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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源縣的一路開始,途中像極曾經和謝無熾的生活。

八月大地,楊柳依依。馬車快速行進,時書坐在馬車上趕路,偶爾停下來時,便能下馬到處看看。

“沒水了?我下去接一點。”時書下了馬車,眼前一片草原。

塞上的馬品種極佳,途經的都是民族混雜之地,草地枯黃蕭瑟,馬兒們正在啃吃草根,旻人的百姓們坐門口搓羊毛,掛着牛羊的皮,打呼哨,充滿異域風情。

往前走,也會有景人的模樣,正在種田種菜,餵雞餵鴨,點瓜點豆。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蔭學種瓜。

這些人雖各自有鎮鄉等集散區域,但屬於雜居,可以說是和睦。

時書打好了水,回到馬車。再往前走,經過其他區域,據說是旻貴族某位大老爺的莊田,那副場景就沉悶一些了,百姓們裸着身體在田裡勞作,一旁的貴族手持長鞭坐在樹底下乘涼,遇到不爽的便鞭子抽,瘋狂辱罵。

——和時書在周家莊幹活時毫無區別。

一路急馳到城中去。

停下,時書:“到了到了,趕了一天的路!”

滿頭大汗,撩開油膩髒污的簾子,是一座偏僻的小城,房內幾張桌案。

辛濱去找住宿,謝無熾和時書一起進了門來,桌子中央一隻烤肉架,旁放餐盤,不幾時,另一列僞裝的護衛也落腳了小鎮,有的停留,有的在野外草原紮起吊牀,各自裝作不認識。

時書明白這一路,是謝無熾的安排,才讓一切都安全了起來。時書:“謝無熾,多虧你啊,硬生生把擔驚受怕變成了異地旅遊。”

謝無熾側靠雕飾複雜的毛氈,垂眼,精神一般。片刻,主人家便將奶茶遞來,讓點菜,除了烤肉、烙餅、米粑、燉蘑菇等,也有許多景人的菜餚。

“喝一口。”時書抿奶茶,加了許多草籽,味道十分紮實,“謝無熾,我好像被奶茶打了一拳,奶腥味好濃。"

時書將奶遞過去:“這是牛奶還是羊奶?”

謝無熾:“我更想喝人奶。”

“..….

時書看他:“不是,你幹嘛啊。”也許是一直在炎症當中,謝無熾眉眼間的狀態不佳,聽到時書的話,仍然無所動作。

時書知道謝無熾這心情不好就得哄,端着遞去:“抿一口,嚐嚐,也許以後我們就不來了。”

謝無熾:“以後專門給你置個奶茶使,專送到朝廷。”

“真的假的,哥哥你也太寵了。”時書笑嘻嘻說。

謝無熾擡頭,眼冷:“你們男生寢室說話的態度,不要用在我身上。“

"……這都被你看穿?"

時書端着奶茶:“你賞臉喝一口唄。”

謝無熾湊近來抿了口奶茶,時書嘻嘻笑看他的臉,忍不住再想起夜裡的事。謝無熾,這個完全的男性,生的肩寬腿長氣性矜貴,很有質感和性張力的男人,沒有任何的折中柔和之處。

只記得相南寺剛見面時,看他一身渾身都不爽,習慣性想雄競,不過誰也想不到現在竟然會和一個男人眉來眼去。

昨天夜裡,時書讓謝無熾強迫吻他的刺青,那場景的迷離混亂。這下,真是脫胎換骨都改不了的男同命了。

通過親吻,撫摸,擁抱獲得性體驗中的愉悅,建立親密關係,是每個人的權力。性幾乎是人類的本能,很多畸形扭曲的精神疾病都和性心理有關係,只是有些人沒有這個意識。

甚至不僅僅是昨天夜裡,在此前的很久。謝無熾主動擁抱時書,接吻,沒有出格的動作。他們的界限一直存在。

而重逢之後,時書主動,和謝無熾有過好多次邊緣性行爲,但沒有發展到這個程度。

謝無熾從沒來強迫過他,大部分人容易把這些事和尊嚴進行關聯,認爲具有羞辱意味。

但是,對某些心理扭曲的人來說,表演性地羞辱、完全凌駕於對方之上、展現控制慾和強制欲,能刺激心理更加興奮。

不過,另一方可能就不好說了。這麼來看,也許是以前,謝無熾感知到的愛意並不多,沒有輕舉妄動。

而昨晚上,這個行爲發生了,帶有謝無熾的強硬。

時書思考着,自己感覺好不好另說,但謝無熾明顯很好,心理上的滿足遠大於時書那拙劣技巧的刺激。

謝無熾受到的性教育很開放,思想也更放得開,這種人想要的多,欲.望重,花樣也多,同時因爲在性方面的長期壓抑和扭曲,他的扭曲不能等量而語。

時書只要一想到牀上的謝無熾,渾身的血都在燒,頭開始發暈。我勒個老天爺,這還是男的嗎?

男的能有這種魅力?!

男的哪裡好?爲什麼有的男的比如他室友跟他勾肩搭背時書渾然未覺,像根木頭,而謝無熾的每一寸皮膚,聲音,氣味,都散發着性能力強的氣味。

這是男的?下什麼藥了?

時書走神時,謝無熾道:“想什麼?”

時書移開目光:“呃……啊,吃飯,這個菜長得挺帥的。”

時書尷尬地掃清腦中的思緒,專心吃飯。

沒幾時,菜上來了,未免引起太多注意,像尋常旅人一般點了羊肋排。一旁還上了某種穀物混合蒸制的粑,時書心不在焉地吃了好幾口。

倒是,忽然門簾子被掀開。

一幫人說的是旻語,身上的牧羊鈴鐺清脆作響,附近的旻區貴族子弟,佩着彎刀大刺剌進門來。他們顯然自如許多,哈哈大笑,幾人圍坐在桌前,叫着“點菜點菜!”時書偷看着:“這些大少爺和我們景朝的大少爺沒區別啊。”

有些人穿着旻的服飾,但同時有漢人的直綴、長袍、鶴氅,花紋文雅,一旁許多陪北旻貴族公子逗唱的有景人面孔。他們說的話,更是兩種語言都有,時書大部分能聽懂。

“吃個燉羊頭兄弟們,這皮肉早軟爛了,嘴皮子最嫩,撒上香辣蘸水!”

“這把刀子剃皮肉最爽利,大塊軟爛,來來來。”

除了吃羊頭,也吃牛頭,似乎是近期的節日,一隻巨大的黃牛頭放在烤架上。

時書和謝無熾面容太過引人注目,對方時不時看過來,笑兩聲,言語中似乎有別的意味。

有人專門大聲道:“公子,那邊的兩位俊俏客人看着面生,敢是遠方來的客人?要不要請他們共飲一杯?"

“這?不會太唐突了罷?”

“裝什麼。”時書看這旻人公子哥長得較爲斯文纖瘦,“他不會看上你了吧?眼光還可以。”謝無熾冷淡地道:“我吃好了。”

“走走走,那別理他們。”

兩人一起走出門去。今夜得離開這座不大不小的城鎮。不過,這條路往來的旅人不少,往前走便有不少人圍聚,找了片曾經的旅人搭建的棚戶,生着火堆防狼。

這裡面有真旅人,也有謝無熾的護衛。

夜色黑暗下來,一片荒廢枯萎的曠野,風吹日曬的圓形大石頭組成山脈,生着低矮的植被。時書和謝無熾坐在火堆前,一邊再拎起他的褲腳看。辛濱遞來小鍋,鍋裡熬着消炎藥,往火堆裡送柴。

時書思考着:“張騫出使西域,過的就是這般生活嗎?”

謝無熾道:“嗯,爲了一個使命,吃苦十三年,漫漫長路,溝通兩個地域的信息和文明。人幾乎都不想吃苦,貪圖安閒舒適的生活,這也是一種本能。不過仍然有人,走在苦行的路上,吾將上下而求索。"

時書:“真了不起。”

眼看爐子沸了,時書倒出湯藥,吹涼了遞給謝無熾。夜裡昏黑,藥汁散發着濃郁的苦味,時書再從兜裡掏出一袋冰糖,謝無熾有需要就給他。

深更半夜,時書吹着草原的風,感覺自己變成了腰繫七匹狼那種深沉凜冽的帥男人。但他不是,草原夜間有狼羣,辛濱站在高處警惕草原的狼,目光犀利,倒是比較像。時書在旁邊等謝無熾睡着了,便起身找他:“我也要站崗。”辛濱沒忍住笑了,“二公子,睡去吧。”

時書不樂意,他站在山頂看遠處徘徊的狼羣,巡視了一圈,回到旅人們搭建的棚戶。到謝無熾身旁,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再看暗光中謝無熾的臉。

時書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本來只想偷偷視奸他,但謝無熾卻掠起了眼皮,目光和時書對視。

狹窄的角落,其他人都和衣而睡。時書壓低聲:“我看看你,我剛剛去看狼了,很多,我今晚注意點兒睡,有情況就起牀。"

謝無熾伸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指尖輕輕吻了吻。時書跟打雞血似的,什麼也別說,這崗我站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上馬趕路。

接連三天,終於,眼前出現了一條綿延不絕深綠色大山脈,形成巨大的天塹,幾乎將天地隔斷,滔滔江水磅礴地涌動在其中,旦爲朝雲,暮爲行雨,雷霆揉碎。遮天蔽日的森林蔚然生煙,深山間偶爾看見吊橋和雲梯,簡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一列一列的隊伍穿過山腳,渾身潮溼之氣,時書從馬車裡探出頭看到時,整個人都驚豔了,完全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震撼。

東平嶺。

封狼居胥。

時書走下馬車,山腳下有磨滅的大石刻,這大自然的造物,橫跨數州的大山脈,歸屬地曾經寫過大景的文字,來記載權力將其佔有時的不世之功。但被塗抹掉了,改爲旻人的文字。

時書看這些石刻,曾寫過景朝高祖之名。

在他背後,謝無熾下了馬車,衣衫拂過碧綠的青草,也看向這面巨大的石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謝無熾神色思索,將連綿無盡的羣山收入眼中,道:“我喜歡這座山。”

時書轉頭,看向他。

謝無熾眼中,再次出現了狂熱控制,佔盡山河的陰冷之氣,道:“這塊石頭寫名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