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樹,這是咋的了?!”
大哥的激動讓現場一片混亂,好幾個跟大哥相熟的工友上前攙扶詢問,可大哥就是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哭我也哭,感覺我們倆就像是被殘忍自然災害奪去家園的孩子,那種悲愴無力的心情只有我們兩個能懂。
沒辦法,工地還要正常作業,保安處怕鬧得大了驚動領導就把我和大哥暫時安置到了他們的一見休息室平靜情緒,我知道,這是沾了楊助理的光才能被特殊照顧,不,換句話說,是沾了陸沛的光。
兩個小時後,我絮絮的把姥姥的病從頭到尾如何發展都說了一遍,好些年的事兒,可三言兩語就完事兒了,無非就一個重點,手術後癌細胞擴散了,姥姥看開了,很平靜的就走了。
我沒說姥爺吃藥,就說姥爺是放不下姥姥,跟着一起去了,還學了一遍姥爺的遺囑,我最敬仰的那句,死亦同穴。
大哥張着嘴大口的喘氣,聲音還滿是遺留的哭腔,“我爸媽沒幫着張羅爺爺奶奶的後事嗎。”
“幫了。”
我如實複述,“可大舅媽後來要佔房子,我劈了一鐮刀出去。”
看着大哥有些驚詫的眼,我語速仍舊平靜,“沒真劈她,只是她鬧得太歡了,正好我二舅遇到點麻煩,她就要鬧,我受不了了,大哥,你別怪我,我沒辦法,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她。”
還是那句話,大舅家的人,我只在乎大哥,剩下大舅我都懶得看,我從不覺得我那鐮刀劈錯了,惡人自需惡人磨,後來的每一次大舅媽看見我不是大老遠就躲了。
雖然她過後也朝我吐吐沫,跟村裡的同她交好的老孃們兒惡狠狠的詛咒我,白山村就這麼大,什麼難聽的話繞幾圈就會回到當事人的耳朵裡,我聽完滿是無謂,心裡清楚,大舅媽怕我,我目的就達到了。
罵我唄,我又不少塊肉,最重要的是日子消停。
大哥聽完我的話沒多言語,只點了下頭,“我知道我媽什麼脾氣,難爲你了四寶。”
我搖頭,“不難爲,一點都不難爲,都過去了,大哥,我知道你想做出點事情在回村,我都理解,咱那地兒小,人心是好,可嘴也碎,鬧人。”
大哥很感慨的看着我,“四寶,你真是長大了,比哥強。”
我拉了拉他沾滿泥垢的手,“不,我永遠比不上你,我沒當過兵,我也沒抗過洪,我更沒有二等功,哥,是你讓我想當個英雄的,讓我知道要做個先生,能救人的。”
大哥有些侷促的把手從我這拽出去,我知道,他是怕自己髒,看着跟進來搖尾巴討好的小黑狗,故意一般的岔開話題,“四寶,你知道這狗叫什麼嗎,它叫金剛,呵呵,我還跟老三說呢,我說我有個有精又靈的小妹妹,打小就喜歡狗,起的名字就叫金剛……”
我微微的咬脣,不管不顧的拉着他手不撒開,“哥,我真的特想你,以後,你不要在跟我們失去聯繫了好不好,不管到哪工作,都給我個電話,讓我能找到你,咱們是兄妹啊,是不是。”
大哥不看我,含着淚開始點頭,“對不起四寶,你說哥出來混這麼多年也沒混出啥,都照顧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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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着嘴角笑,“我老好了,真的,我跟我媽在這兒啊,吃得好,住的好,就是學習不太好,我姥都說了,要是我學習有你一半兒她就不愁了,可惜咱家就出了你這麼一個有才的,你知道小六中考多少分嗎,二百五,可逗了。”
話題輕鬆了一點,大哥嘴角也輕輕的牽起,半晌,纔像是想起什麼,看向我,“你還沒說你怎麼到這兒來的呢,還跟保衛處的人都認識啊,前幾天,我就看見你在這繞活了,還納悶兒,怎麼帽子戴那麼低,鬼鬼祟祟的,沒想到……幸虧今天跟你說話了,不然我還不知道那個背書包的就是你呢。”
“我就是在做暑期工,給工地一個領導做臨時助理,幫着整理整理文件什麼的,可輕鬆了,所以保衛處的認識我,不過這事兒你別說出去啊,我得保密,我就是爲了鍛鍊自己才幹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哥,其實我前幾天就看見你了,就是沒敢喊你,怕你……怕你認不出我了。”
大哥單手在自己的工作褲上搓着,“四寶,哥懂你心思,你是照顧哥感受呢。”
我低着頭沒吭聲,太親近在乎了,反而,在觸碰到自尊時就會小心翼翼的,可我也沒想到,我會因爲一隻小狗跟大哥徹底相認。
“四寶啊。”
“嗯。”
大哥的眼底擡起一絲久經磨礪後的滄桑,“你只是做暑期工吧。”
“嗯。”
他嘆了口氣,“聽哥話,好好上學,不要在社會上瞎混,這社會太複雜了,你就跟個白紙似得,別讓人騙了。”
我慶幸他沒仔細問我的工作內容,給誰當助理,我想,可能是大哥也覺得自己不懂,不好意思去問吧。
這些年,我長高了,他卻好像矮了,不是個頭,而是一些說不清的東西。
我沒心沒肺的笑,“誰敢騙我,我打他!嘿嘿!”
大哥擡手摸我的頭,嘴角輕輕地牽起,“誰敢欺負我妹妹,我也不會放過她的。”
……
沒聊的太晚,夏天熱,最佳的施工作業時間就是下午四五點鐘,大哥還急着回去工作,說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他那活不幹就耽誤了。
我沒多說,心裡想百八十號人缺了誰都沒事兒,可這話也就在心裡腹誹一下,感覺自己思想境界太低,哪怕是多年不見的至親也不能讓人在上班時間陪着自己敘舊啊,我要是老闆我都不樂意聘請我自己這號人。
回去的時候留了電話,我跟大哥也算是有了一些共同的秘密,例如我跟他說,我做暑期工的事兒不要告訴家裡,他跟我說,他在工地的事兒最好也別告訴家裡,能瞞多久瞞多久,如果實在是沒憋住,那就說他現在做工程,很好就行了。
我說那等過一段時間你抽空去我家跟我媽咱們一起吃個飯,他答應了,但我感覺大哥應該不會去,一來他跟我媽就和我以前一樣不是特別熟,二來,也是面子吧。
小了不止幾號的山寨金剛一直在跟着我,現在妥妥的把我當成它新主人了,我一路都在自言自語,心情舒暢,也就白活個不停,“行吧,你也算是立了功啦,以後就跟姐混,吃香的,喝辣的,就是……”
沿着道邊遠遠的看着別墅區,蹲下身摸了摸山寨金剛的頭,“那陸二傻子不知道能不能願意養你。”
它很期望的看着我,尾巴不停的搖晃着,我嘿嘿的笑,“放心吧,我有信心……啊,你問我哪來的信心啊。”
我各種小得意,嘴裡偷笑,“第六感,你知道嗎,第六感!”
嗡~!突突的大功率引擎聲音響起,我本能的抱住小金剛往道邊挪了挪了,一輛黑色的摩托擦身而過。
我有些迷眼,鼻尖剛聞到一絲尾氣的味道就聽見突突兩聲摩托車居然在我身後五六米的遠的位置上停下來了!
好奇的抱着狗看過去,只見摩托車主把長腿一支,摘下頭盔後頭部輕一搖晃,滿頭長髮傾斜而出,我微微的張了張嘴,酷啊。
短褲長靴,這造型要不要那麼颯,主要是這腿也太長了,要我這麼支着都得笨不拉卡的被摩托車壓倒吧。
“嘿!”
她轉頭看向我,嗓音醇厚沙啞,“小妹妹,附近有加油站嗎。”
我呆呆的看着她,五官絕對歐範兒,偏中性,特像混血,整個就一個颯爽乍眼大妞,“上環城那個道口有。”
她笑的很性感,看着我點了下頭,“謝啦!!”
腰身很窄,背影看弧線誘人,我嚥了口唾沫,哇撒,這就是讓女人看了有想法的女人吧。
目送她的摩托車英姿颯颯的開遠,我傻了吧唧的在那咋舌,“小金剛,你說她得多高,得有一米八吧,那大長腿,我還能竄一竄了不,長一米七就行啊,要不跟陸二差的也太……嘖,你別見怪啊,我最近不太正常……”
走回別墅後陸沛還沒回來,我不經意的就瞄了一眼他的車庫大門,那摩托車,好像,陸沛也有一輛差不多的,我不認識什麼車名,就知道他車庫裡有三輛車。
在從旁人的嘴裡知道具體的車名品牌前,我都叫簡稱,一個我就叫摩托,還有一輛蘭博,我就叫跑車,後來覺得太籠統就起了個小名叫小牛,剩下的那輛在我不知道它叫卡宴前我就叫吉普小馬。
偶爾陸沛出門我還會問一嘴,小牛還是小馬。
他哪次都興致盎然的回道,你猜。
我說小牛!
哎,你看吧,保準開那個小馬,我說小馬!哎,他就開小牛,就那麼邪性。
後來我也不猜了,他坐上車後我再意料之中的哼哼,我就知道你今天開這個!什麼能瞞得過我!
他就笑,也不說話,可是一次都沒騎過那個摩托車,那摩托車也一直扔在最裡面,我想起那個女人,女的騎都那麼帥,路二傻子騎應該更了不得吧。
在院子裡逗弄了一會兒狗,直到日落西斜,陸沛纔開着車有些疲憊的回來,我笑嘻嘻的在院子裡朝他揮手,“回來啦!”
陸沛看我沒說話,只是直看向那狗,“哪來的。”
“撿的!”
我等他下車就滿臉討好的笑着上前,“小金剛可通人氣兒了!今天我下午在工地那……”
他按着遙控器讓車入庫,嘴裡淡淡的應着,“親子大戲麼,你不鬧騰點動靜出來就不是你了。”
這是養了個情報處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沒耽誤大家幹活的,後來我跟我哥去保衛處了,我哥挺好的,他就是怕……怕我們家裡人覺得他不好,可他在我眼裡什麼都是最好的!”
陸沛的眼神不着痕跡的落到我臉上,“給過你血,還是給你做過飯,抑或者說,輔導過某隻兔子的各門功課?”
我撇了下嘴,“我哥是離家的早,要不你以爲他不會給我啊,他什麼都能給我,再說,我哥最起碼不動棒子嚇唬人啊……”
“薛,葆,四。”
我嘿嘿一笑,仰臉看着他,“換個話題,我覺得你家特適合養條狗看家護院,它可通人氣兒了,叫金剛,我哥給起的名字!”
“金剛……”
陸沛匪夷所思的看着山寨金剛,“它營養不良成這樣你覺得這名字適合它嗎。”
“適合啊!金剛,叫兩聲!!”
小金剛當時得令,汪汪汪的叫出幾記清脆的音節,我獻寶一般的看向陸沛,“你看,它通人氣兒吧。”
陸沛面無表情的看着在那拼命討好的小金剛,不是扒瞎,活生生的居然把小金剛瞅的沒動靜了,我拽了他袖頭一下,“別這樣,給狗都嚇到了……”
話一說完就覺得不對勁兒,看着陸沛當即憋笑的眼,是啊,這話哪不對呢。
他清了下嗓子,饒有興致的看我,“狗養時間長了會跟人有感情,我走了,它想我怎麼辦。”
我撓撓頭,“嗯……沒事兒,你走了我就領我家唄,我家就是地方小點,不過……”
“送走。”
他二話不說就轉身朝着門口走,我急了,“哎!它想你了我就給你打電話,讓它對着電話叫,你聽聽聲唄!”
陸沛背對着我站在那裡,肩膀再次輕顫,我知道他是笑了,在我面前他這笑點就像是特別低,弄得我莫名其妙的,“你到底養不養啊,它很可憐的!我打小就喜歡狗!狗通人氣兒,誰對它好它就知道的!”
“是啊,有些道理連狗都明白啊。”
我聽不明白他不陰不陽的話,就站在原地使勁兒喊他名字,“陸沛!”
轉過臉,他勾着脣角看我,“先養着吧,改個名字,叫葆四吧。”
“不行!那你喊葆四時是叫我還是叫它啊,我倆一起答應啊!”
不得不說,他有時候的笑真的很璀璨奪目,“那就四寶吧,倒過來,就這麼定了,四寶,是叫它的。”
我臉紅脖子粗的,“更不行!!四寶是我家裡人叫我的名字,是我最喜歡的!你要是敢叫它四寶我就叫它太各!”
陸沛挑眉,“夏醫生跟你說的還挺全的,你跟他打聽我了。”
我梗着脖子站在那裡,“就叫太各……”
他大爺般的插兜進門,“四寶。”
“太各!太各太各太各!!”
最後的結果就是,小金剛自己懵了,你叫它什麼名字它都不迴應,只有在發出咗咗咗的聲音時它纔會顛顛的跑來,一天天的,就看我跟陸沛較勁,自己該吃吃該喝喝,絲毫不爲所動,很好的,守護住了一隻狗應有的氣節。
……
日子看似打打鬧鬧沒心沒肺,其實我一直揣着份小心翼翼,我掐着時間,每天都跟媽媽通電話問她的爛肉發展,她說還好,但是夏天熱,味道漸漸的有些大,委婉的問我,什麼時候用藥去根兒。
我着急,卻沒辦法再次直白的朝着陸沛開口,只能跟媽媽說八月末之前一定搞定,這裡面有個時間差要等的,急不得。
胡說八道一通,媽媽還問我老住在同學家是不是給人添麻煩,我心慌慌的迴應,我說沒辦法,弄藥麼,這邊遠郊,好整。
媽媽有些抱歉的開口,說等都好了要請我的同學還有家裡人吃個飯,看似是我在人家添麻煩,實際是她在添麻煩。
我不敢說的太多,怕露怯,每次掛下手機都有些迷茫,我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陸沛會給我血,可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什麼時候才能給我……
早上他還是吃完飯出門,我收拾了自己百無聊賴的去到工地,下午兩點他們休息,我想跟大哥嘮嘮嗑,找了一圈,沒看見大哥影兒,老三坐在一旁抽菸,看見我還帶着幾分不正經的打招呼,“呦,葆四來了,葆四一來我馬上就感覺這空氣都帶香味兒了,就是熱啊!”
他說話就是這樣,大哥說都是工作太枯燥了,所以大家就愛打趣,我挑着眼皮看着他,“三哥,心靜自然涼你知道不!我大哥呢!”
“家樹啊。”
老三長嘆一聲,“產房傳喜訊,生啦!”
“啥?”
他哈哈笑着看我,“你大哥人才啊,我才知道他會畫畫啊,昨天工頭說要找人去圍牆那寫油漆大字,做什麼景觀圍牆,結果你哥就去了,現場還發揮畫了點花花草草,還真不錯,被調走了,以後人家坐辦公室啦,不用像我們似得風吹日曬的嘍!!”
我皺了皺眉,“調到哪個部門了啊。”
“暫時去綜合部了,啥都管,葆四,你說也挺逗的,我就琢磨不透啊,這麼大的工地工程,那廣告錢都花了海了去了,結果連個會寫油漆字的都沒有,我沒別的意思啊,就是覺得搞笑,居然還能到咱泥工這問,有意思不!”
是有意思,陸沛的意思。
我沒在答話,我哥會畫畫這事兒我跟陸沛吹噓過,就在他對着筆記本電腦忙活的時候我寫作業間歇跟他白活的,他當時壓根兒就搭理我,跟聾子似得。
其實我跟他說這些也沒別的什麼意思,就是純粹的閒聊,當然了,我一沒兜住還說了我大哥考大學那事兒,說的比較誇張,我說就差一分兒就上清華了!就一分兒啊!
他還是沒言語,就聽我自己在那義憤填膺,我說我哥二等功!你見過二等功勳章嗎,見過嗎!
陸沛這才面無表情看向我,“我太姥爺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你說我見沒見過,軍人,這兩個字的意義就是保家衛國,和平年代不意味着就不流血犧牲,我承認你哥是英雄,但這也是他當時該做的,勳章,是榮譽,而不是讓你這麼拿着出來炫耀的。”
我被頂的無話可說,當即就低頭繼續奮筆疾書,這是逮到點兒就給我上課啊。
掏出手機,我想給陸沛去個電話,這模式一定是他的安排,就算不是刻意,也是交代過的,不然這好事兒落不到我哥頭上,還畫完就外調了,就像是三哥說的,這好事兒也太突然了吧。
手機翻出通訊錄,我卻遲遲沒有按下去,怎麼說,直接說謝謝,太假了吧。
他特意給我大哥造了個不顯得那麼唐突的臺階,目的,也是爲了照顧大哥面子,我單憑兩字謝謝,太單薄了。
‘鈴鈴~鈴鈴~’
沒撥出去,它自己卻響了,我看了一眼來電人,緊張的心情卻鬆了幾分,接起放到耳邊,“喂,韓霖。”
“葆四,我坐晚上的火車要回省城了,上車之前跟你見一面行嗎,我知道你忙,你能不能抽出點時間,下次見面,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我合計了一下點頭,“行,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我今天下午沒事兒!”
……
火車站附近一商超門口,我到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多了,大老遠的一看見韓霖我就奔過去,“不好意思啊韓霖,我來晚了!”
喘着粗氣跑到他身前,“我回家換了身衣服,還取個東西,倒車,慢。”
他笑的沒什麼脾氣,還是穿着淺色的格子衫白t恤,跟我一樣揹着個書包,乾乾淨淨的,一看就是大學生的樣子,“你能來就好了,我還以爲見不到你呢。”
我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笑,手從書包裡掏出個東西給他,“送你的,你別嫌棄就好。”
“送我的?”
他有些驚訝,接過去看了一眼,“手錶啊。”
我點了點頭,上次幫我媽破完美人身第一步後我舔着臉跟她要了兩千塊錢,買了兩塊表,早就準備好了,“恩,卡西歐的,你試試,錶帶不合適的話你拿到省城找地方調一下,我謝謝你的,上次,在警局,要不是你,我就出不來了。”
韓霖看着表一臉驚喜,直接就戴上了,“我喜歡,謝謝,我真的挺喜歡的。”
我傻笑的點頭,“你喜歡就好,防水的,還有指南針呢。”
韓霖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還以爲你……以爲你早把我忘腦後了呢。”
“哪能啊,我是真有事,不然會帶你好好逛逛的,咱小時候多好啊,你還給我買過冰棍兒,我都記着呢!”
他還是笑,有些手足無措,就是緊張,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緊張什麼,“我,我也有東西,送你。”
說着,他從書包裡拿出個禮品盒送我,“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什麼啊。”
我失笑的看着他,“咱倆怎麼跟小學生似得,還互送禮物啊。”
有點沉,我一層層的解開包裝紙,打開一看是個水晶球音樂盒,球體裡面是座城堡還有個小女孩兒,“呀,這麼可愛啊,是可以放音樂的吧,晚上可以點開看!對嗎。”
他不好意思的撓頭,“我等你的時候正好在商場裡溜達看見的,挺喜歡的,不過,跟你的手錶比起來肯定……”
我有些不悅,“談錢做什麼,你要是不保我你那師哥還不定怎麼給我甩臉子呢,別提他了,東西我收下了,好看,我晚上回家沒事兒就關燈看這個!嘿嘿。”
低頭正往書包裡裝呢,忽然感覺他摸了我頭一下,“葆四,你記着常給我打電話。”
我愣了愣,瞬間有些排斥他這親暱的舉動,不過嘴角還是扯着笑,“好,不過你得專注學業知道不,要當個特別帥的警察,摸槍的,biubiniu~呵呵。”
韓霖點頭,眼睛一直再看我,“那個,我想跟你說件事兒,你還記着,小時候,我送你的一幅畫嗎。”
我忍不住的發笑,“記得啊,你嘲笑我考試得了零蛋給我畫了張餅嗎!不,小六說是鹹鴨蛋!”
韓霖皺眉,“我一直沒給你解釋過嗎。”
“解釋什麼。”
“太陽啊。”
他很認真的指了指天,雙手隨後搭到我的肩膀上,我身體重心本能的後移,聽着他一本正經的開口,“我一直覺得,你笑起來像太陽的,在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是你對着我笑的,你說,讓我吃糖葫蘆的,你記得嗎。”
我翻着眼睛想了想,“我……忘了。”
給他吃過糖葫蘆嗎?
韓霖眼裡劃過一絲失落,不過還是用力的牽了牽嘴角,“我一直記得你的糖葫蘆,記得,我在轉身時有個小女孩兒喊我名字,然後跟我說,可甜了,她就舔了一遍……我永遠都記得……”
他最後一句話聲音壓得很低,似乎觸動很深,我沒啥感覺,我都忘了,我小時候沒開竅前不是大事兒記得都費勁,就記着自己到處傻玩兒了。
“韓霖,我那時什麼都不懂,我就是覺得什麼都好玩,就是個傻子,真的!”
他搖頭,“你不是傻子的,我知道你很好,真的很好,所以,我一直很感謝你。”
我清了下嗓子笑着拿下他放在我肩頭的胳膊,“你坐車時間要到了吧,我送你去車站吧,咱邊等邊聊成嗎!哎,說說你大學什麼樣唄,有意思嗎,你們得成天訓練吧……”
品出不對味兒我就趕緊轉移話題,聊着有的沒的就要朝車站走,他沒用我送他進車站,而是看了一眼時間確實要不趕趟了就自己小跑的過馬路,回頭還衝我揮手,“別忘了給我打電話!!”
“哎!!一路順風!!”
我站在原地朝着他揮手,嘴上笑着,心裡卻有那麼一丟丟的不對勁兒,韓霖的有些舉動讓我不太舒服,算了,還是少聯繫吧,怪怪的。
書包被人在後面一扯,我當即就意識到小偷,警惕的回身想拉回書包,嘴丫子卻在回頭的剎那咧了起來,“陸沛!這麼巧啊!正好,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壓根兒不看我,開我的書包往裡一掏,回手就拿出個東西扔進了垃圾桶,:“上車。”
我看着他扔出去的東西有些發懵,“你把我什麼扔了!那是人送我的……哎哎!哎!”
他扯着我的書包,也不說話,身上還散發着淡淡的酒氣,就這麼帶着我踉蹌着拉開路邊停着的車門,內小馬。
我有些炸毛,用力的把自己的書包扯回來,“你有病啊!好端端的你把我東西扔了幹什麼!那不是錢啊!”
陸沛冷着臉擡起自己的手,“血,還是那破玩意兒,你自己選。”
“哎……”
我咬牙,看了一眼車裡坐在司機位置上的楊助理,“合着你就是看別人送我東西你不爽是吧!”
陸沛臉一側,腮幫子緊緊的繃在一起,“再問一遍,上不上車。”
“成!你有種你!!”
我怒氣衝衝的坐進車裡,純有病,一音樂盒怎麼着他了!
楊助理一見陸沛坐到副駕駛就捏着嗓子試探,“陸總,不回家,確定赴局是嗎……”
陸沛冷着聲在旁邊開口,“就這麼回家多沒勁,都是老朋友,當慶祝了。”
他說的陰陽怪氣,我一直能聞到酒味兒,很顯然,他是喝完出來的,怎麼着,這還要趕場啊。
楊助理不在多問,開着車像是知道地點似得直接掉頭,我有些坐不住,悶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楊助理,你什麼時候在道邊看見我的。”
“比你想的要早,從飛奔揮手到禮物傳情,活脫脫的就是一出青梅竹馬依依惜別的戲啊,是吧,楊助理。”
我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從室內鏡看他是眯着眼的,聲音也不疾不徐的從牙縫裡擠出,氣死人不償命。
楊助理臉上陪着小心翼翼的笑,“那個,薛助理,我們在道這邊兒就看見你了,趕巧,看見你跑過來,一開始,我還以爲你是朝着我們車揮手呢,後來才知道,你是看朋友,是,同學吧。”
“什麼同學,沒聽說嗎,他媽的太陽都整出來了。”
我瞪着眼恨不得給陸沛的後腦勺一悶棍,怎麼喝完酒變化這麼大嗎,平常說話就夠難聽的了,現在更難聽!
楊助理尷尬的不敢在多說話,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開車。
氣氛很詭譎,我悶得厲害,嘴張了張,“陸總多能耐啊,還會算呢,還就是青梅竹馬了,我打出生就認識他了,感情深厚着呢!”
楊助理朝着室內鏡對我一陣擠眉弄眼啊,恨不得眼睛都擠到鼻孔附近,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可我也有氣啊,上來就扔我東西,還扯着我書包拉着我走,幹什麼啊!
陸沛沒答話,車子停了就直接下車,看都沒有看我。
我怔了一下,沒想到來的是夜店,還是很大的夜店,保安點頭哈腰的幫着停車,我和楊助理跟在陸沛身後,這地很大,我要是不勤跟着點真容易丟。
趁着跟陸沛隔開點距離,楊助理小聲的跟我念叨,“飯局一結束陸總其實要回家的,就是看見你跟你那青梅……你跟那男孩聊半天還挺親密高興的這就又答應赴局了……”
我沒答話,這一路上陸沛都是熟門熟路,進電梯,直接按了上樓,一看就是常來。
直到踩着三樓冒着金光的地面直推開一道大門,陸沛的臉上隨即掛起笑意,痞痞的根本不像他,“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先給大家賠個不是。”
房間很大,男男女女,燈紅酒綠,我只看見他們都迎了過來,可一時間卻看不清誰是誰,“陸二,賠什麼不是啊,就等你了,服務員,把我的藏酒都拿出來!”
一個跟陸沛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率先開口,旁邊的人也開始笑着繼續打着招呼,陸沛自然得要命,脫下西服外套隨意扔到一個女人手裡嘴上牽着璀笑一派豪爽,“跟我客氣什麼,今兒我請,不醉不歸,來……”
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就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看着陸沛,恍惚的覺得我不認識他了,這作風,整個就一瀟灑多金常出來玩兒的花花公子架勢。
“呦,這妹妹還沒介紹呢,剛放學做錯門了吧!!”
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看着我突然打趣的出口,“十幾啦!”
吵嚷的包房人聲卻突然驟停。
陸二大刺刺的倚坐在包間的沙發上,手裡還夾着一支剛點起的煙,他沒說話,嘴角雖然含着笑,可眼卻是冷的。
我分不清他在看誰,這裡燈光旖旎,我知道這些漂亮的女人是做什麼的,米雪姐曾經用很羨慕的口吻跟我說過,人家的名頭好聽,叫公主,一晚的小費夠她忙活小半月的了,可我感覺,這裡的一切,就讓我想起了八個字——
紙醉金迷,窮侈極奢。
沒僵持幾秒鐘,那個跟陸沛似乎很熟的男人直接起身,“不懂規矩,叫媽咪過來!!”
那個女人臉上的笑只在剛剛一剎的安靜時就隱匿了,她緊張的連連道歉,不停的說着要罰酒什麼的,可那個男人看了一眼陸沛,見他仍舊沒什麼反應的抽菸,隨即不耐煩的表示,想不想幹了,滾!
女人低眉順眼的出去,那個男人卻堆着笑走到我身前,回頭看了一眼陸沛,“陸二,你說你也是,介紹一下一起玩兒啊!
陸沛含笑的端起一杯酒,煙還在手上夾着,“不用管她,來,咱們玩咱們的!”
氣氛再次熱烈,十幾號人談天說笑的聲音自然不容小覷,楊助理跟着那個叫做媽咪的女人身後進來,看着我小聲的張口,“我去上了個廁所,薛助理,這地你不習慣吧,要不你跟我去外面休息大廳等着吧。”
我沒吭聲,手用力的握拳,剛纔那個媽咪又帶進來了七八個公主,就留下了一個,陸沛要的。
“薛助理,要不咱出去吧,這地兒不太適合你……”
“讓她待着!”
陸沛鬧了一陣回頭冷眼看向我,“總得長大啊,是吧。”
我恨死了他那種冷眼的痞笑腹黑深沉的樣子,沉了沉氣,“我在這等。“
說完,我就走進了包間裡面,皮沙發的一角。
女人的嬌憨的笑聲不時的傳出,他們插科打諢聊的內容我卻一點都聽不懂,隨便扔出一句,那些女人就捂着嘴笑,大口的喝酒,可我不明白那話的意思,也不知道好笑在哪裡。
轉臉看向笑的自然灑脫的陸沛,我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身處另一個世界,不,我想自己現在的樣子更像一個孩子,一個揹着書包,枯坐在這裡等着爸爸喝夠玩夠好帶我回家的孩子。
自始至終,他的胳膊都搭在一個女人身上,就是他自己點的那個公主,我看不清具體長相,但是能聽見她的笑聲一陣陣的傳出,移開眼,我想回家。
我從來都沒接觸過這樣的環境,很不適,我會背很多公式,會記很多單詞,會偶爾看韓劇跟龐旁討論劇情,有時候也會去ktv扯着嗓子嚎一陣,但都不是這樣的,我的世界跟這完全不同。
很多的酒,擺出很漂亮的形狀,他們玩的不亦樂乎,有人唱歌,有人起鬨,我眼睛開始有些花,就連陸沛的臉,彷彿都沉浸在萬花筒裡,變成五顏六色分解的塊狀了。
一個小時,或許兩個小時,我感覺有人走到我的身前,擡起眼,陸沛夾着煙端酒看我,眸眼微狹,居高臨下,優越感這三字倒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悶嗎。”
沒喝多,我確定他沒喝多。
起身,我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我請假回家行嗎。”
“不行。”
他乾淨利落的回我,酒杯上的手指一點,“血不要了,不要隨時走。”
我攥拳,“你別太過分。”
陸沛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我過分?”
眼神幕地一變,“我看是你太不知深淺了,想走不是嗎,可以,幹了三杯,我給你假,來啊!!”
他的聲音很大,一旁玩鬧的男女隨後都看了過來,陸沛大咧咧的看過去,“到三杯酒過來!我喂兔子!”
我清楚的聽見了自己牙齒咯咯的聲音,一把就搶過他手裡的酒杯仰頭灌進了嘴裡,“咳!!”
那辛辣——
一路從喉嚨燒到胃腹,比白酒都難喝,我貓着腰咳嗦半天,只聽着周圍一片安靜,一陣乾嘔,不想再看他們任何人的一張臉,捂嘴我就衝了出去!
“薛助理!”
一旁還在抽菸靠時間的楊助理看見我雙眼憋的通紅的窘樣就迎了上來,“你喝酒了啊!!”
我說不出話,頭連連的點着,感覺這酒在胃裡站不住,太辣了,要燒透了!
“包房裡有啊……”
他轉頭看了一眼包房,隨即嘆氣,“算了,我帶你去洗手間,走!!”
捂着嘴的指縫流出液體,是反上來的,七扭八拐不知道走了多遠,等雙腿一邁進洗手間,我嘔的一聲就吐了出去,辣豪豪的,還有酸水……
胃裡還在抽搐,可嘴張着,卻什麼都吐出不來了。
“你喝了多少啊!”
楊助理在外面喊,“漱漱口,一會兒出來喝點礦泉水,喝的洋酒吧,那東西抽冷子喝喝不慣!”
我什麼都不想說,半趴在洗手檯上腦子裡不停的閃着畫面,很多在我看來都很珍惜的畫面,揹我的,讓我的,我以爲,那就是陸沛,其實不是,外面的那個人纔是他——
“薛助理,我得回去拿包!你先緩一會兒啊,別亂走,我一會兒回來找你!”
“好……”
我沒什麼勁兒的應着,擡起頭,就看見鏡子裡自己那雙通紅的眼,是乾嘔憋的,憋的通紅通紅,“薛葆四,你就是個笑話你。”
複雜,複雜一詞兒我今兒纔算是理解,有錢人城會玩了啊!
“妹妹,你沒事吧。”
醇厚的女低音響起,一張紙巾也隨即放到我的眼前,“哎,小小年紀的,你再喝傷了呢。”
“謝謝。”
我接過紙巾,隔着鏡子才發現眼前的女人有些眼熟,輪廓深邃,v字領的黑色t恤更顯洶涌,“是你,我見過你……”
她比我高了大半個頭,大長腿啊,真是大長腿。
“喝了多少啊,沒事吧。”
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蔫蔫的回道,“一杯。”
她嘴裡發出一記輕笑,“陸二是個渣,你得離他遠點,知道嗎。”
“你認識陸二?!”
我驚訝的擡眼,只見她笑的滿臉嫵媚,微微的彎腰,嘴巴湊到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掃過我的耳廓,“睡過,當然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