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瞥了張夫人一眼,冷冷說道:“這話也不盡然,妾也有溫良可人的,也有心懷叵測的。而換句話說來,當家主母也有爲人慈善的,也有爲人刻薄的。”
說完李夫人端起茶,輕輕啜了一口。
張夫人此時臉色已變白了,她瞪起眼睛盯着李夫人,而李夫人全然不理會,喝過茶,笑着和陸夫人大講都中新鮮事。
迎春只覺得氣氛忽然變得微妙起來,迎春不明白箇中道理,也不便說話。
陸夫人見氣氛不好,馬上笑着岔開話來:“你們隨我一起去後花園賞花罷,我那千株菊花開得正盛呢。”
張夫人也不等人讓,離座遠遠的走到前面。陸夫人有些無奈對迎春幾個人笑笑,引着幾個朝後花園走去。張夫人走在前面,陸夫人拉着嚴夫人的走在中間,迎春和李夫人走在最後面。
李夫人見前面幾人走得有些遠了,小聲對迎春說:“孫夫人大概有所不知,嚴夫人是妾扶正的,嚴夫人其實是嚴國山先前兒夫人的庶出妹妹,前兒的嚴夫人身體一直不好,她父母不知道貪惜嚴國山什麼,又把庶女也嫁到嚴府,說是爲了照顧自己的嫡女,其實我看他們是想萬一有一天先嚴夫人真有個不測,讓嚴國山把庶女給扶正成爲當家主母。”
李夫人說着,不由得嘆了口氣:“嚴國山原本並不喜歡現在的嚴夫人,但是亡妻的面子還是要顧及一二,而且,嚴夫人當妾時生了嚴國山的長子,所以,嚴夫人就成了填房。嚴夫人也因此怕嚴國山更多些,家裡的妾,從來不把嚴夫人放在眼裡。也是因爲這個,嚴夫人覺得矮了我們半頭。而今天張夫人,打人偏打臉。說什麼妾這不好,那不好,嚴夫人臉上怎麼能好看?”
迎春終於知道嚴夫人爲什麼會臉色不自在,也知道李夫人爲什麼剛纔會說出那樣的話來,而嚴國山爲什麼一點面子也不給嚴夫人,敢當衆就打嚴夫人。原來,嚴夫人骨子裡還存着侍妾的卑微。
迎春不由得想,爲什麼自家的兩個姨娘怎麼就沒有嚴夫人的卑微呢?一個個都比她更像夫人。
迎春很佩服起李夫人來,知道底細,能爲嚴夫人說句話,這也是李夫人的仗義。迎春不由得攜起李夫人的手:“你倒是個性子直率的。”
李夫人笑着望向曲曲彎彎的小路:“張夫人的作派我真是不敢恭維,嚴夫人本來就是個性子軟的,怎能這樣說話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呢。孫夫人,其實我也是庶女,我懂得庶女的艱難,也嘗過各人的冷眼。我想你也是明白的。但是,現在一切過去了,柏逸從沒因我是庶女而看低了我,我覺得我現在很好,一切都比我想像的好很多。”
迎春不由得停下來看着李夫人,李夫人笑容沒有半絲自卑,而是握緊了迎春的手。迎春也握緊了李夫人的手,二人沒再多說什麼,但是卻明白對方此刻的心境。
李夫人看着陸夫人滿院的花草,轉頭對迎春說:“我上次見你屋裡花草甚少,我那裡有幾株的蘭花,改天我讓人給你送去罷。”
迎春連忙道謝,李夫人笑着拉迎春的手朝陸夫人那邊走去。
陸夫人留着幾位夫人用飯,席間張夫人一直保持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陸夫人每每相讓,張夫人也只是孤傲的嗯了一聲。除了陸夫人爲東道而招呼張夫人外,李夫人和嚴夫人都沒和張夫人再說一句話。
用過飯衆人才散,迎春坐着馬車回到了孫府。
孫紹祖知道迎春受陸夫人的邀請,去了陸府。孫紹祖現在只是想着迎春不要失了儀態就好了,對於這種夫人間的應酬,他有些不屑。女人家,相夫教子就好了,迎春雖然離相夫教子很遠,但是隻要她再不把哪位朋友的妻子給氣離席而走,他也就燒了高香了。
第二天他下衙門時,見有兩個面生的下人正從車上搬箱子。孫紹祖問了才知道,原來是李夫人遣人來給迎春送兩株花。
孫紹祖沒想到迎春卻和自己朋友的夫人相交甚好,居然還有人會送迎春東西。賈迎春這個不入常流,不懂禮數的女人,居然還有人會給她送東西來?孫紹祖懷着好奇的心理,去了迎春房中。迎春此時帶着丫頭去四處轉轉沒在房中。孫紹祖看着小丫頭小翠正擺着兩株蘭花,不經意的一瞥,他整個人呆住了。
孫紹祖從來沒想到李夫人對迎春這樣看重,這樣的厚禮,只怕迎春不那麼好還人家的謝禮罷。孫紹祖微皺着眉,呆呆的看了一會兒子蘭花,然後離開了。
迎春回房中時,孫紹祖已經走了。小翠告訴迎春,李夫人送來了兩株蘭花,甚是漂亮。迎春看過來,只見兩株蘭花葉姿半垂,花苞赤殼,很是嬌滴滴的樣子。迎春看着也喜歡,此時小翠又回道:“夫人,老爺剛纔也來過。”
“他來了?”迎春有些奇怪,不年不節的他跑來做什麼:“他來幹什麼?”
小翠想了想,說:“老爺也沒說要做什麼,只是看了看兩株蘭花,然後就皺着眉走了。”
什麼也沒說,就是來看蘭花,走的時候還皺着眉?這不免令迎春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兩株蘭花有不妥之處?迎春想了想,叫來繡橘,讓繡橘去把花園子裡的花匠找來。
花匠不多時就來見迎春,施了禮。迎春讓他看這兩株蘭花,花匠先看了一眼,馬上又走上前左看右看,仔細的端詳了半天,才躬身回道:“夫人,此蘭花名爲萬和梅,雖然叫梅,卻是蘭花的一種,產於江蘇,現在沒有幾株,京都中有此花的人家可能更爲稀少了。”
這麼珍貴。迎春也坐直起來:“那這萬和梅的價錢有多少兩銀子?”
花匠笑笑:“價錢恐怕不好說,只怕有錢沒處買去。擁有這樣花的人家,也定不會輕易把此花賣於人。夫人,這兩株萬和梅的價值,其實足可以買一座有些體面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