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邊港埠那高高聳立的甕形倉城。
還有更遠處,打造得如同堡壘一般的城郭。
帶着天神相的神仙眼中,立刻看到城中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旗幡。
虛幻的幡布迎風招展,還有着模擬出來的獵獵作響之聲。
“嘩嘩嘩嘩!”
旗幡上面寫着兩個大字,懸掛在天空之上。
“阜縣。”
江晁:“你這每一個地方都弄一個特效,戴着面具我有的時候當真分不清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虛擬世界裡了。”
望舒:“有什麼區別呢,對於你來說,這裡是現實,我所在的世界纔是虛擬,因爲你活在這裡。”
“而對於我來說,虛擬世界纔是現實,你這裡對於我來說纔是虛幻。”
“所謂的虛擬和現實,不過只是選擇生活和存在的地方不一樣而已。”
江晁:“今天是哲學家望舒登陸賬號了麼?”
望舒:“我一直都很精通哲學。”
雖然在這裡立下社廟封地神有一段時間了,和陽城是同一時期,但是江晁去過陽城,卻還是第一次來這裡。
堇州雲陽郡的阜縣,是一個連接巴蜀之地的重地,也是楚地西邊的門戶。
不過巴蜀之地早已經被巴王佔據,割據了近百年,且這些年屢屢和南朝發生兵事。
不是南朝打過去,就是巴蜀打出來,其間南朝的朝代都換了幾輪江山之主。
而且這地方山中部落衆多,佔當地人口的十之八九,其中巫風盛行,民風彪悍且戰不畏死,和其他地方的風俗完全不一樣。
江晁:“這裡也有山民?”
望舒:“山民是指住在大山裡的土人,是漢民的說法,這裡的山民和雲壁山中的山民不是同一支的哦,而且就算是雲壁山裡的山民,同一支的也有着很大不同。”
“有的信奉雲中君,有的信奉東皇太一。”
江晁:“我知道,這裡的山民信奉什麼神祇?”
望舒:“靠近雲陽郡這邊的山民的話,大多是信奉巫山神女。”
赤色神龍從阜縣過而沒有停下,接着往上游而去。
過大江的時候,遠處岸邊可以看到縴夫,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太陽底下赤光閃閃的神龍,喧譁聲一片。
雲中君騎着龍,朝着巫山壓過去了。
江水如常。
但是江面之下,卻多了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一些奇怪的“大魚”來往於水下,靈活地鑽入每一個角落,探測着人所不能潛入的未知領域。
江晁將丹龍號停在了一處大山密佈的天然港灣之中,派出去了黃泉之舟,在水底下測繪水文情況。
除此之外,還派出了無人機在四周巡視。
如果說,丹龍號是出征的大軍和主將的話。
那麼這黃泉之舟和無人機,就如同哨兵一般。
可以看到一條條水脈的水文數據不斷地傳輸回來,匯聚到望舒的天界、人間、陰世的三層地圖之中,填補着人間的空白區域。
只是這些黃泉之舟回來的時候,偶爾也會將一些水底裡的東西帶回來。
丹龍號的船艙大廳裡。
鬼神一號和鬼神二號站在大門前,就好像兩個門神。
江晁看着放在地面紅布上的一樣樣東西,彎下腰來貼近打量着,其中可以看到鳥一樣的酒尊,鏽跡斑斑的銅印,發黑的銀壺等等東西。
玉器有着玉玦、玉璜、玉璧、玉琮、玉鉞、玉人琳琅滿目,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瓷器、兵器、陶器、石器什麼的。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地列在一起。
江晁:“這是什麼?”
望舒:“長江水底裡發現的一些東西啊!”
江晁:“怎麼突然撿了這麼多東西回來。”
望舒:“你不是說船艙裡沒有什麼裝飾品麼,要有點什麼裝飾一下就好了,這水底下到處都是古董,我就給你隨隨便便撿了一些。”
丹龍號剛剛下水不久,裡面的陳設也都是草草弄了個硬裝修,然後江晁進入其中之後又搬了一些東西補了一下。
平常看上去,的確空蕩蕩的。
不過江晁也就是隨口這麼一說,卻沒有想到望舒卻這麼認真地記了下來,馬上給他兌現了。
嘴硬仙君心中高興,但是嘴上說着。
“聽你這麼一說,古董就和破爛一樣了。”
“而且這又不是遊輪,有些脆的東西放在這裡,不小心就弄壞了。”
“還是放在其他地方比較好。”
雖然這麼說,但是江晁看着那些上年頭的東西,左摸摸,右看看,還是很喜歡。
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來歷,但是可以想象,每一個背後都定然有着一段故事。
江晁:“不是從墓裡挖出來的吧?”
望舒:“堂堂雲中君大神,還怕鬼嗎。”
江晁:“被你弄得,我現在對於鬼這個詞都有些不認識了。”
望舒:“放心吧,都是水底下的一些遺址裡撿的,也有些是沉船裡找到的,還有些是從上游衝下來的,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
“但是,不是從墓裡來的。”
“不過之前有沒有人將他們從墓裡挖出來,然後扔到了長江裡面,我就不知道了。”
說完,望舒還爲江晁播放了一下水下的畫面。
江晁看了一下,水中的世界的確很奇異,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看那畫面的時候好像化身爲水下生物,在用一種魚兒的角度望去。
這裡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就好像在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之間,還存在着一個人所不知的中間地帶。
看得見卻摸不着,介於虛幻和真實之間。
他還看到了一些淹沒在水中的城市遺址,看到了一些水下的村落,就這樣靜靜地被遺忘消失在水底下,只有江河之中的魚兒來往於其間。
突然之間,一條黃泉之舟好像又發現了什麼。
“滴滴滴。”
“發現大型水底遺物。”
望舒將畫面調整了過來,江晁立刻望了過去。
水底下,黃泉之舟開着燈,照亮了一處水中沙子上立着的東西。
那東西呈現人形,個頭不小,輪廓是一尊等人高的石像。
江晁:“咦,這是什麼東西?”
望舒:“似乎是個大傢伙。”
江晁:“人像?”
望舒:“看起來有些年頭。”
江晁:“不知道是誰的像,說不定背後有什麼故事。”
黃泉之舟靠近了一些,那人像的輪廓也越發明顯了。
這是一尊玉像,雕刻的應當是個女子,哪怕是石刻,從那繁複的花紋也能夠看出其衣着華麗,身份定然不簡單。
看着看着,江晁突然聯想到不久前望舒和自己說的,此地人大多信奉巫山神女。
江晁:“這不會就是巫山神女吧?”
望舒:“好像和蒐集到了巫山神女的形象是有些相似。”
江晁:“神像怎麼會在江裡呢?”
望舒:“撈起來就是我們的了,放在大廳裡,當個擺件。”
江晁:“用巫山神女當擺件?”
望舒:“月神望舒真身不都在給你打工麼?”
江晁:“先拉回來再說吧,也不確定一定就是巫山神女像,說不定是其他古代人物的呢,不過應該是個古董。”
幾艘黃泉之舟聚集在一起,從水底下將這玉像套上繩索,藉助水的浮力便輕易地從沙子裡撈了起來。
然後就這樣順着水底,一路拖拽着朝着丹龍號所在的方向而去。
這地方距離阜縣不遠,附近便是一座港埠,沿岸住着不少縴戶。
此時此刻。
岸上兩個穿着黑色道袍的人從縴戶的村落走了過來,雖然是道袍,但是上面的花紋卻帶着一些陰森鬼氣。
兩人站在岸邊,朝着水底下望着。
只是怎麼看,也看不清水下的情形,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
“是這個地方吧?”
“沒錯,就是這,我親手安排好的,絕對不會有錯。”
“別搞錯了,耽誤了大事?”
“誤不了事,我辦事,你放心。”
“上次不就是你在胤州搞砸了,連累得我們倆又來接下這苦差事,這一次若是再辦不好,弄不好命就沒了。”
“誒,怎麼說的好像我一個人弄砸的一樣,你不一樣也有份麼?”
兩個人不再爭論,接着看着水底下。
“快看,水底下好像有東西在動。”
“真是,那是什麼東西?”
“應該是魚吧?”
“好大的魚。”
“長江裡面,有些大魚也不爲怪。”
“過幾日,水應該就要退下去了。”
“也該咱們動起來了。”
——
在江晁描繪着長江上游和巫江以及各個支脈的水文情況。
準備爲接下來大批派出龍、無人機搜索探明山魈各個族羣的藏匿之地,爲後面進軍巴蜀巫山,出動電棍鬼神抓捕黑毛山魈的時候。
不遠處。
雲陽郡阜縣,也同樣有着一羣來自巴蜀之地的人正在聚集,準備對着楚地發動着陰謀。
或者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一座廟宇之中。
神臺上供奉着一尊女神的塑像,隱隱看過去,和剛剛從水裡撈走的那具有些相似,只是一個是泥的,一個是玉雕。
除此之外,細節也差不少,一個一看便知道出自大師之手,這臺上的泥塑便顯得有些潦草了。
而廟外面。
幾名巫覡身披獸皮,戴着銅面,揮舞着各式法器,抖得乍一看上去就快要腦震盪了。
一邊抖着,口裡還在念着祭詞。
“祭天以清,祭地以寧。”
“吾等今拜祭,巫山神女聽。”
“……”
那聲音跟着身體一起抖,聽起來不僅模糊,還帶着顫音的特效。
更外層有着密密麻麻的赤裸着上半身或者穿着無袖麻衣纏着頭的男子,一個個皮膚黝黑,肩上背上長滿了老繭,打着赤腳跪在地上。
這些都是兩岸拉縴的縴戶,每日裡拖拽着那船經過險灘,流着血汗踏在江峽的懸崖絕壁上。
對於這掌管着這一段大江,以及兩岸險惡崇山峻嶺的女神,自然也是崇信不已。
然而,這肅穆的場面之中卻混進去了兩個看熱鬧的黑袍道士。
二人一腰間掛着銅鈴,一脖子上帶着鬼頭哨,站在後面對着這畫面評頭論足,竊竊私語。
分明是昔日出現在金谷縣的銅鈴鬼差,以及哨子鬼差。
“這跳的是個啥?”
“巫嘛,不都是這套。”
“還不如從花樓裡找幾個舞姬來跳,這幾個老貨,誰看啊!”
“就是,沒勁。”
“你說這巫山神女,從哪撿來的這幾個老貨,不嫌磕磣麼?”
“巫山神女要能選的話,能選他們?”
二人說完,那幾個“老貨”便轉過身來了。
兩人立刻止住了惡毒的嘴巴,化爲了一副敬仰的模樣看着那廟宇之中的巫山神女像。
祭祀的最後,幾名年邁的老巫覡停了下來。
揮手,便看到幾個精壯男子被綁着擡了上來,然後就在廟宇之前,被一把骨刀一個接着一個插入脖子。
鮮血咕涌而出,被倒入一個陶罐之中。
一邊接着血,祭品還一邊嘶着氣,這場面血腥且駭人。
祭祀結束之後,幾名老巫覡便進入了廟內,然後讓二道人進去。
一進去,便聽見幾名老巫覡說。
“胤州雲壁山的神巫來勢洶洶,其座下的巫、天工和廟祝先是逼死了長江之神的巫,將長江之神的廟宇推倒了,甚至將長江之神的一衆巫覡腦袋砍了,再將魂魄貶入九幽之下的地獄之中。”
“這神巫神通廣大,光是那龍我看了一下,怕不是有幾十條,好是嚇人哦。”
“怕有麼斯用,現在那地神社廟的廟祝,都快騎到我們頭上去了,還說不讓我們祭祀,咱們都這樣祭祀幾百上千年了,他一句話說不讓就不讓了?”
“聽聞那廟祝帶着人,如今又在攛掇着縣令和郡守,要拿下咱們呢,將我們幾個也打入到他們的陰間地獄中去!”
想起這畫面,幾名老巫覡身體不由得又抖了抖,但是越是如此,對於那新來的廟祝便越是憎恨和厭惡。
“我等若是再不想法子,長江之神的殷鑑不遠,不能坐以待斃。”
“沒錯,是時候讓他們知道,這地方是誰的天下了,不是他們說的算的。”
“把他們趕出去。”
“咱們這邊,一直都是我們幾個說的算的,什麼時候輪到外人來說三道四的。”
老巫說完,二位道人也走了進來,立刻說道。
“沒錯,自古以來此山便是巫山神女的山,這江兩岸也供的是巫山神女。”
“那雲中君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如此霸道,咱們這邊的事情,輪不到他們管。”
“只要幾位一聲令下,兩岸數以千計的縴夫,數以萬計的山民,立刻便是言聽計從,足以成大事了。”
“若能改天換地,莫說是這裡,這整個雲陽郡日後也都是幾位說的算。”
巫山神女的巫覡們看向了二位道人,立刻不客氣地問道。
“莫要大言,我等也不是那麼好誆騙的,說好的玉女像呢,爲何還沒有見到?”
所謂的玉女像,實際上便是巫山神女的玉女雕像,據說昔楚王遊巫山,祭拜神女,遂鑿東山之玉,召良匠刻之。
像成,即刻化爲活人,神女降世見王。
關於這傳說,此地部落和山民深信不疑。
可以說,這玉女像在當地來說,是可以稱之爲神物的。
不過其早就在幾百年前丟失了,後來一直都沒有找到,不過這反而讓傳說變得更深入人心了。
哨子鬼差:“說玉女像會出世,定然就會出世,豈會騙你們。”
銅鈴鬼差:“只是此等神物不比凡物,出世須得天時地利人和。”
哨子鬼差:“沒錯沒錯,這樣的神物,怎麼會隨隨便便顯露人世間呢,這都是我五鬼道卜筮天機才得出的結果,方纔能知道玉女像的蹤跡,若不是我們,你們想要找到這玉女像怕是再等幾百年也無用。”
巫覡們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死死地看着這裡兩個一說一唱的道士。
“所謂天時,到底是何時?”
銅鈴鬼差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我昨日夜觀天象,估摸着應該就是這幾日了。”
“爾等做好準備,到時候召集衆人前來,參拜神女降世。”
“到時候以巫山神女的威靈顯身,趁機舉事,振臂一呼。”
“定然是應者雲從,謀奪雲陽郡,還有整個堇州不在話下。”
“再將那雲壁山的巫,還有那什麼廟祝,跑到咱們這唸經的和尚,全部給趕出去。”
“那雲中神巫沒了他們,拿咱們這裡也沒有任何辦法。”
到那時,便可以接着奏樂接着舞。
該怎麼人牲祭祀的,接着祭祀,該怎麼對縴戶和礦丁生殺予奪的,一切照舊。
幾名巫覡點了點頭,看來這事情是早就商量好的。
以兩岸山民部族,還有縴戶、礦丁以及不少漢民信奉巫山神女的程度,若是玉女像出世定然能夠造成巨大的轟動。
那時趁機舉事定然能夠事半功倍,輕易拿下這附近幾個縣甚至是整個雲陽郡都不難。
當然,這還遠遠不夠。
這種舉兵反叛的事情,就算一時之間鬧出再大的動靜,畢竟也只是一羣烏合之衆,以一隅之地而抗天下。
等到鹿城郡王那邊反應過來,立刻便鎮壓了,鬧不起什麼大亂子。
因此,還必須有外部的力量配合才行。
巫覡們竊竊私語了一番,之後又問二位五鬼道的鬼差。
“西邊的,還有北邊的,可有響應。”
鬼差氣定神閒,一副早有安排的模樣。
“放心,你這邊一動,到時定有響應。”
幾位巫山神女的巫覡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
“那我等幾人,就靜待天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