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絞殺,不由分說。
算命先生看得目瞪口呆,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山上神仙竟然會這麼的殺伐果斷,能對小河裡無辜淹死的少年那般的謙遜有禮,卻也能對這親手害死三個孫女的老嫗狠下殺手,甚至都沒有給老嫗一點點講理的餘地,似乎在他心頭深處已然認定了,無論是有什麼樣的道理,只要做下了這等事就必須死了。
在這年輕劍修的身上,算命先生看到讀書人的氣息,也感受到了濃烈的殺伐氣息,他生平從未見過這等人。
“走,輪到你了。”
林昭指尖一擡,頓時兩把大荒古劍分別抵在虯鬚壯漢的後腦與心口後背處,林昭看了他一眼,道:“輪到你還債了。”
“你……”
壯漢臉色蒼白,其實早就嚇得冷汗涔涔了,但依舊外強中乾的怒喝道:“你自以爲是山上神仙,就能斷他人生死,就能掌他人命脈了,是嗎?”
“沒錯啊,不能嗎?”
林昭笑笑,張手提着壯漢的衣領,踏着飛劍紅葉飄然而起,就像是提着一隻小雞一樣將其提着飛向了鎮口的那座古井,而算命先生則不遠不近的跟着,讓他親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受死贖罪,其實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但他也明白,自己的這個弟弟桀驁乖張,在小鎮裡何止只是作惡這一件,早就該死了。
輕顏一襲杏黃色長裙,跟在林昭身後,小嘴嘟嘟,其實她不愛看眼前的這些事,還是放風箏、吃蔥花面更有趣一些,但她也知道哥哥正在做他心中覺得該做的事情,所以輕顏是一百個支持的。
古井,內中依舊傳來淒厲瘮人的哭泣聲。
“好了。”
林昭一腳踹出,頓時虯鬚壯漢跪倒在地,一副膝蓋幾乎都快要碎裂開來了,他痛得半跪半臥,哀嚎不已,而林昭則看向古井,道:“害你的人我已經帶來了,該怎麼處置看你。”
古井中,一道白色身影飄然而出,披頭散髮,但在月光下她有着一張很美的臉龐,確實不愧是桃花鎮最美的女子,她目光幽幽,看着林昭,又看着那個讓她恨透了的惡人,就是眼前這個人毀了她的一生,斷送了她的清譽與性命,無數個日夜,她恨不得能衝出古井,將這惡人千刀萬剮,可惜外面的天地雷罡實在太凜冽,她只是一道古井中的幽魂,卻不是傳說中的遊魂,根本沒有那麼大的法力去外面報仇,但如今,那年輕劍修將這人給帶來了。
“看着我。”
女子幽魂看着眼前的這男子,笑聲格外淒厲,厲聲道:“你這畜生,連看我的勇氣都沒有嗎?”
“看着她!”
林昭擡手一劍砍在了壯漢的小腿上,頓時血流如注,而壯漢則哀嚎一聲,顫巍巍的擡起頭,看着那女子在月光下清幽的容顏,一如當年的美好,只是多出了幾分可怖的感覺。
“不要……不要……”
他渾身都在發抖,以前只是聽說古井鬧鬼,聽說那女子冤魂不散,如今真的見到了,他心中的恐懼已然無以復加了。
“忘記當年說過什麼了嗎?”
女子幽魂悽然慘笑一聲,道:“你說了,得不到的就要毀掉,就因爲我拒絕了你的媒人下聘,你便害死了我……得不到便毀掉……這畜生的一般的話你當年是如何說得出口的?”
“因爲他本來就是畜生。”林昭補刀了一句。
算命先生皺了皺眉,這下真的完了。
“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女子幽魂的一張臉變得更加可怖起來。
“我……我……”
壯漢連連跪地磕頭,將額頭都磕破了,道:“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願意恕罪……只要你放了我,我會花重金請人做道場超度你,我會花錢奉養你的父母,我會……我會出重金爲你的弟弟迎娶一個賢惠女子,我會……”
“不必了。”
女子幽魂悽然笑道:“我不相信你。”
“嗯。”
林昭衝着女子輕輕點頭,表示自己也不相信,這麼多年他都沒有懺悔,都沒有想過去補償這女子的家人,如今死到臨頭到悔悟了,這種悔悟能當真就見鬼了。
“公子。”
女子幽魂看向林昭,抿了抿紅脣,柔聲道:“還不知道公子姓名。”
“姓林名昭。”
“哦……”
女子幽魂露出一抹極好看的笑容,道:“林公子,此人罪孽深重,遠不止我一人被他所害,我希望他死,也只有死才能贖罪,但我卻極爲擔心,這等罪惡之人若是死了之後化爲厲鬼,去糾纏我的家人,那該當如何?”
“沒事的,他沒機會化爲厲鬼,更沒機會投胎轉世。”
林昭笑笑:“我會殺得乾乾淨淨。”
“……”
算命先生目瞪口呆,而那壯漢更是肝膽俱裂,殺了人還不讓投胎,這是什麼意思?山上的神仙就可以這麼不講道理嗎?
林昭嗤聲一笑,洞察對方的所想,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山上神仙,不過是一個劍修,半個儒家,半個兵家罷了,既然我是兵家,殺你便殺你,殺完你之後再斬草除根又怎麼了?”
“你不能!”
壯漢轉身,眼中滿是惡毒:“你若殺我,我必化爲厲鬼,糾纏你千世萬世,此恨綿綿永不休!”
“哦?!”
林昭側耳傾聽,笑道:“來,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個化爲厲鬼?”
說着,林昭一掠上前,出手無比狠辣,“哧”的一聲出劍,劍光化爲一道白色寒光抹過了壯漢的脖頸,緊接着那一顆滿是虯鬚的頭顱便從脖頸上滑落下來,看得算命先生和女子幽魂都心驚膽戰,這出手實在是太狠辣了,宛若這一劍天經地義,沒有絲毫的猶豫。
而就在壯漢的屍體倒下之際,一縷灰濛濛的魂魄離開了身軀,正是壯漢的三魂七魄,這些魂魄中泛着血色,所蘊藏的怨氣極重,如果時間長了必然會化爲厲鬼,確實可能會再次去害人,但林昭這元嬰境可不是假的,或許低境界的玩家看不到,但林昭能看到這一抹魂魄,當即一腳勾起,腳尖之上蘊滿了濃郁拳意與武夫真氣,一時間,那一團魂魄被踢得懸在半空中,而林昭則劍刃一指,直接發動了破劍式技能,頓時無數飛劍從身後的混沌空間飛出!
“蓬蓬蓬——”
密集斬殺聲不絕,甚至隱隱然有鬼魂哀嚎的聲音,就如林昭所說的一樣,一個破劍式,數十上百道劍氣攻擊,居然硬生生的將這虯鬚壯漢的三魂七魄都給打散了,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稍微壯碩一些罷了,這靈魂與尋常人無異,林昭一個元嬰境想打散這種人的魂魄,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好了。”
林昭手腕一振,將醴泉劍刃上的血跡盡數震散之後,衝着女子幽魂一抱拳,道:“這位姑娘,仇已經幫你報了,去吧。”
“謝了,公子……”
女子幽魂露出一抹笑容,轉身看向小河東面家的方向,就不去打擾爹孃和弟弟了,以免驚着他們,下一刻,女子幽魂緩緩消散於天地間,雖無一場像樣的法事,但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超度了。
“少俠……”
算命先生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地上身首異處的弟弟,道:“他終究是我的弟弟,我想……我想乞回他的屍首安葬,可以嗎?”
“嗯。”
林昭點點頭,道:“理所應當的事情,他終究是你的兄弟。對不住啊,這位先生,從道義上,我殺他沒有任何問題,但從倫常上,我殺了你的弟弟,終究是對你不住,還望你不要怪我。”
算命先生眼圈一紅,道:“我知道少俠做的是對的事情,又怎會怪少俠,若是我真的怪少俠,豈不是跟我弟弟一樣是非不分了。”
林昭輕輕頷首。
算命先生這看着林昭,又看了看輕顏,道:“少俠,你們遠道而來,一口熱的都沒有吃上,我們桃花鎮確實是……”
“沒關係。”
林昭從懷中掏出四張破煞符,道:“我幫你們桃花鎮驅散這濃濃的陰氣,你們請我吃頓飯,如何?”
“啊?!”
算命先生一愣。
下一刻,林昭同時捻燃了四張破煞符,將四張符籙朝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扔了出去,頓時大街上光輝沖天,破煞符所燃起的金色聖道氣息照亮了整個桃花鎮,那籠罩多時的陰氣就像是雲霧遇着陽光一樣,轉瞬間就被盡數驅散,空中明月高掛,皎潔月光再次灑落在小鎮上。
“鄉親們!”
算命先生大喊一聲,道:“這位少俠是山上的神仙,他已經爲我們桃花鎮驅散了所有的鬼魅了,老李頭,你家的麪館趕緊開張,給少俠做兩碗鱔絲面!”
小鎮裡,一盞盞燈籠點亮起來,那些鬼魅的身影果然都消失無蹤了,有膽子稍大的年輕人走上街頭,一個個歡呼不已。
……
吃了兩碗鱔絲面之後,林昭和輕顏一起打着飽嗝,心滿意足的牽着毛驢離開了桃花鎮,再往前走天色已經很晚了,在月光最濃郁的時候,已然接近午夜,而此時,坐在驢背上的輕顏忽地晃晃悠悠,有氣無力道:“哥哥,我要走了……”
“啊?輕顏?!”
林昭急忙將她從驢背上抱下來,卻發現輕顏渾身的靈氣正在不斷消散。
“怎麼會這樣?”
林昭心亂如麻,急忙將輕顏抱到路邊的一株桃樹下,將她放在腿上,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卻發現輕顏的手掌變得剔透起來,一雙玉腿在草地中正在不斷化爲光輝散去。
“哥哥……”
輕顏看着他,淚水從眼角滑落,柔聲道:“我還想多陪陪你,還想多賴着你,可是……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