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臉色已經有些發青起來,也不理紫蘇,扭身走向一邊的耳房。一進耳房的門,槐角正在裡面,槐角見澤蘭進來,臉緊繃着走過去,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澤蘭一趔趄。槐角也罵了起來,“真真瞎了夫人待你的一片心意了,夫人待我們如親妹子一般,你就是這樣回報夫人的麼?”
澤蘭捂着臉,吃驚的望着槐角,槐角的淚水止不住的滾落下來,“哪裡找夫人這樣好的主子啊,該替我們想到的,都替我們想到了,該爲我們爭的,都爲我們爭了,你卻這樣待夫人,真真是寒了夫人這麼多年來待你的心啊。”
澤蘭揉着發紅的臉頰也哭起來,“我又沒做別的事,只是一個通房罷了,說到底還是個丫頭,犯不着你們這個打,那個罵的。”
“你做了通房就等於背叛了夫人!”槐角的聲音第一次高了起來,“你可仔細想想,你做通房是要做什麼?還不是要和老爺一起睡的麼?可是夫人呢?夫人該怎麼辦?你對得起夫人麼?”
澤蘭嗚嗚的哭着,“我又不讓老爺專寵着我,再者我將來頂天是個姨娘,還能做得夫人麼?老太太說我是咱們這屋裡的大丫頭,早晚都是要走這一步的,又哄着我,嚇着我讓我當通房,我也是無法啊,你們憑什麼都這樣待我啊。”
“老太太爲什麼單讓你去當通房,咱們這屋裡難道只你一個丫頭麼?爲什麼就找上你了?還不是你自己想着去當通房的麼?若是你下死勁子,說絕了話,老太太若逼了你,你就剪了頭髮當姑子去,我就不信老太太還非要你當這個通房不可?!”
澤蘭被槐角說得答不上話來。
槐角繼續哭罵着,“你倒想想,夫人待咱們是多好,你這不是拿着刀子刺夫人的心麼?”
澤蘭囁嚅着,“只是個通房罷了,縱是現在不收了我,老太太也會想着法子去收別人,老太太說了老爺的子嗣不旺,她老人家焦心得很呢。”
槐角冷笑起來,“你這時候倒孝順起老太太了,我倒勸你也孝順孝順夫人罷,想想夫人焦心不焦心?”
澤蘭忙辯,“夫人我也想過,我想我將來若是生了個男孩,就繼在夫人的名下,就給夫人當兒子了。”
槐角狠狠的啐到澤蘭的臉上,“你這人真是不要臉至極了,還想着給老爺生兒子呢?!做你的春秋大夢去罷!”
槐角說完這一席話,理也不理澤蘭,轉身就出去了。
此時迎春正在房裡訓斥司竹和紫蘇,“你們也都是姐妹一場,平日裡在我身邊說說笑笑的,現在怎麼就都這樣待起澤蘭了?”
“夫人,”司竹急着說,“你就是心眼兒太好了,她都連同您也欺負上了呢。”
桂心在一邊說:“奴婢說句犯上的話,夫人別不愛聽。奴婢覺得老太太倒也不該這樣急火的找澤蘭去。”
迎春悠悠的嘆口氣,“你們怎麼就不想想,縱是老太太找人當通房,我屋裡這些個人,司竹,若是尋你去,你會想當這通房丫頭麼?”
“奴婢定不會當通房丫頭。”
“所以我說,澤蘭若是沒生異心,怎會就這樣輕巧的答應下來呢。”
幾個丫頭都不說話。
迎春站起身來,“你們幾個也別爲難澤蘭了,大家都好了一場,人各有志罷。”
“夫人,您就這樣縱了澤蘭這丫頭麼?”
“我怎麼會呢?不過,藉着這事,我倒想看看一些人的態度。”
司竹有些疑惑,“哪些人?”
“這府裡上下的人,還有,鋪子裡的澤英,你們別忘了,澤英從前忠於我,是因爲澤蘭,現在他妹子身份不同了,我倒要看看澤英是個什麼態度。”
司竹這纔想到,“對啊,澤英是迎喜行的大掌櫃,他若是有異心,那夫人的鋪子可就危險了啊。”
迎春望着窗外隨風輕輕晃動着的樹枝,“司竹,你去把王貴家的叫過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槐角進了來,“夫人,澤蘭在耳房那邊哭呢。”
迎春略一沉思,回過頭來望着槐角,“你去把澤蘭叫進來。”
槐角分明看到迎春眼裡一閃而過的傷處,槐角應了一聲,抿緊了嘴,都是澤蘭害得,害得夫人成了這般模樣。
不多時,澤蘭進了來,先給迎春施了一禮,“夫人。”
迎春坐在小炕上望着澤蘭,澤蘭的老家是江南那邊的,所以她是這屋裡肌膚最爲白嫩的一個,削尖的下巴此時只露了一點,迎春被澤蘭梳理得整齊的雲鬃上插着的花刺痛了眼睛。那朵花是她特意從祥月樓裡挑選的幾個樣式,司竹等幾個丫頭一人一支。而現在這朵花,竟然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話,笑她那荒唐的善良與大義。
從前,澤蘭是自己丫頭中較爲溫和的一個,嘴巴沒有司竹厲害,頭腦不如紫蘇機靈,女紅不如桂心做得好,但卻是這屋裡人緣較好的一個。裡裡外外的人都喜歡她,再加上姣好的外貌,更讓澤蘭有種司竹几個沒有的親和力。
可是,原來這溫和也是有前提的,沒有利益的誘惑,澤蘭還會溫和下去。當一個虛空中的位置展現在澤蘭面前,澤蘭心中的天平失衡了。她爬着攀着向上尋那更出人頭地的路去,卻全然忘了當初患難時的主僕之誼了。
迎春的心在滴血,她從沒想到過自己的親信丫頭中,有人會對自己生了異心。
澤蘭見夫人半晌不對自己說一句話,心裡有些發毛,卻也不敢擡頭,她的頭低得更低些,希望夫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因爲她的眼睛轉得很快,思量着夫人的問話,思索着自己的答話。
很久了,迎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澤蘭卻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起來,“夫人啊,奴婢該死,可是奴婢也是無法啊,是老太太唬着奴婢做通房的。”
澤蘭心裡清楚,只要搬出老太太來,夫人是萬不能到老太太面前對質去的。所以,老太太成了澤蘭唯一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