達正默默地站在外面,似乎知道她要找他。
“對不起。”
“沒有什麼對不起——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阿卿遇上了狼帝,那是狼羣裡最兇猛的……天蘭,你也知道,天月雲境裡有很多超乎想象的事,不是人力可以控制。”
“我知道。”
“我們無法確定他的位置,所以,便無法施救。”
“我會找到他。”俞天蘭簡潔利落地道。
“好。”錫達點頭,“我們保持聯絡,你需要什麼,只管第一時間告訴我。”
“嗯。”俞天蘭點頭,“月靈和孩子們,都還好吧?”
“我不知道。”錫達搖頭,“我一直在這兒。”
“那你快回去吧,月靈一定非常擔心。”
錫達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調轉馬頭,朝自己的帳篷奔去,期間他幾次回頭,似乎想再說點什麼,但俞天蘭那沉定的表情,卻讓他把所有送到脣邊的話,統統都嚥了回去。
那個女人,身上始終帶着一股奇怪的力量。
這股力量讓人對她無端端地充滿信任,還有,欽佩。
錫達很少欽佩人。
尤其是女人。
然而這個女人,卻無法讓人不欽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