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洪爺坐到了路邊,洪爺嘴裡一陣叫罵,這時周雪菲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捂着胸部和下面關鍵部位蹲在了地上,又開始一個勁兒的抽泣了起來。
我這纔想起問來,學校兒不是放假了嗎?這大半夜的周雪菲不回家,怎麼還一個人跑大馬路上挨輪來了?個人愛好?我操,口味兒太重了吧?
而我一問不要緊,周雪菲立刻放聲痛哭了起來,哭得那叫一個悽慘。
而這時洪爺忽然撐着牆壁從地上站了起來,咬着牙咧着嘴揉了揉腰,立刻把自己上衣脫了下來,最後又開始脫褲子……
我心裡猛地一震,雖說自己一直不喜歡周雪菲,可畢竟眼下週雪菲已經夠可憐了,我還是忍不住一把就拉住了已經把褲子脫到了一半兒的洪爺,怯怯地說:“洪爺,您別這樣行不行?我知道你們江湖人物都比較豪放,可是……可是你看她都這麼可憐了,你總不能趁火打劫吧?你那麼有錢那麼有地位,真想要了,你去趙莊兒找個小姐不就得了……”
我話說完,洪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立刻罵道:“你他媽胡思亂想什麼呢?你也知道她可憐啊?人家是個姑娘,你就讓她一直這麼光着身子在外面兒凍着?”
洪爺說完話一把就甩開了我的手,隨即脫下褲子來和剛剛脫下來的西服放在了一起,讓我給周雪菲送過去。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洪爺是一片好心啊……
我趕緊抱着洪爺的外套給周雪菲送了過去,周雪菲連聲感謝,說着話七手八腳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雖然穿着洪爺的衣服明顯太過寬鬆,但至少也比坦胸露乳的好得多吧?
而再一看洪爺,此刻正穿着單薄的秋衣秋褲蹲在牆根兒底下,左顧右盼四顧尋覓着什麼東西……
我忍不住問他:“洪爺,您這是找什麼呢?你手錶不是已經被那羣小流氓順走了嗎?找不到了……”
“我沒找手錶,手錶丟了就丟了吧,再買……”忽然,洪爺說話時雙眼一亮,立時往前衝了幾步,從牆縫裡生生摳出了個不知是誰抽了一半兒就扔在了地上的菸頭兒來,美得屁顛兒屁顛兒的,趕緊用自己的高檔手槍形打火機點了着,深深吸了一口……
“媽的,出來找你跟曉萌時忘了帶煙,原本那盒兒裡就一根兒,半路就抽沒了……”
洪爺說着又在牆縫兒裡又摳了一會兒,又嘿嘿一笑,舉着好不容易摳出來的第二根兒菸頭兒朝着我說:“來,這個給你,這個好,紅塔山的……”
看到洪爺這一表現,我都麻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不過心裡不免打起鼓來,心說這貨……真的是新洪門縱橫江湖的大爺洪雷?看起來……跟猴兒哥有一拼啊……
見我用一種極爲怪異的眼神望着他,洪爺蹲在牆角兒咗着菸頭兒,忍不住尷尬地嘿嘿笑了起來:“小子,看你表情,是在鄙視我呢吧?”
“沒沒沒,我……我可不敢……”
“哎,鄙視就鄙視吧,無所謂。”洪爺把打火機和剛剛撿起來的那根兒菸頭都扔給了我,又說:“我告訴你哈,你們這些小毛崽子就是香港黑幫電影看得太多了,總以爲江湖人物就多帥多酷多拉風一樣,呵呵,去你媽的吧,你以爲全世界的痞子混混都長得跟周潤發、鄭伊健那麼帥啊?那是電影,咱這是現實……”
洪爺說完,我忍不住點了點頭,確實,太他媽現實了,堂堂的黑道大哥,眼下正穿着秋衣秋褲蹲在牆角兒咗菸屁股,臉讓人打得青一塊紫一塊不說,而且還正在美滋滋的教育我……
這……太他媽的現實了……
“你還別不信,我可沒跟你開玩笑啊!”這時洪爺又笑道:“你們這些小孩兒現在都在傳,說我跟龍威在東北混的時候多拉風,多牛逼,呵呵,其實啊,你們就是太小,你們知道我們倆剛到東北的時候兒多慘嗎?”
洪爺說着話又捏着手裡的菸頭兒朝我晃了晃,再度笑道:“那時候我們連他們這種大前門的菸頭兒都撿不着,窮得渾身上下一分錢沒有,飯都吃不起了……實話告訴你吧,那時候我們但凡還有一點兒辦法,誰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啊?這條路是不能回頭的……”
“可是……可是您……您現在也不錯啊……”我尷尬笑道,說真的,看洪爺這副模樣,反正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去接他的話了。
“呵呵,不錯是不錯,正所謂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混到這麼大歲數還活得好好的,算是老天爺對我不錯了,哎,真是後悔啊,說實在的,要是能再年輕一回,我寧可擺個小攤兒天天給我的寶貝女兒烤羊肉串兒,也不想再走一次這條路,這條路……真的沒你想象的那麼輕鬆啊……”
洪爺嘆了口氣,不知怎的,眼中竟然已經閃爍起了淚光來……
“你看我現在很風光是不是?”洪爺忽然擡起頭來又朝着我問。
我愣了一下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默默點了點頭。
於是,洪爺又冷哼了一聲,繼續說:“沒錯,我是風光,我想收拾誰,一個電話就能叫過來幾百號人;我在市區去哪個飯店吃飯,吃完了飯店老闆不敢收錢不說,還得預備好東西孝敬我;我他媽有的是錢、有的是人、有的是車,誰敢跟我過不去,分分鐘我就能弄死他,弄出人命來也照樣有人給我背黑鍋,我則照樣去該吃吃該喝喝,什麼都不用多想,多他媽風光?多他媽威風?多他媽瀟灑?可是……”
說到“可是”兩個字,洪爺的神情,忽然又落寞了下來……
“可是我都這麼威風了,卻連一個剛剛十七歲的小兄弟都保護不了……卻連我的女兒都保護不了……呵,那我再威風,又有什麼用呢?”
這時,周雪菲已經不再哭泣了,於是我點着菸頭兒走到了洪爺身邊,也靠着牆根兒蹲了下來,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問他:“洪爺,樊榮都這麼大了,你爲什麼一直瞞着她你的身份啊?”
“因爲我不想她跟我丟人。”洪爺笑着說:“你以爲當黑社會老大的女兒,是見多威風的事兒?你錯了,這東西真不值得你去威風……”
“那不是,我們學校兒以前就有個姑娘,自己的叔叔是以前道兒上混的,所以仗着叔叔的面子,在我們學校兒混得那叫一個拉風,誰都怕她,誰都不敢惹她,連我們學校兒老師看見她都躲着她走……”
“呵呵,那有什麼用?小子你記住了,人活一輩子,需要的不是有誰怕你,而是有誰尊重你,就拿你剛纔說的那個姑娘打比方,那囂張跋扈、成天在學校裡欺負人,你覺得你會尊重她嗎?”
我立刻愣了一下兒,隨後搖了搖頭。
確實,像毛琳琳那種人,怎麼可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呢?
然而這時洪爺又說:“其實,那種姑娘最可憐了,從小就生長在那種痞裡痞氣的環境下,逐漸耳聞目染走了歪路,就跟我們一樣,一步踏上去,可能一輩子都抽不了身了,因爲腦子裡的思想都已經定型了,她覺得別人怕她就是她最大的成功,她已經不會好好去和人相處了,更不會去尊重別人,等到了社會上,估計也就兩條路可走,要麼繼續混下去,直到有一天把自己的腸子悔青;要麼,逐漸被身邊的人拋棄,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活在悲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