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興王向來品德過人,善待士紳,各方面都比武宗皇帝要好若干,只要興王能登基,那就是天下百姓之福。”楊慎冷笑了一聲,在文人之間,興王的名聲可比正德要好很多。
“你看,這就是你目光的短淺之處。很多時候,眼睛也會騙人的。”方洪斜斜的靠在窗臺之上,一派悠閒的模樣。
“眼睛可能會騙人,但我寧願相信我的眼睛,也不相信你。”在楊慎的心中,方洪幾乎就是一個殺人魔王,他實在覺得可笑,當初自己怎麼會結交這種人。
“既然你那麼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我請你看一場好戲,可好?”方洪笑眯眯的端起了酒杯,輕輕的喝了一大口。
“我可沒有這份閒工夫,一會兒興王殿下就要進京,我身爲翰林,也是需要出去迎接的。”楊慎一拂袖子,直接離席而去,根本就不想在這再待下去了。
“才氣過人,命途多舛吶。”見着楊慎如此不給面子,方洪也不羞惱,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繼續的趴在窗戶口看着。
好戲,就要開始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街面上的行人徹底見不到了,只有三大營的士兵站立在街道的兩邊,神情肅穆。
而在紫禁城東華門外,則站立着文武百官,楊慎身爲翰林,也穿了一身官服,站在隊伍的後面。在遠處的街道之上,已經能夠看到一支隊伍正緩緩的靠近。
看着那明黃色的轎輦,楊慎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絲激動。廢了那麼大的功夫,興王殿下終於要即位了。他們楊家父子努力了這麼久,也終於算是見到結果了。
“見過太子殿下。”待到轎輦靠近的時候,一衆百官盡皆跪立在地,齊聲的說道。如果是尋常情況,大家看到儲君也不用行這等大禮,但這位興王殿下的太子之位僅僅是一個過場,等進入宮中後,就會直接登基爲帝,這禮重一點也是正常。
“東華門?”朱厚熜自轎輦之中走了出來,擡頭看到城頭上的幾個大字,面上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表情。
“殿下可自東華門入,居於文華殿,擇日拜見宗廟,過繼孝宗膝下,方能承襲大統。”樑儲在一邊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皇兄遺詔,命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豈能走東華門。吾若進宮,當走大明門。”朱厚熜從懷中拿出了聖旨,看了樑儲一眼。
“這……怕是不合規矩。”樑儲一聽這話,心中就覺得不妙了,這位興王殿下怎麼突然變卦了?當初路上不是說好的,將其過繼到孝宗膝下,認孝宗皇帝爲父,而其親生父親則爲皇叔父。
“有什麼不合規矩的,根據皇兄遺詔所言,只命我來繼承皇位,並未言及過繼之事。爾等何須曲解皇兄之意?”朱厚熜言辭激烈了幾分,體內真龍氣運翻騰。
而樑儲沒來由的察覺到了一絲壓力,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看向這個少年人的眼光,再也沒有了絲毫的輕視。這位未及弱冠的年輕人,並不似他們想象的那般好掌握。
“殿下,此事真是不合古禮啊。就如定陶恭王和濮安懿王,盡皆過繼其子入大宗。此事古已有之,自當尊奉正統纔是。”樑儲哪怕心中有些怯意,但依舊勸說着說道。
他所舉得兩個例子,一個是漢朝的定陶恭王劉康,其過繼其子漢哀帝劉欣給漢成帝,才讓劉欣繼承皇位的。還有濮安懿王趙允讓,將自己的兒子趙曙過繼給宋仁宗,纔有了後來的宋英宗。這些事情都是古禮,不可輕易違背。
“非也,漢哀帝和宋英宗盡是自幼過繼,長於宮中,豈能與我之事混爲一談?皇兄的遺詔之中,可沒有說讓我過繼一事。”朱厚熜雖然外貌僅僅是一個少年,但心思是何等的圓滑,立刻抓住了樑儲的漏洞,詭辯着說道。
“若是爾等不允,那這皇位我就不也不想坐了,勞煩你們還是送我回去吧。”說罷之後,朱厚熜就又回到了轎輦之中,不肯進入皇宮。
“這……”樑儲等人徹底的爲難了,這可如何是好啊,這過繼的規矩,是古便有之的,這怎麼能說改就改。再說了,武宗遺詔也並非真的是武宗寫的,因爲武宗是暴斃,這些詔書都是內閣和上後商議着來的,誰會想到出了這麼一個事情。
此間的消息,也立時讓四周的百官心裡震動,這一路以來,興王殿下總是一副溫和待人的模樣,怎麼來了京城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而楊慎站在人羣之中,眉頭暗暗的皺了起來。其實讓朱厚熜過繼給孝宗皇帝,是他跟楊廷和一起商議出來的,因爲這些都遵從朱程理學的綱常道理。如果不過繼,那孝宗這一脈就斷了,對於這些講究正統的讀書人來說,那是最無法忍受的。
如果朱厚熜不肯認孝宗爲父,那這皇位便得位不正,而皇位不正,又何以威天下。
“興王不肯走東華門?真是胡鬧,莫非真的以爲自己翅膀硬了不成?”內閣很快也得知了此事,楊廷和只覺得火冒三丈,如今皇帝快登基了,竟然又來了這麼一出?
“此是禮法,不可違背,這還未上位便耍小性子,那登基之後,還不得鬧出更大的事情?”楊廷和狠狠的一拍桌子,大聲的說道。
他們之所以願意立興王,出了興王和孝宗乃是關係最近的宗室,還有一點,就是聽聞興王善待讀書人,以後於國有利。但興王卻非要走大明門,那就是違背綱常和規矩,楊廷和豈能容忍?
“依哀家所見,不若就讓其先進宮再說吧,這大明門還是東華門,又有多大的意思?國不可無君,難不成還能把他趕回去?皇上遺詔都發了,我們哪裡還有退路?”在暖閣的一個隔間之內,一個疲憊的聲音傳了出來,嘆了口氣說道。
說話的正是張太后,正德皇帝的死,對她來說還真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十幾年前死了丈夫,如今又死了兒子,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已經是最大的苦痛了。她也懶得去管外面那些事情,她只想快些立好了皇位,自己好回仁壽宮吃齋唸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