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蘇小婉在宿舍躺了三天,什麼都不說,只是發呆。護城河的一幕總在眼前閃爍。夢裡,我在黑暗中狂奔,冷風颳着面頰,我被什麼東西裹住,血管不斷收緊,發出“咯吱吱”的顫音……
然後我看到了柳仲。柳仲的雙眼無比明亮,瞳孔發出夜行動物的反光,視網膜和虹膜間彷彿有銀光的薄片,使他的目光泛着銀色……
他的舌頭上突然綻放紅色小果,爆裂着血漿……
我在窒息中變得支離破碎……
接着我便驚醒了。
但我不會向別人說起護城河邊的遭遇,一是不會有人相信,更重要的是,我怕柳仲報復我。
半個月後,我逐漸恢復過來,但蘇小婉整天恍恍惚惚,瑟縮在宿舍角落,嘴裡唸唸有詞,任憑涎水掛滿脣角。我希望她能哭出來,而她只是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我知道,她已經在崩潰中麻木了。
又過了幾天,蘇小婉退學了。誰也說不清她去了哪裡,同學們傳說,有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把她從宿舍領走了,而我那天恰巧不在,所以始終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近來我經常出現耳鳴,走路像在飄。那段時間,柳仲也請假了,沒來學校。我的課桌旁空落落的。
一個星期三的下午,身體不舒服,我獨自呆在寢室。天氣陰沉,窗外的樹僵硬地站着,鉛灰色雲團在校園上空飄移,不斷向西南方向推進。
我忽然有個衝動,很想去護城河邊看一看。在痛苦中掙扎了許久,我起身朝外走去。
一個小時後,我站到了當初那個地方。
周圍沒人,一片死寂。由於陰天的緣故,樹林裡光線昏暗。薄薄的霧氣縈繞在四周,空中浮動着甜絲絲的腥味。一個東西落在頭頂,撿起來看了看,是一枚小小的紅果。
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啪”地一聲,微弱的聲音,卻令我悚然一驚。迅即轉身,薄薄的霧氣裡什麼都沒有。
我捂着砰砰急跳的心口,再將目光投到腳邊。
草叢明顯有壓過的痕跡,顯然,柳仲經常在這裡蹲伏。
我繞行一圈,仔細觀察着——
身後又傳來“啪”地一聲,我驚跳起來。這次的聲音更明顯,我卻不敢回頭。後脖頸好像有涼氣蔓延,如同一根冰涼的手指按在脊柱上,緩緩遊移。
我瑟瑟發抖……
用盡全身力氣,拼命擡起腳,沿着一條直線,僵硬地朝前走去。
不敢回頭。不敢回頭。
我的動作一定很可笑,像纏着三寸金蓮的古代女孩,邁着小碎步忸捏前行。
終於出了樹林。看到路邊人來人往,我長舒一口氣,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
我衝向大街,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急馳而來。道路兩旁樹影遮蔽,我突然出現,司機並未發覺,等他意識到問題,已經晚了……
我聽到尖銳的剎車聲,衣襟已經碰到了車頭……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快如閃電。一隻有力的手臂突然攬住我的腰,將我抱起來,側身避過出租車。
但還是晚了幾秒鐘——
嘭!
黑影被凌空撞起,斜着飛到人行道上。當時應該我摔在下面,可是黑影用不可思議的力量,扭腰、翻身,將我舉起來,自己的後背狠狠撞到地上。
恍惚間,我知道是柳仲。
伏在他胸前,聽到他的心臟傳來震顫聲。
他仍然緊緊護着我,一隻手掌被地磚蹭得鮮血淋漓。
司機拼命轉動方向盤,輪胎尖叫着,車身甩了個弧形,碰到人行道的邊緣,勉強停住了。幸虧街上車少,否則一定釀成大禍。
司機嚇傻了,正要說什麼,卻陡然閉住了嘴巴。柳仲正望着他,雙眸冰冷妖異。司機渾身一震。出租車一溜煙逃了。柳仲沒有理會。
………
柳仲將我抱回樹林。我掙扎着。他小心翼翼將我放在草叢中,伸手過來,把我頭髮上的一片落葉輕輕拿下。他的手還在流血。
“夏蘭,沒事了。”語氣雖然很涼,卻有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你……你幹什麼?”我語無倫次,腦子裡轟隆隆響着。
柳仲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睛像黑夜,瀰漫着淡淡憂傷。
我突然醒悟過來:“你一直在跟蹤我。”
“我怕你有危險。”柳仲喃喃地說。
“走開!”我用力推他,卻由於剛纔的驚嚇,眼前一黑,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撕裂。
我昏了過去……
……
我的脣上涼涼的,很舒服。
……最輕最輕的吻。
從下嘴脣開始,緩緩地,下嘴脣被輕輕含在雙脣間。輕柔得幾乎沒有感覺,像溫潤的細雨,無聲無息浸入心田。
吻……
自己有意無意地,想去迎合……
舌尖碰到了靈尖——
靈舌輕舔到嘴脣內側,在牙齒邊緣滑動……
電流般的感覺。
顫抖。顫抖。身體彷彿微風中的嬌柔蓓蕾。
恍惚間,我聽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真的像夢……
我本能的想抓住什麼,手指伸到柳仲的後背,蛇一般纏住。他的身體瘦削,卻棱角分明,肌肉很漂亮。我的手掌沿着柳仲的脊背往下滑,再摸上來,撫到肩胛骨,如同蝴蝶翅膀在顫動……
……
我猛然睜開眼睛!
天哪,我到底在做什麼?
那張冷俊的臉龐在眼前,嘴角抿成漂亮的弧度,如大理石雕琢一般。雙瞳幽暗,最深處跳躍着火焰,眸子就像夜空中的兩顆寒星。
我睜開眼睛的同時,柳仲也突然清醒過來,退縮一下。
“夏蘭……我……我忍不住想吻你……可我不該……我……”他的臉色愈加蒼白。
“你走!”我叫道。
狠狠推開了他。
我踉蹌着逃出樹林……
從那天以後,我再沒見到柳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