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家屬本來就對徐遠之的攔棺之舉心存怒火,這會又聽到他說什麼“天地難容,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虎狼之詞,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當即,不由分說,送殯隊伍裡出來三四個年輕壯小夥對着徐遠之就是一頓錘。
錘完了,又把他手裡的幡扯吧扯吧給丟到路旁的水溝裡。
我看着被揍的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徐遠之,半天無語,最後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活該!”
“嘿!你個臭小子,不幫爺們兒一把,還躲在這裡看起了爺的熱鬧。”
這徐遠之就是心態好,被人胖揍了一頓,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拍打完身上的土,又一屁股坐回到路邊。
我越想越不對勁,這徐遠之這麼多小心思的人,怎麼捱了打,能真的這麼算了?還有就是他一貫小心謹慎,今天怎麼會突然幹出這樣出格的事來?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問道:“你也不信爺們兒我剛纔說的話?”
我嗤之以鼻:“這人死了,跟一段木頭樁子有什麼區別?還不是埋哪是哪,什麼天地不容,死無葬身之地,你這不是扯淡嘛!再說,你在人家葬禮上這麼說,跟找揍有什麼區別?”
徐遠之懶得跟我爭辯,對着送葬的隊伍一挑下巴,說道:“你要不信,你就跟上去看看,看我說的到底對不對。”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樣,我不自信起來,一把拉住他:“你跟我一塊去。”
徐遠之搖頭笑道:“我就不去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被他們這一頓拳打腳踢,都打出內傷來了,我就在這等着他們回來給我賠錢呢,順便還能把你上學的事一併解決了。”
咋滴?聽這意思,人家還會回來給你賠禮道歉?
越是這樣,我越發好奇起來,最後想了想,反正在這待着也是無聊,跟上去看看就是了。
如此,我選選地跟着送葬的隊伍往山裡走去。
這隊伍浩浩蕩蕩的,拉得挺長,還沒到目的地呢,我就聽到前面的人羣發出一陣驚呼。
聽到有情況,我快速地擠了過去,當我看到墳坑的時候,差點跳了起來。
這墳坑是早已挖好的,裡面也用磚頭砌好了陰宅,不過此時裡面竟然爬滿了白蟻。
確切的說,是一大羣白蟻攢成了一個圓球,將整個墳坑都填滿了,密密麻麻滿滿當當,不停蠕動了,看上去透着一股瘮人勁,我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這是個什麼情況?”
扶靈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應該是其族中頗受尊重的人物。
他也傻了眼,看着墳坑磕磕巴巴了半天,總算說出了一句囫圇話。
一個四十多歲披麻戴孝的中年人快步從送葬隊伍裡走到墳坑前,看了一眼,皺着眉頭道:“是不是這墳穴挖到了螞蟻窩上了?”
立刻有人反駁道:“你見過哪個螞蟻窩裡有這麼多螞蟻?再說了,我們挖坑的時候好好的,什麼都沒有。”
“是啊,這螞蟻只在坑裡,外面連一隻都沒有,這不是奇了怪了嘛!”有人附和。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小聲議論着。
我也覺得這事挺邪乎,難道徐遠之說的死無葬身之地,指的就是這個?
“連山,是不是這裡的風水不好?”那個扶靈的老頭衝着那個孝子說道。
那個名叫連山的孝子蹙着眉頭,連連搖頭:“不可能,這地方是我爹生前特意找風水大師給看過的,昨天開坑的時候還挖出了五色土呢,絕對是一處風水寶穴,這才一夜,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聽到他這麼說,一羣人都大眼瞪着小眼,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種情況下,棺材是萬萬不能落葬了。
出現瞭如此變故,這家子人也是沒法子了,合計之後商量着把當初給點穴的風水先生請來,讓他給瞧瞧是怎麼回事。
等了一個多小時,先生請來了。
這先生來了以後,探頭往墳坑裡瞅了一眼,便把眉頭皺得像能擰出水。
片刻過後,他搖頭嘆息道:“白蟻滿穴,地氣已泄,白蟻食骨,子孫貧苦,這個穴不能用了,另行選址吧。”
就這樣,那風水先生手持羅盤,當即又爲他們選了另一個地方。
仗着人多,這家人七手八腳地開挖,不大會功夫,一個新的墳坑就挖好了,隨即找來瓦匠重新砌好了陰宅。
葬禮繼續,棺材落進新穴以後,一衆孝子分別上前將手中的握杖擺放到棺材上,剛要填土,蹊蹺事又發生了!
原本很乾燥的陰宅裡,竟然突然滲出水來!這水來的古怪,不似有泉眼的樣子,而是從整個坑底漫出來的,均勻不說,速度還很快,悄無聲息地就沒過了棺材底……
風水先生見狀,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顏色,忙不迭地喊道:“快……快點擡上來!”
其實這事不用他說,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人死後不能埋在陰暗潮溼的地方,更何況是水中。
於是,大家七手八腳地又把棺材給擡了出來。
這下誰都不吱聲了,接連兩次出現怪事,這完全不是用意外就能解釋得了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風水先生,似乎在等他給個解釋,或者給拿個主意。
那風水先生滿臉糾結,低頭沉吟了半晌,眉頭擰成了麻花,說道:“我給謝老爺子尋的這兩個穴都是極佳的風水寶穴,至於爲何無端生出這些異象,大概是無福之人不落寶地吧,謝老爺子福淺,受不起此等好穴,我看倒不如隨便尋一處薄地給葬了吧……”
“簡直胡說八道,我爹宅心仁厚,年高德劭,近百歲壽終正寢,如此好人怎麼會連塊地都壓不住?”不待風水先生說好完,謝連山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風水先生聽他這麼說,擡手一拱,面露不悅道:“謝書記,實不相瞞,我看風水四五十年了,點的穴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此等怪事還是頭一次遇到,既然你覺得我在胡說八道,那謝老先生的穴我是點不了了,回頭我會把謝老爺子給的錢如數奉還,你們另請高明。”
說完,這風水先生直接撂挑子走人了。
我開始有點相信徐遠之的話了。
這徐遠之既然能看出事情不對,那鐵定就能破了這事。
但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我還是老老實實看我的熱鬧吧。
風水先生走了,這家人便亂了陣腳,這死者都入殮了,總不能再請出來不埋了吧?
最後,這謝家幾個長輩一商量,都已經這樣了,也甭找風水寶地了,直接埋進老墓田裡吧。
每個村子都有一個老墳區,村裡死了人一般都葬在那裡,不過也有講究人,不想埋進老墳區,便自行出來尋找寶地。
可見這謝老爺子就是個講究人,只不過沒想到在最後關頭,竟然整出了這種岔子。
做好決定,槓夫當下擡起棺材,領着一羣人朝着看墳區趕去,尋空地,挖坑,砌陰宅……
可不想,陰宅砌好之後,回頭準備落葬之時,那棺材居然擡不起來了!
原本十六個大老爺們擡着跟玩一樣的棺材,這回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任憑大家使出吃奶的勁,愣是沒有離地。
對於棺材擡不起來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大多數都是由於死者心願未了,或者屈死,冤死之人,死後“魂魄壓棺”擡不動,這種情況找道士做法或者瞭解了他們的心願,一般都能擡起。
不過眼前這謝老爺子,完全不屬於以上的情況,應該就去徐遠之說的那樣,天地難容,死無葬身之地。
今天這事我越看越覺得新奇,沒想到這徐老道還真有兩把刷子。只是他是如何看出來的?就算他精通相面與八卦易理,可他根本就沒見過棺材裡面的人啊……
“哥,你還記得咱們來的路上,截咱道的那個算命先生嗎?我看咱們是錯打了高人了!”
我正琢磨着徐遠之還有什麼秘密呢,就聽到一個聲音。
我扭頭一看,一個愁眉苦臉,長相跟謝連山差不多的男人正跟謝連山說着話。
我心中暗笑,你們終於想起徐老道來了!
謝連山顯然也對自己之前的衝動懊悔不已,沉默了半天,大手一揮,說道:“連勝,走,咱兄弟倆去給那先生賠禮道歉,求他把這事給破了。”
一聽他倆要去找徐遠之,我撒丫子就跑,徐遠之不是說要他倆賠錢嘛,我得趕緊回去通風報信。
這謝連山被人稱爲謝書記,加之這葬禮辦的如此風光,肯定身份不俗,待會兒一定要讓徐遠之裝的慘點,多訛他點錢。
我也想視金錢如糞土,可是實力不允許啊。
我回去的時候,徐遠之正旁若無人地擱地上躺着呢,頭枕雙手,嘴裡叼着一根牙籤,悠閒地翹着二郎腿,晃悠晃悠……
見我回來,他一下子爬了起來,得意洋洋地問:“怎麼樣?讓爺們兒給說着了吧?”
我一把將他又摁倒在地:“說着了,你趕緊躺下,待會兒那死者的倆兒子就來給你賠禮道歉了……”
我正說着呢,就看見謝連山跟謝連勝兩兄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