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嶽凌雙臂抱懷,露出一抹冷笑,道:“韓不語,別以爲林昭能保得了你,別忘了你的敕封印文依舊在我這裡,明日正午,命你去九丈原上向我謝罪,否則的話,你這數百里的雲師就別做了,徹底給老子煙消雲散投胎去吧!”
說着,嶽凌轉身裹挾風雪而去。
“林昭……”
年輕的天元境武夫看向林昭,道:“這……這下怎麼收場?”
“不收場。”
林昭的目光寫滿了平靜,道:“林弱,你回磐石軍軍帳裡,除非妖族攻山,否則都不要輕易出來,畢竟妖族其實對你的殺心還是相當重的。”
“嗯。”
林弱點點頭:“那……韓不語老爺子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交給你了?”
“放心吧。”
林昭皺了皺眉,待林弱走了之後,轉身看向韓不語,皺眉道:“走,去山巔別苑陪我喝酒去?今天咱們兩個一醉方休,誰不爛醉誰是孫子。”
韓不語似乎也看開了,道:“走,誰不醉誰是孫子!”
……
山巔別苑,深夜。
一場酒宴,只有兩人,林昭、韓不語兩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韓不語沒有以境界壓着酒勁,林昭一樣關閉掉了玩家的自我保護系統,醉就醉吧,難得一醉。
天然居外,杦梔坐在荷塘邊溫養劍意,遠遠的聽着兩人的對話,就這麼守着,她不知道林昭爲什麼要請韓不語喝酒,但她知道林昭這樣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韓老劍仙。”
林昭舉起酒壺,跟韓不語的酒壺輕輕一碰之後,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然後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道:“你真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不然呢?”
韓不語有些頹然:“難道三掌櫃覺得我韓不語不是廢物?”
“不是。”
林昭又咕咚了一口酒,目光看着窗外,沉浸在遐思之中,道:“我和賈重、慶兒嫂夫婦合作開店的那些日子裡,第一次見到韓老劍仙,中五境劍仙何等的風采?在那時,我甚至懷疑過世上最厲害的劍仙可能就是韓老爺子這樣的人了。”
韓不語有些失神,也看着窗外。
林昭道:“何謂廢物啊?韓不語不過是力有不逮罷了,人這輩子總會有那麼許多力有不逮的時候,我林昭難道就不是廢物嗎?小時候,我也沒少惹孃親生氣過,你還記得白魚溪有一年發大水嗎?那一年有一座小石橋都被淹沒,我和張柳誠兩個人在水裡的石橋上玩得可開心了,後來被孃親看到,打了我一頓,但我那時候太頑皮了,打完之後跟張柳誠說,打得真疼,下次還去。”
韓不語不禁失笑。
林昭也笑笑,說:“直到晚上的時候,我聽到孃親在屋裡哭,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惹她生氣了,孃親是怕我被大水給沖走,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
他眼圈一紅,道:“後來孃親一病不起,家裡也越來越窮,能賣掉的東西都賣了,我也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可還是不行,孃親最後還是走了。”
他擡頭看着韓不語,眼中淚水盤旋,道:“所以韓老爺子覺得林昭不是廢物嗎?其實也是,如果那時候我長大得更快一點,能賺到錢了,孃親或許就不會死了。”
“林昭……”
韓不語的眼眶都紅了。
林昭繼續咕咚了一口酒,道:“後來我終於長大了,也學了拳,成了八境武夫了,甚至還締結了一顆萬中無一的戰神膽,成了人族的三軍統帥,聽他們說,這都算是位極人臣了,可是呢?我家先生秦歲寒,對我這麼好的一個人,就這麼被諸天之海的那羣聖人給打散了元神,打散了一身的儒家修爲。”
他鼻子一酸,道:“如果林昭真的有用,不是應該直入十三境武夫,一拳一拳的幫我家先生把那些聖人的神通都擋下來嗎?你韓不語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就一個勁的怨天尤人,那我林昭呢?身爲秦先生的弟子,眼睜睜的看着先生殉界,我是不是該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三掌櫃。”
韓不語揉了揉眼睛,道:“對不起啊……”
“韓老劍仙沒有對不起我。”
林昭皺了皺眉,道:“韓老爺子只是對不起自己這一身的劍道修爲,對不起死去的妻女,她們被妖族殺了之後,應該想着的是你能夠好好的活着,能夠破了心魔,變成真正的劍仙,能夠出劍殺那些上五境大妖纔是,可是你呢?”
他目光筆直的看着韓不語,道:“你身爲十境雲師,比十一境雨師又能差多少?差的無非是一口心氣罷了,你韓不語看着嶽凌行不義之事,最多也就動動嘴罷了,從開始到現在,你有敢於對着嶽凌拔劍嗎?你連拔劍的勇氣都沒了,還談什麼破心魔?”
韓不語仰頭看着屋頂,眼中淚水盤旋,他萬萬沒有想到林昭今天會對他說出這樣的一席話來。
“韓老劍仙。”
林昭道:“嶽凌已經投向了妖族,他如今利用風雨神祇的身份正在作惡,正打算用一場大雪來斷了雪域天池人族軍隊的補給,面對這樣的不義之舉,韓老劍仙身爲人族風雨神祇,難道就不應該做點什麼嗎?”
“三掌櫃……”
韓不語深深的舒了口氣,道:“你說吧,要我韓不語如何做?”
“嶽凌不是讓你明天正午去九丈原向他請罪嗎?”
林昭淡淡道:“既然如此的話,你明天正午就真的去見他,只是不是請罪,而是問劍,你韓不語破心魔的第一步,是應該打開心扉的,這第一步就是拔劍。”
“……”
韓不語皺着眉頭:“若是問劍不成,當如何?”
“那便問劍不成。”
林昭笑道:“確實證明自己是一個廢物,死不足惜了。”
“哈哈哈哈~~~~”
韓不語爽朗大笑,道:“好,韓不語便陪三掌櫃走這一回,死便死了,只求死個痛快。”
“嗯。”
林昭點點頭。
……
深夜,韓不語喝得酩酊大醉,就在山巔別苑的一座客房中睡了。
林昭離開天然居,順着山道緩緩行走,散散身上的酒氣,卻就在這時,山下走上來一位身負長劍的邋遢漢子,正是看門人唐廣君。
“唐廣君參見山主!”
他恭敬抱拳。
“嗯。”
林昭道:“開門見山說來意吧?”
“是!”
唐廣君沉聲道:“雨師嶽凌僭越天條,竟然私自下了一場大雪想要困住雪域天池吃,既然如此的話,唐廣君願意走一趟,摘下嶽凌的頭顱獻上!”
“不用。”
林昭搖搖頭:“首先,唐廣君,我知道你是兵家,殺伐果斷,不沾因果,但你有沒有想過嶽凌如今已經在九丈原上空了,距離雪域天池很近,距離妖族軍帳也不算遠,如果你真的去九丈原上殺嶽凌,中了妖族的埋伏怎麼辦?”
唐廣君一愣,旋即抱拳沉聲道:“唐廣君不惜一死!”
“行了。”
林昭皺眉道:“是你唐廣君的命不值錢還是怎麼地了?我讓你不死,你就必須不死,別擅作主張,更別自作聰明。”
“是!”
“其次。”林昭道:“嶽凌輪不到你來殺,解鈴還須繫鈴人,嶽凌是韓老劍仙的上官,對韓老劍仙又屢屢羞辱,這嶽凌算是韓老劍仙的一個心結,或許嶽凌的一條命,能換來韓老劍仙的一次突破,咱們雪域天池確實需要一位十一境風雨神祇庇護着,對不對?”
“是!”
唐廣君露出一抹笑容:“山主心思細膩,唐廣君心服口服。”
“你去一趟天然居吧,讓冬藏給你拿點吃的,別整天偷人家小鎮裡百姓的麪條,多不體面啊?讓人知道了還以爲我剋扣你的工錢了。”
唐廣君連忙點頭:“是,在下知道了。”
林昭繼續下山散酒氣去了。
唐廣君則看着林昭的背影,心頭涌起一縷漣漪,山主師弟大人,確實與衆不同,有時候唐廣君會在想,掌門派給自己一個這樣的任務,確實深謀遠慮,與林昭相處多了,自己心境中的桀驁、戾氣都逐漸收斂了不少,興許真的是破境的契機,若是成了十三境兵家劍仙,恐怕比起那位票姚大人也不會遜色太多了。
……
次日,正午。
林昭與韓不語御劍而起,離開雪域天池,直奔九丈原。
九丈原上空的雲層中,雨師嶽凌雙臂抱懷,嘴角帶着冷笑:“韓不語,見到上官,還不跪下磕頭?”
“這次不磕了。”
韓不語微微一笑,擡手拔出古劍,笑道:“這次試試能不能把雨師大人這顆骯髒的頭顱給砍下來。”
“你放肆!”
嶽凌哈哈大笑。
韓不語長空而起,一劍挑動數百里雲海,劍光直落。
嶽凌畢竟境界更高一層,雙拳舞動,不斷將韓不語的劍光砸碎,兩人交鋒不到十秒鐘,韓不語就連吃了兩拳,金身已然開始搖曳了。
“看來不成啊,三掌櫃。”
韓不語心聲苦笑道:“韓不語有負於三掌櫃的期望,怕是要先走咯~~~”
“急什麼?”
林昭咬了咬牙,其實他在昨天與韓不語喝酒的時候就已經心中有個想法了,興許能幫韓不語打開那謹小慎微的心境,韓不語一生做事看似狂妄,但卻從未真正的狂妄過,相反,妻女死後,他一直活在了一個畫地爲牢的心境之中,若是不能讓他徹底打開心扉,是絕無可能突破到上五境風雨神祇的。
林昭知道有一首詞,十分契合此刻得分韓不語,若是他也有作詞人的那份狂放、豪邁心境的話,恐怕破境就十拿九穩了。
“唰!”
林昭取出一張金色符紙,以飛劍明月、飛劍浩然爲鎮紙,將符籙懸空鎮封。
緊接着,他取出了千騎卷雪,蘸滿了上等硃砂,之後筆尖一送,就在金色符紙寫下了一個“應”字,登時,天地之間隱隱然有種共鳴之感,當林昭寫下了第二個“是”字時,“唰”的一道金色法相從他身上升起,是一位手持毛筆的讀書人,揮毫潑墨凌空作詩的姿態,一時間,當林昭要落筆寫第三個字的時候,已經感覺千騎卷雪重若千鈞了。
……
“嗯?”
第一座鎮劍樓上,躺在樓頂上閉目養神的年輕兵家聖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遠方的景象,不由得笑道:“落筆便引動了儒道聖人氣象?這是何等的心境啊……厲害!不愧是丁牧宸的師弟,比起他那個師兄來可真是不遑多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