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人的動作很快,新聞發佈會上,霍子謙雖然面色蒼白,可語氣堅定,眼神沉着的一字一頓宣佈。將全面收購江氏,從今以後,江氏只隸屬於霍氏旗下,成爲子公司。
場面異常火爆,問題也格外的尖銳,但當記者問到有關霍江兩家的聯姻時,霍子謙卻隻字不提。
並不說取消,卻也不正面回答。
這一切進行的時候,江夏坐在電視機前,手裡不緊不慢的剝着剛上市的青桔。
青色的皮,白色的筋絡,慢條斯理的撕乾淨,看着電視裡的霍子謙。依舊記得他被推出病房時,看向自己的眼神,應該是,有恨的吧!
走到這一步,真是誰都沒想到的。
走到這一步,卻也是必然的。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或者說懷疑過兇手是誰,可他卻選擇了緘默,哪怕代價是要她扛起這個黑鍋。
在親人和她之間,他早已經做了選擇,不是嗎?
桔子塞入口中,一股酸意立刻在脣齒間氾濫開來,提早上市的,果然夠衝!
“爸,你看。江氏以後將不復存在了,你也不用再奔波辛苦,到處求人注資了。”指點着電視給躺着不能動的江明誠看,若有所思,“你猜,霍子謙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話音剛落,門開了,江雪站在門口,一身狼狽。
她的眼神充滿了憤怒,看着江夏,就像在看仇人。
“江夏。你這個害人精!”她咬牙切齒,“江氏完了,徹底完了,你滿意了吧!”
大街小巷都是這個爆炸性的新聞,最近江城,真的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爆料太多了。
“也不那麼滿意!”搖了搖頭,她說,“如果這個新聞發佈會。能是我親自宣佈的,也許我會更滿意!”
隨手關掉了電視。
既成的事實,老人家知道就好,想多了傷身。
“爸爸到底有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的坑害全家!你的心真是夠狠!”一步步的走了進來。
如果可以,江雪真的不想再回來,可是除了這裡,她無路可去。
放手一搏的後果她的確承擔不起。付出了一切,可她現在連霍子謙的面都見不到。
“狠?”挑了挑眉,江夏笑道,“會比吞了妻子孃家的產業,心安理得接小三進門更狠嗎?會比親生女兒即將鋃鐺入獄,連聽審都不曾去更狠嗎?會比故意藏起有利證據陷害自己姐妹更狠嗎?江雪,論狠這個字,你們比我詮釋的好多了!”
看了一眼時間,她站起身來用紙巾擦了擦手,然後往外走去。
江雪見她一步步逼近,莫名就有些緊張,“你要幹什麼?”
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照顧好他,我明天回來。”
“你做什麼去?”仍舊事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江夏側頭,一句話都沒說,走了。
那樣的態度,她很想追出去甩她一耳光,可是她沒敢。
出了醫院的江夏,是往案發的那個別墅區去了。
雖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羅珊,而她也已經全都招認了,可,還是覺得疑惑。
心底深處似乎有一個疙瘩死活解不開,就好像所有的線索到了那裡,就擰成了一團麻,千頭萬緒,纏繞在一起,怎麼都是死結。
她還是想再去探一探究竟。
…………
…………
車子經過治安亭的時候,江夏特意側頭往裡看了一眼,一樣的保安制服,不過已經換人了。
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保安,居然會被人收買,問題是,羅珊爲什麼要收買他來嫁禍自己?
別墅裡面已經探過了,事實上沒有什麼好查的了,她想在外面轉轉,也許會有什麼新發現。
車子幾乎將整個別墅區繞了兩遍,卻也尋不出什麼端倪,這裡大多都是富戶買來度假用的,平時也沒有什麼人住,別說案發當夜還下着大雨,就算是月明星稀,也未必會有人能看到或者聽到什麼。
打算再轉一圈看看,沒有發現就死心離開的時候,忽然在前面看到一輛車子,感覺很眼熟。
車型比較的囂張亮眼,白色的跑車,但是開得特別慢,慢悠悠的好像散步一樣。
江夏心念一動,速度加快了一點,開到齊頭並進的位置,側頭看了看,果然是霍子業!
微微一怔,怎麼會是他!
察覺到有車開過來,霍子業同時扭頭看了一眼,先是一愣,旋即露齒一笑,甚至還擺了擺手。
車子幾乎同時停下,江夏下車走過去,“你不會告訴我,正好來這裡兜風的吧?”
坐在車內沒動,霍子業仰起頭,“彼此彼此,你也兜風嗎?”
“不,我來找線索!”她直接了當的說,“你呢?”
“一樣啊!”他笑了起來。
可江夏總覺得有點詭異,“這個當口,你來找線索?”
“對啊,我媽都要坐牢了,我不找點線索翻盤,怎麼對得起做人兒子,是不是?”
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從他的嘴裡這麼輕佻的說出來,可信度大大降低。
“原來你知道,我還以爲你不知道。”看他對自己太過平和的態度,江夏還以爲他不知情。
現在霍家的人,只要知道是她報案的,有哪一個不是恨她入骨。
這事兒其實想想也有趣,明明她就不是兇手,被人冤枉的時候遭人恨,如今洗清了自己,還是被人恨。
“大街小巷,如今江城還有誰不知道,霍家的老太太動手殺自己兒子,嫁禍給未來兒媳?”往後靠了靠,霍子業眯起眼睛,“幹得漂亮!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能耐!”
“你覺得是我冤枉你媽,故意陷害?”
忽然間,江夏覺得跟他聊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這個人,太難捉摸了。
霍子業搖了搖頭,“你有這心思,一早就不是你上庭受審了。我只是沒想到,不過短短月餘,你能查出這麼多的線索來。”
頓了頓,他說,“那你還來幹什麼?不是已經水落石出了?”
“你真的覺得水落石出了嗎?”江夏反問。
他笑了起來,“當然不,我不相信我媽會那麼做,他對老三的寵溺已經達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你說她嫁禍,說她收買,我都相信,殺老三?別開玩笑了,動他一根手指頭,都要了她的命!”
明明是那麼嚴肅的事,他卻一直在談笑風生,說話間,江夏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
她半開玩笑的說,“那就是你做的,誰能保證,你現在不是來銷燬證據,而是尋找線索!”
“別逗了!”霍子業笑得很不正經,“如果是我,絕不會讓他現在還能好好的坐在那裡開什麼新聞發佈會!”
說到這個,他往前伸了伸頭,“對了,江氏被吞了,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反倒來這裡找線索,你方纔的話奉還給你,不會也是來銷燬證據的吧?這裡你可來過好幾回了!”
“好!”江夏點頭,“那我們不妨試試看,誰先能證明出對方是兇手!”
拍了一下方向盤,他說,“這個有趣!那就一言爲定了!江夏,說真的,你要是嫁給老三,還真蠻可惜的!”
說完,他嘖嘖感慨了下,發動車子。
站起身體,江夏看着他的車子越來越遠,這算不算是一個額外的收穫?
羅珊……
勢必有必要去看一看她了。
…………
…………
“薄總,今天一早,霍氏已經宣佈全面收購江氏了!”薄塏在彙報着工作,事實上這個新聞,差不多算是人盡皆知了。
薄暮景點了點頭,“由得他去。”
“那我們手上捏着的股份……”
豈不是很雞肋?這句話,薄塏沒有問出口。
很多時候,他只是執行,對於總裁的心思,也不過猜測個三分。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很明白,爲什麼要收購江氏的股份。
如果真的要吞下,直接拿出資金要簡單的多,甚至不會比收下這些股份要多花多少,現如今霍氏已經全面侵入,並且將江氏納入旗下,他們手上捏着的股份,不說廢紙,也值不得什麼了。
“那就放着,許會有,變廢爲寶的那一天。”他漫不經心的說,“城東的那幾個地皮拿下了麼?”
“已經拿下了。”點了點頭,薄塏有些不解,“可是薄總,那幾塊地皮地理位置並不算好,而且毗鄰着霍氏的地產,他們的高檔樓盤已經動工了,我們也要分一杯羹麼?”
他搖了搖頭,“不,我們不分,都送給他們!”
“……”
笑了笑,他說,“去做事吧,沒重要的事不要讓人進來了,我休息一下!”
“是!”薄塏應聲退了出去。
剛要合上眼睛,卻響起了敲門聲,微蹙眉頭,就聽到內線響起,秘書道,“薄總,有位展小姐想要見您。”
“我不記得有預約過這麼一位。”疲憊的人總是容易動怒的,他帶着點惱意,“你的秘書工作,是不是有些失職了?”
“可……”那邊秘書硬着頭皮,“她說是江小姐介紹來的,所以……”
江夏?
他眉心跳動了下,揉了揉鼻翼,“讓她進來!”
進來的女子一頭利落的短髮,眉宇間透着神采飛揚的自信,脣角微翹,“你好,我叫展顏。”
“展小姐是心理醫生?”想到之前江夏對於這個師姐的讚不絕口,他態度也就溫和了許多。
“呃……算是吧!”怔了一下,展顏笑道,“江夏是這麼跟你介紹的?”
“不然呢?”他揚了揚眉,“如果你不是心理醫生,我想,今天我們也就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抿了抿脣,展顏說,“確切的說,我是心理學博士,臨牀我做過一些,但並不以此謀生。”
她直接坐在了薄暮景的對面,從隨身帶的帆布包裡掏出幾張紙,“你妹妹的情況,江夏只是大概跟我說了些,我需要更詳細的資料,薄先生可以提供嗎?”
“如何纔算詳盡?”往後靠了靠,他看着面前的這個女子。
乾脆利落,言簡意賅,一雙眸子盯着你彷彿就能看穿人心,也許,真的是這方面的專家。
江夏說的對,他不應該那麼自私,也許真的需要讓小秋多嘗試一下,不能因爲前幾次的失敗,自己喪失了信心,就讓小秋也失去機會。木爪低圾。
“儘可能全面,比如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原因,或者說造成這種情況的導火線,還有情緒會不會反覆,常規表現是什麼,激動的時候會不會做出過激的行爲,還有……”頓了下,她擡起頭,“最重要的是,我需要見一見她!”
展顏看着他,面前的這個男人,顯然神思已經不在這裡,目光幽遠。
“薄先生,薄先生?”叫了兩聲。
薄暮景回神,抱歉的笑了笑,“展小姐有工作的場所麼?”
“什麼意思?”展顏不太明白,“我的工作場所在大學,基本上,我大部分時間是在任教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一下,他說,“我是說,有沒有專門的治療場所,我把小秋帶過來。”
“這個暫時沒有。我說了,我大部分的時間在學校任教,不過我聽說,城郊的那座古堡是您的?”她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我可以直接過去看看您妹妹。”
“這也是江夏告訴你的?”皺起眉頭,江夏到底說的是有多詳細?
展顏笑了笑,“那倒不是。江夏只是說,薄先生把妹妹當公主一般的寵着,她第一次見到您妹妹的時候,感覺就像禁錮在城堡裡的長髮姑娘。我就想到了城郊的那座古堡,還以爲您妹妹就住在那裡,難道不是?”
“展小姐果然心思縝密,僅從這麼幾句話,就能分析出我的住所,這讓我對你的實力,更添了幾分信心。”他不承認,也不否認,輕描淡寫的把話題就轉移了。
但顯然展顏並不是那麼容易被轉移注意力的人,她輕笑,“既然薄先生不願意讓我登門,那就選在我在大學的辦公室如何?那裡的環境也清幽,而且大學裡面沒有那麼複雜,或許對您妹妹的病情,會有好處!”
略沉吟了一下,他點點頭,“也好!那就有勞了!”
“客氣!暫時先定下一個星期一次診治,每個星期五的下午好了,我有時間,學校也開放。薄先生看看最近什麼時候方便,先帶薄小姐來,我做個初步的診斷。”她說道。
“後天吧。”想了下,他說,“至於薪酬方面……”
“薪酬方面並不重要,坦白說,如果不是看在江夏的面子上,我不一定會接這個活。”她伸出手來,“希望可以幫到您。”
“謝謝展小姐!”薄暮景輕輕搭了下她的手,很快鬆開。
展顏頷首,起身離開。
輕輕的嘆口氣,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撥出個電話,“小江兒,一起吃個飯吧!”
…………
…………
江夏到的並不晚,可他更早。
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慢條斯理的喝着咖啡。
慵懶的身形倒影在玻璃上,江夏有那麼一瞬的恍神,會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是未曾相識的。
即便第一眼,他跟記憶裡的那個男孩子是重疊在一起的,可是很快,就又區分開來。
一樣,又不一樣。
“來了?”他擡眼,微笑。
坐在了他的對面,就聽到他說,“吃什麼?”
“吃什麼不是最重要的,應該說,聊什麼。”她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的找她,尤其是在這個當口。
他微笑起來,“吃什麼也重要,不圓滿了自己的胃,怎麼圓滿自己的心。”
脣瓣動了動,她想說什麼,又作罷了。
他做主,點了兩客牛排,一份意麪,一份法式濃湯,要叫酒的時候,被江夏制止了。
“我開車,你也要開車,酒就免了!”
反正重要的是談事,並不是談情調。
“小江兒,你現在理性的讓我都要陌生起來!”搖着頭,他輕嘆。
“數十年,陌生纔是正常的!”江夏說,“霍氏已經全面收購了江氏,我沒記錯的話,你手裡還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打算都拋了嗎?”
不拋,留在手裡也是廢品。
霍氏徹底成了大股東,就算擁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權,也一樣沒有話語權,更不可能享受到多少分紅了。
“買了,就沒打算拋。”他不緊不慢的說,“小江兒,留着給你做嫁妝可好?”
他是半開玩笑,江夏面色一緊,“不要開這種玩笑。”
“霍子謙很聰明!”他說,“現在霍家上下亂作一團,外界流言蜚語四起,對霍氏集團很不利,尤其霍夫人被關了進去,於公於私,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這時候去平息謠言,只會愈描愈黑,他用強勢進駐江氏的手段,成功挽回了敗局。”
停頓了下,等服務員上完菜,纔拿起刀叉,“這裡的牛排非常鮮嫩,都是空運來的,每天額定限量,嚐嚐看。”
江夏在等他說重點,結果一堆廢話以後,突然又轉移了話題。
“我只是覺得,這件事還是很可疑。”她說,“羅珊的嫌疑最大,可我恰恰覺得她的嫌疑也最不大。”
“就因爲她是霍子謙的母親?”冷笑一聲,他似乎有些嘲弄的口吻。
“是!沒有動機,一切都不成立。”她說。
“那你爲什麼還要報案?想讓警察幫你查出一切?”
“我只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快都承認了!如果兇手不是她,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在包庇兇手!”
脣角微勾,薄暮景說,“先吃東西,牛排冷了可就暴殄天物了。”
還想說什麼,嘴巴剛一張開,卻被他送進去一小塊切好的牛排,他說,“小江兒,我可不喜歡一見面你就不停的給我分析案情,我不是警察,你也不是偵探。好好的享受一頓晚餐,不好麼?”
嘴裡被塞了東西,她只能先嚼嚼嚥下去,“我只是想弄個清楚。”
“事情總會水落石出,不急在這一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笑容淺淡。
有些挫敗,想想他說的也是,就算自己心裡再困惑,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個結論。
吃掉了盤中的東西,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我師姐去找過你了吧?”
“是!”他點點頭,“但她似乎並不是什麼心理醫生。”
“雖然不是專職的醫生,可是水平一點都不遜於那些名醫。她年紀輕輕就獲得了心理學博士學位,後來留校任教,要不是前些日子我恰巧向她探討,她表示對秋秋病情的興趣,我也不好開口請她來辦的。”
“哦?”揚了揚眉,他倒沒想到,是展顏主動要求的。
“怎麼樣,你們已經約定好時間了嗎?”她問。
“小江兒。”輕喚着她,他雙手交叉支撐在桌子上,目光幽深牢牢將她籠罩,“我們之間,除了聊別人,難道就再沒有話題了麼?”
江夏愣了下,一時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
看着她脣角染上的醬汁,他伸出食指,輕輕的替她抹去,然後送回自己的口中,品嚐着滋味,“不如跟我說說,你的事。”
“我的……什麼事?”她不解,“小時候的事,你都知道,長大了,更沒什麼可說的。”
“那不如說說以後。”他說,“抓到了真正的兇手以後,你打算做什麼?”
“……”她還真沒有想過。
低頭喝了一口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如……”從桌面上,緩緩推過來一個暗紅色絲絨錦盒,“嫁給我!”
不用打開,她就知道那裡面放的是什麼。
但是現在對於這東西,似乎有些望而生畏了。
當日與霍子謙訂婚,那鑽戒何嘗不是羨煞旁人,到最後,卻成了指認她的證據,現在又成了指認羅珊的證供,真不是個吉利的東西!
“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你收起來!”她動也不動,絲毫連伸根手指的意思都沒有。
“就算一定要我收回,你也打開看一眼。”他出奇的固執,“我保證,這絕對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比你之前那顆,要強上百倍!”
江夏心中輕嘆,就算是最大顆最名貴的鑽石,又如何!
但他異常的堅持,爲了讓他死心,便拿起盒子,隨意的打開——
只瞥了一眼,剛要合上的手頓住了,她無法形容心中的震撼,忽然之間,就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