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
十二艘華美靈舟泊在了庭院前方,靈舟上的傭人正不斷將一箱箱聘禮從靈舟上運送下來,而呂少言則換上了一襲深紅錦衣,帶着沈誤、胡七與一羣侍從一起踏入前廳,當看到孫庭軒的那一刻,呂少言直接單膝下跪,道:“呂少言上次在谷中有幸得見孫星純小姐一面,從此一見鍾情、不能忘卻,今日呂少言唐突,帶着媒人上門下聘,希望叔父成全!”
稱呼都變了,從家主變成了叔父。
孫庭軒露出笑容:“少主啊,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啊,畢竟……這婚嫁之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個都少不了的。”
“自然少不了。”
沈誤一襲儒衫,笑道:“您是如今執掌藥王谷的家主,又是孫星純的叔叔,世人皆知孫星純的父母都已經殉界故去了,而老家主藥王老大人則閉關多年不問俗事,既然如此,家主您是孫星純大小姐的叔父,便可以代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都合乎禮法,請家主明鑑,我雲州呂氏想要迎娶大小姐的心意,至真、至誠!”
“哎呀,還是沈先生會說話。”
胡七抱拳笑道:“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家少主與孫星純大小姐定親成婚,簡直是一樁美事,讓我老胡羨煞啊!”
一旁,蘇輒一樣笑道:“雲州呂氏盛意拳拳,家主,我看……不如喚來大小姐,看看她的意思?”
“嗯。”
孫庭軒擡頭,道:“來人啊,去叫大小姐、二小姐。”
“是,家主!”
不久後,孫星純、孫雲暖身穿藍色長裙出現在了廊檐之下,她們一邊走向前廳,一邊看着外面的吹鑼打鼓,看着那些儀仗,禁不住都有些狐疑,這是在迎親嗎?谷中誰要成婚?
卻就在踏入前廳之後,看到呂少言那直勾勾的眼神之後,孫星純心頭頓時一咯噔,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了,便徑直走到了孫庭軒前方,道:“二叔,有事嗎?”
“嗯,有事,而且是你的終身大事!”
孫庭軒笑道:“這位是雲州呂氏商行少主呂少言呂公子,你想必已經見過了,前些天呂公子對你一見傾心,再也無法忘卻,所以今天帶着媒人上門,希望你能允了這樁婚事,將親給定了,之後就可以挑選一個良辰吉日成婚了,二叔我其實是樂見其成的,呂公子一表人才彬彬有禮,身後便是整個呂氏商行,嫁給呂公子絕不會受到半點委屈的。”
“……”
孫雲暖緊緊握着姐姐的手掌,她知道此刻姐姐的心中必然是波濤萬丈。
“二叔。”
孫星純擡頭看着孫庭軒的一雙眼睛,道:“星純心中早就有意中人了,所以不會嫁給呂少言少主,還請呂少言少主另擇佳偶,是星純沒有這個福分。”
“星純!”
孫庭軒皺了皺眉,道:“這件終身大事可由不得你的性子胡來啊!”
“是。”
孫星純的臉色已然極爲難看:“二叔,我說了,我有意中人了,我也不喜歡呂少言,二叔是要逼着我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咯?”
“這叫什麼話?”
孫庭軒怒道:“別忘了,你是藥王谷孫家的女兒,嫁給誰由得了你自己的性子嗎?”
“由不得嗎?!”
孫星純像是一隻炸毛的小貓咪一樣,看着孫庭軒,目光中絲毫無懼,怒道:“我藥王谷向來以煉丹卓絕而聞名天下,爺爺是當世藥王,是煉藥一道上的鼻祖,爹爹更是獲得了藥聖敕封的人,他們都是憑着一身本事帶着我藥王谷在北境宗門中崛起的人,怎麼到了二叔這裡,卻要靠我孫星純嫁人來維持家業了?”
她覺得太過於委屈,淚水滾滾落下:“真的由不得嗎?若是爺爺在,會逼着我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嗎?若是爹爹和孃親在,會讓我受這等委屈?”
“你放肆!”
孫庭軒猛然一手,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了這位藥王谷千金的臉上,頓時孫星純的俏臉紅成了一片,她捂着臉,目光中依舊很兇:“二叔,你是在丟我們藥王谷孫家的臉!放心吧,我不會嫁的,死也不嫁,二叔你爲了家族計,你自己嫁給呂少言算了,我絕不阻撓!”
“你!”
孫庭軒氣急,怒道:“來人,將孫星純關進禁閉囚牢,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是,家主!”
兩名星河境修士走上前,目光中透着冷冽,老家主孫青禾閉關兩年了,其實藥王谷的上上下下都已經被孫庭軒這位新家主打點過了,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是孫庭軒的人,那些不服的都已經被解除了重任,在谷中成了閒人了。
之後,孫庭軒再三賠禮道歉,而呂少言則表示孫星純還小,而且從小嬌生慣養有脾氣也是好事,他就喜歡這樣至情至性的女子,並且表示聘禮都放下,他會回雲州慢慢等,等到孫星純回心轉意的那一天,畢竟他是真的很喜歡孫星純。
……
傍晚,雪域天池,一片暮色。
山腳下,一對中年夫婦正在上山,男子一襲青色長衫,容顏極爲俊雅,而女子則是一個美婦人,年輕時想必是一位傾國傾城般的存在,兩人極爲恩愛和睦,男子牽着女子的手,一邊行走于山道之上,一邊笑道:“夫人,有多久沒有牽着你的手這般登山了?”
婦人輕笑:“十年了。”
兩人來到山腰處,山君祠中,一道金色光輝從山君像中走了出來,化爲那位儒雅的蘇山君,衝着這對夫婦行禮。
夫婦也一起朝着山君行禮,之後相視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山門處,邋遢漢子唐廣君端着一碗雞湯麪正在大快朵頤,雞湯是從冬藏那裡要來的,面是偷的王寡婦曬在屋頂上的,蔥蒜是從李大嬸後院裡以一縷微妙劍意拘來的,鹽巴是唐廣君自己曬的,所以這碗麪堪稱是神來之筆,吃起來格外香噴噴。
“嗯?”
他猛然一擡頭,看到一對賣相極好的夫婦正在登山。
頓時,這位兵家十二境修士的眸子裡透着一抹敬意,唐廣君來了雪域天池之後,素來痛恨那些自視甚高的妖族,所以天下能殺妖者,他唐廣君便敬佩,何況眼前這對夫婦殺的可是當年要禍害整個人族天下的十三境大妖。
“唐廣君,見過二位!”
“嗯。”
男子笑着點頭:“唐劍仙好清閒,給人家看門當真不乏味?”
“不乏味。”
唐廣君笑着搖頭。
夫人點頭一笑,攜着夫君踏入小鎮。
夕陽西下,冬日寒意從北方而來,小鎮裡也顯得清冷了許多,好在許多鋪子依舊還是開的,而荷風書院那邊,許多孩子們放學了,他們一股腦的衝到門口,然後轉身衝着身後的先生作揖拜別,今天的學業已經完成,聖賢書可以稍微放一放,該好好嬉戲一番了。
其中,一名少年一個箭步從書院中出去,雙拳一沉,擺出一個拳架,目光帶着笑意:“王博軒,看我拳法,可服否?”
王博軒大驚:“好拳法,你張洛白數日不見便讓人刮目相看,走!我們去小河溝那邊捉魚抓蝦,好好切磋一番!”
張洛白大笑:“我也正有此意!”
但就在這一刻,張洛白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一道一襲白衣的身影,是師父,一時間,熊孩子身軀站的筆直,衝着王博軒一抱拳:“哼,今日家師親自接我,便不陪你走這趟江湖了,你王博軒若是覺得江湖有趣,便自己闖去,我張洛白恕不奉陪了!”
“哼!”
王博軒一臉鄙視,卻在這時,忽地一個聲音從書院一旁牆頭後的工地上傳來:“王博軒,快點回家吃飯,不準去河溝裡玩!”
“啊!?誰啊……”王博軒張望。
牆頭後面,有人攀着牆頭,露出一張生氣的青年工匠臉孔:“王博軒,我是你哥哥!快回家吃飯!”
“哦哦!”
名爲王博軒的少年一溜煙便回家了。
“師父!”
張洛白一個箭步衝到了林昭面前,然後,莊衣容也抱着書袋一個箭步衝到了林昭面前,甜甜笑道:“山主山主,今天張洛白背誦蘇子的詩詞沒有背誦得出,被夫子打手板了!”
“啊?”
林昭不禁失笑:“這麼丟人的?”
“嗯!”
莊衣容點頭。
張洛白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張劍仙劍法無敵,奈何背誦全文一道真的不太行啊,但他依舊身形站的筆直:“師父,下次肯定不會了,弟子回去之後便臥薪嚐膽、勵精圖治,今天先生打我手板,明日先生必誇我讀書種子!”
“哎喲,行了行了!”
林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道:“走,回家吃飯了!”
“是,師父!”
於是,一個白衣劍修,帶着兩個孩子,沿着白魚溪小河一路向前。
……
不遠處,夫婦倆的臉上帶着笑意,就是那年輕人啊!看起來挺不錯的,雪域天池林白衣嘛,自然不會差。
這時,一襲儒衫的年輕讀書人顧零榆從書院中走了出來,眯起眼睛便看到那對凡人的雙眼看不到的夫婦,他緩緩上前,行了一個儒家作揖禮,道:“儒家顧零榆,見過兩位!不知兩位這趟上雪域天池,是有什麼緣由?”
“算是有點私心吧。”
中年男子笑道:“在消散之前,想來見見女兒的那位命中之人,也算是我們最後的心願了。”
“啊?”
顧零榆坐鎮雪域天池,自然知道孫星純的火靈玉共鳴飛劍薪火的真相,但他沒有點破,畢竟……這也是一種緣法,說破了未必就對。
他笑着點頭作別,目送夫婦二人尾隨林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