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夕陽西下。
不知何時,一名黑袍蓑衣人腰攜三尺青鋒,無聲無息如幽影出現在墓碑旁,戴着一頂箬笠看不清面容,將一株白色花放在斐興醜的墓碑上。
他默默的看着墓碑好一會兒,沒驚動在墓旁的兩人,直接消失不見。
“你哥來了。”
蘇塵坐在墓碑旁,捻着草葉,望着北蘆蕩的動靜。
吳郡還活着的六大宗師,此刻都到齊了。哪些人會成爲祭品,很快就能清楚。
寒姝坐在墓碑的另一旁,臉上浮現疑惑之色。
蘇塵怎麼知道她哥來了?
柳大總管帶着天鷹門殘餘的弟子運送同門屍骸會姑蘇城去了,但她沒走。
她哥是吳郡第一刺客,平日做什麼從來不跟她說,也沒人知道他的行蹤。連天鷹門差點被滅門,都不見他出現。她心中,多少有些怨氣。
...
孫白鴻爲了掩護潰敗的聯軍主力從縹緲峰撤退,在山腳下釋放了諸多的毒蟲毒物,讓水匪大軍頗費了一點時間去清理它們。
不過,這都是不影響大局的小事。
這西洞庭山島嶼就那麼大,船隻早就毀壞殆盡,就算讓給官府聯軍一個時辰去逃,也逃不到哪裡去。
巨鯨幫水匪一萬、白蓮教三千弟子,寒山道觀數十名一流道士高手,龐大的水匪聯軍進入十里北蘆蕩。
寒山真人居中,策馬緩行。
巨鯨幫幫主劉洪和白蓮教主茅子元各乘坐騎,一左一右各率領本部精銳白蓮力士、水匪大小頭目,拱衛中間的寒山真人,進入十里北蘆蕩。
劉洪頗爲羨慕的看着茅子元手下那數十名忠心耿耿的白蓮力士,身上都覆蓋着一層淡淡的黃光護罩。
這是寒山真人賣給茅子元的金甲靈符,價錢不菲,但非常管用,每一道金甲靈符至少可以抵擋十餘次一流高手的劈刺。敵人還來不及刺穿金甲,他們早就把對手給砍死了。
劉洪看着頗爲羨慕,也曾向真人求購過。
但寒山真人不願賣給他。
說是白蓮教被官府和江湖世人污衊爲妖道,既然是妖道,那畫出一些妖邪禍衆的“妖符”也不足爲奇。
但巨鯨幫這樣的江湖幫派,若是也有諸多的靈符,哪就太可疑了,會引來不必要的猜測,疑心到他寒山真人身上。
劉洪聽了,寒山真人行事謹慎,也是這個理。
但他總是隱隱覺得,真人對茅子元有些偏心,對他有些戒心,這種好東西不肯賣幾張給他。
劉洪也不敢顯露出任何的不滿,寒山真人來歷神秘,一身實力高深莫測,手裡這種神奇的靈符有不少,並不止金甲符,誰也不知道有多少神奇古怪之法符。
劉洪恭維道:“真人,韓平山已死,李朔只擅長征戰,藥王孫白鴻翻來覆去也就只有那些毒藥手段,二人非我等之敵。此戰應該沒有多少懸念了!”
茅子元也連忙道:“這都仰賴真人的神機妙算,運籌帷幄,將吳郡江湖衆大小幫派上萬精銳、朝廷數千官兵誘至本島,一網打盡。這吳郡十三縣再也沒有反抗之力,很快便是我們的天下。”
雖有藥王孫白鴻施展奇術,在太湖滅水鬼堂一千水鬼。
後有和李朔戰神在北蘆蕩大發神威,誅殺三十名身有金甲的白蓮力士。
但這些都是小事,不足以逆轉寒山真人耗費十餘年,早就部署好的大局。
連身爲先鋒的一代宗師韓平山,都中計戰死,天鷹門險些被滅門。在攻打縹緲峰之時,朝廷聯軍更是損兵折將,死傷無數。
聯軍已經崩潰,逃至北蘆蕩的湖畔,只剩下最後的垂死掙扎。
寒山真人平淡道,“李朔、孫白鴻二人,自然不足爲慮。唯一可慮的,只剩下那寒鴉了。”
“不錯!”
“這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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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洪、茅子元二人深以爲然。
他們也不怕李朔和孫白鴻,但是怕吳郡第二宗師寒鴉這位刺客。
畢竟,日防夜防,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同樣是宗師境的高手,只要稍一疏忽,就可能被殺死。
最麻煩是,天鷹門是忠於朝廷的鷹犬,寒氏一門是死硬派。不滅掉寒鴉,他們寢食難安。
“寒鴉這人也怪,你們說打仗之前,他不露面也就罷了。天鷹門差點被滅門,他居然也忍下了。縹緲峰聯軍大敗,這仗眼看都快打完了,他怎麼還不出現?他就坐視不管?!”
劉洪疑惑道。
“寒鴉能忍,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他纔是吳郡第一絕代刺客,第二宗師高手。猶在你我之上!”
茅子元嘆道。
寒山真人沉默良久。
刺客,不是戰將。戰場上的勝敗,不是刺客的義務。真正的刺客只做一件事情,殺人。殺他想殺的人。
其它,都是干擾,必須置之於身後,不去理會。
甚至,刺客從不露面。不露面那是刺客,露面了就是死士。註定了,寒鴉是個孤獨的刺客,迥然一人。
寒山真人淡淡道:“他的目標,不是你們。”
“那他想幹什麼?”
劉洪詫異。
“他只想殺本真人而已。他盯了我許久,只是一直找不到我的破綻,也看不破本真人的圖謀。因爲我也一直在等着他,提防着他。他這人有一個很特殊的癖好,白日從不出手,只在落日黃昏,鴉啼之後才下手。”
寒山真人說着,罕見的露出一絲冷笑。
寒鴉這一二十多年常年閉關苦修,只爲能超越他。不露面,也是在找一個最合適的機會,刺殺他。
看這天色,夕陽西下照耀着血色般的縹緲峰,也到看落日黃昏時分了。這片北蘆蕩,是最好不過的刺殺之地。
劉洪、茅子元神情愕然。
如果說寒山真人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那寒鴉就是個閉關修煉的狂人,同樣很少在江湖上露臉。他們對寒鴉只是耳聞,所知極少。
更沒想到,寒山真人對這神秘的寒鴉的情報,掌握的這麼細緻。難怪真人才是吳郡第一高人,其他人只能仰望,望塵莫及。
“呱~!”
前方,突然幾隻夜鴉,從蘆葦叢中驚起。
“停!”
寒山真人突然勒馬,揮手令水匪大軍停下,冷漠的望着前方一望無際的蘆葦蕩。
雖然,沒有任何異常的氣息。
但是他本能的感覺到,不對勁。
劉洪目光陰霾,心頭凜然,悄然退後了數步離寒山真人遠了一點。副幫主李彪、等衆水匪頭目一流高手們,迅速將幫主劉洪緊緊的護衛住。
“快,衆力士護駕!”
茅子元想到那寒鴉,便有些心悸。
周圍一羣二三十餘名身上泛着淡黃光芒的白蓮力士,團團的將他們的教主護衛在中間,戒備着周圍的動靜。
但是,前方的蘆葦叢,夜鴉啼了幾聲之後,便沒有任何動靜。
上萬水匪大軍這樣僵持着不敢動,也不是辦法。
寒山真人沉聲道:“青木,你們四人到前面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他隨手一拍,打出四道劣品的靈符,淡黃色加持在他們身上。他也知這幾道劣符,面對宗師沒多少用處,但聊勝於無吧。
“是,師尊!”
四大親傳弟子臉色有些發白,但是不敢抗命,立刻各持清風寶劍,四人背背相靠,聯手戒備着,小心翼翼的往前方探路。
他們四人走出數十丈遠。
“呱~~!”
突然,一聲鴉飛鼓譟。
前方蘆葦叢中隱約可見,黑衣人,箬笠,寒衣,腰攜三尺青鋒。
“不好,是寒~...!”
四大親傳弟子驚駭,急忙轉身就逃。
“鏘——!”
那黑影陡然間消失,青鋒出鞘,一道烏光掠過。
蘆葦,輕風搖曳。
青木、青山、青雲、青石狂奔至寒山真人座駕前,卻是滿臉的驚恐駭然,脖子一道淺淺的裂縫,“噗嗤”冒出血來,齊齊倒地身亡。
他們身後,已然不見任何蹤影。
寒山真人淡漠的看了倒地的四名親傳弟子一眼,他一勒馬,離開水匪大軍,獨自往前行走了數十餘丈。
“寒鴉,出來吧。”
“你也清楚,絕不是我的對手。天下各地動盪,從西北到南陲,處處流民烽火,各地皆有義軍,已是多事之秋。不如你我聯手,吞併吳郡十三縣,起兵割據江南富饒的數十郡!
本真人有劉洪、茅子元相助,已經劫了大批官軍糧草,籌足了數萬大軍起兵造反的糧草,足以席捲江南各郡。只是苦於手下沒有強力之將才!你若願意爲我效命,這天下也有你一份。”
“我殺盡了你的親傳弟子,你不惱恨?”
一縷幽幽的聲音,在蘆葦蕩內四處飄忽不定着,淡道。
“本真人慾圖大事,豈只是凡夫氣度。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你若願意歸降,他們五人爲大業獻身,死得其所!...況且,巨鯨幫差點便滅了你天鷹門上下,殺了你妹妹,這並非我本意。就以他們的命,當做抵消,以平息你的怒火。如何?”
寒山真人眼簾低垂,遮掩着眸中之芒,辨別着聲音的方向,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