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靈華君有些睡不着,雖然明日肯定會很忙碌。
她是來提前清理神峰,讓雲中君取走這神峰之下的東西,不過她不知道雲中君要取走的是什麼,這神峰之下又有着什麼。
腦海之中,又響起了那白童子說的話。
“比雲還深!“
“比天還高的地方。”
一個居住於一切之上,端坐於三十六重雲霄之外的神靈俯瞰着一切。
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雲中君,但是她總以爲自己至少知道對方的一些秘密,至少知道,他是雲中君。
如果雲中君是那大山之中迷霧之後的影子,她至少也撥開了幾層迷霧,看到了其些許輪廓。
然而此時此刻,靈華君卻感覺自己似乎什麼也沒有看到。
她剛剛伸出手撥開迷霧。
然而卻發現遮擋在對方身前的不是什麼迷霧,是蒼茫雲海,是三十六重雲霄,是不可逾越的天境。
她不論怎麼去看,也看不到對方真正的模樣。
——
一大早。
靈華君提着香爐行走在小徑之中,朝着那塊雲壁而去,所有的故事從那塊雲壁開始。
白童子湊在身邊,靈華君問他。
“你爲何還沒有回去?”
白童子說:“靈華君回去的時候,還得我送呢!”
其實雲中君的法旨是讓白童子送靈華君到雲壁山,至於接下來送不送回來,並沒有明說。
不過難得出一趟大日神宮,白童子自然也想要在外面轉一轉,在大日神宮裡他什麼都不是,他知道的別人都知道,但是在靈華君能夠傾聽他的故事。
隨着靈華君一起走進了壽宮之中,白童子便看到了那塊雲壁。
白童子驚訝道:“啊,這塊玉璧,和大日神宮裡的那塊很像。”
靈華君回過頭:“大日神宮裡面也有一塊雲壁?”
白童子點了點頭:“我之前沒說過麼,神君的寢宮裡面也有着這樣一塊玉璧,還會發光,能看到九天雲外,能照徹幽冥鬼界。”
靈華君笑了起來:“這面雲壁也同樣可以,可能是同出一源。”
靈華君立刻想起了關於這面玉璧的古老傳說,雲壁通往仙人的府邸。
如今看起來。
雲中君有的時候便是在那大日神宮之中通過這面雲壁,看着這大山裡的人與巫覡獻上儺舞祭祀神祇。
說起祭祀和慶典,白童子又說起了他見過的大日神宮之內的典禮。
“正月十五的時候,神宮之內舉辦的慶典可熱鬧了。”
“雲中君坐在雲牀之上,接收着人神妖鬼的朝拜,擡起頭有着一面鏡子,還能看到人間的景象。”
“有靈山之巫舞劍,腰間的佩玉鏗鏘聲清亮。”
“百花開滿了整個大殿,到處飄滿了酒香,地上鋪着是蘭草的墊子,踩在上面可舒服了。”
“有人舉鼓槌把鼓敲,有人節拍疏緩歌聲響,有人吹竽鼓瑟聲悠揚,還有人披着天衣起舞,可美了。”
白童子說起來甚是懷念,那時候他便站在柱子下面侍候。
“那宮人的天衣霓裳比我的羽毛還漂亮,飛起來比我飛的還好看。”
靈華君對這祭神典儀並不陌生,自己便舉辦過不知道多少次。
聽白童子這麼一說,甚至腦海之中能夠浮現出那些畫面來。
不過既然是大日神宮之內的慶典,自然要比她見過的,以及能夠想象出來的畫面,要更繁盛貴氣百倍。
只是。
腦海之中浮現出了白童子描述的畫面後,靈華君本能的感覺到有些突兀。
她覺得這畫面似乎不像是在祭祀雲中君,而且隱隱有着一種熟悉感,好像似曾相識。
她或許沒有見過,但是應該曾經聽聞過。
這便有些怪了。
但是一時半會,她還沒想起來。
“真好。”
“可惜,我未能入宮拜會神君。”
靈華君提着香爐,在壽宮雲壁之前開始祭神。
這裡只有她一個,還有一隻白羽的鶴妖,她好似又重新變成了那昔日的巫女,在這雲壁之上唱起了古老的歌謠詩篇。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
“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遠舉兮雲中。”
等到靈華君祭完神從壽宮裡面出來,白鶴童子立刻從一旁跳了出來,跟在靈華君後面說。
“唱得真好聽。”
靈華君提着香爐,小心翼翼的放在一邊。
“此曲自上古流傳下來,不是我唱得好。”
白童子說““上古流傳下來的麼,竟然這麼古老,不過你唱的那正月十五那天大日神宮裡奏的神樂有些相似,就是詞不太一樣。”
靈華君問:“相似,又不太一樣,那唱的是什麼?”
白童子說:“我也不知道,不過聽其他的妖說,叫什麼……”
沒有什麼文化的白童子想了半天,最後終於記了起來。
“我記不起來了。”
“不過唱得詞,我倒是記得幾句。”
靈華君問他:“哪幾句,能唱一唱麼?”
白童子點了點頭,但是又說:“不過我唱得不好,你可不要笑話我。”
靈華君答應了下來:“肯定不笑話你。”
白童子記起了其中的幾句,唱給了靈華君聽。
開頭的兩句,便唱得靈華君一愣。
“吉日兮辰辰,穆將愉兮上皇。”
白童子唱着唱着,卻發現靈華君又陷入了那種失神的狀態,他以爲自己唱的不好,立刻停了下來。
“不唱了,不唱了,說了我唱的不好。”
靈華君低下頭,看着白童子。
問他:“不是唱的不好,你可知道你唱的是什麼麼?”
白童子:“就是唱的曲啊!”
靈華君說:“那是祭祀太一神才能唱的。”
她終於明白之前自己爲什麼聽完白童子的描述後感覺到有些怪異,如同天帝一般的身影端坐於雲牀之上,於正月十五接受人神妖鬼朝拜,受人間大地供奉。
這,不正是九歌·東皇太一之中所描繪的場景麼?
白童子:“哦,唱就唱了啊!”
靈華君搖了搖頭:“你不懂,祭神自古以來便有傳承,有法度,不可以亂來的!”
雲中君坐在雲牀上,人神妖鬼齊聚坐在在其面前,奏的卻是祭祀太一神的禮樂,這倒不是說雲中君受不得,但是這自然還是有些問題的。
出自楚地的靈華君當然知道太一神是誰,而且可以說是對於這位非常瞭解。
她昔日的山民部族不僅僅有供奉祭祀雲中君,也同樣有供奉太一神,
而同樣。
那些在正月十五舉辦典儀,奏·東皇太一之樂迎奉雲中君的大日神宮裡的人神妖鬼,也不可能不懂這是在做什麼。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甚至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恍惚間,靈華君看着壽宮之外的雲海。
她感覺眼前那層層雲煙散去了一些,似乎又瞥見了那九天之上的仙神之影。
想到這裡,靈華君竟然有些心慌。
難道說,一直以來祭祀錯神靈的不是那大殿之中的人神妖鬼。
而是她?
而這個時候,白童子又說道。
“哦!”
“對了,當日裡還有一些不一樣。”
靈華君問他:“哪裡不一樣?”
鶴妖白童子說。
“平日裡。“
”神君都一直帶着天神相,當日卻沒有戴着。”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雲中君長什麼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