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老卦師夜深人靜私會‘烏鴉妖’之事,李長壽只是稍感意外,並未太過驚訝。
畢竟他上輩子就明白,這世上第二複雜的東西,就是人心。
說這個深夜現身的人影是‘烏鴉妖’,其實並不嚴謹。
此時李長壽只是用重瞳蛛絲注視着此地,一縷仙識遠遠觀察。
除卻能知道【這個東西】是真仙境初期的修爲,也無法直接判斷出,對方是否爲妖修。
也可能,剛纔的烏鴉只是障眼法、化形術。
聽那老卦師低頭稟告了一陣,這道身影很快就點點頭,將兩塊金餅、一張紙符扔到了地上,隨後便再次化作烏鴉,無聲無息的飛離此地,轉眼沒了蹤影……
李長壽思索少許,出於穩妥考慮,並未向前追蹤。
又過了半個時辰,李長壽自百里外的林中施展土遁,悄悄到了這處廟宇的地下。
這事如果換個角度來看:
【震驚:夜深人靜,某海神偷偷遁入自己的廟宇,將黑手伸向了老廟祝!】
莫名還有些小刺激。
因不得不考慮,剛纔是對方給自己演了一場戲,故意引自己上鉤;
故,李長壽此時的行動十分小心。
他並未直接現身,只是在地下,用指甲蓋勾了一絲絲軟仙散,將這抱着金餅熟睡的老卦師,徹底迷暈了過去。
隨後,李長壽取出了一根髮絲般的細繩法器;
這細繩自行延展,悄悄鑽出地面,纏繞在了這老卦師的額頭。
搜魂小術:迷羅綺夢訣。
此法可令被施法者陷入夢境之中,在夢中主動展露自己的記憶,缺點是隻能對修爲較低之人施展,故稱之爲小術。
片刻後,李長壽讀完了這個老卦師的‘坎坷一生’,施展土遁悄悄溜走,未在此地過多停留。
順便,臨走時還不忘散出一絲‘醒酒藥’,用以中和軟仙散的藥力,讓這個老卦師明日正常醒來……
悄悄的他一個來回,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隨後,李長壽尋了一片荒山老林,讓紙道人在地下停下活動,開始整理,自己從老卦師那裡得來的諸多情報。
這個老卦師……
明面身份是他海神教的【廟祝】,實際上還是‘鴉神教’、‘男女教’、‘老神教’、‘大凶教’、等,附近三千里內,足足七個教派的眼線!
對於這種二五仔,李長壽這位海神,心底……
十分感動。
如果這樣的人才能夠再多一些,他還用辛辛苦苦跑到這裡,去親手搞垮自己的教派?
剛纔那隻烏鴉,就是鴉神教的神使,對方讓老卦師監察此地出現的‘奇人異士’……
此前李長壽所感應到的教派衝突,便是鴉神教與海神教爭香火、搶地盤,鴉神教一方先發起了攻勢。
李長壽不得不思考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
整個海神教的核心,其實就是熊寨的寨民,那個寨子已經全員‘神使’,幾百個強壯的寨民東奔西走。
他們,用大海表達海神的胸懷,用肌肉宣揚海神的教義,用拳頭展示海神的強大……
李長壽不曾管過此地,甚至連託夢、感應指引這種事都沒做過半次。
熊寨的這羣鐵憨憨,到底是仰仗着什麼,在跟這些擁有‘真仙境神使’的教派對抗?
李長壽對此頗爲費解,甚至不得不懷疑,有人想把海神教養肥了再宰!
關於海神教內部的訊息,老卦師倒是知道的不少。
雖然老卦師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廟祝,並且有七份兼職,但他依然有一顆向上爬,成爲正式神使的野心!
對此……
李長壽甚至想顯靈一次,主動提拔這個老卦師,將他放在一個,更容易搞垮海神教的位置。
咳,不說玩笑話了。
李長壽來此地,是爲了讓海神教自然崩塌,擺脫這個因果,清掃掉這個隱患。
這個過程,不能引發凡俗之中的教派大戰,不能惹來業障,也要避免起到反效果,讓海神教進一步壯大。
來此地之前,李長壽已經思考了幾套方案。
其中最簡單、最有效的一條,就是想辦法,讓南海海神失去‘神環’;
讓這些凡人教衆,覺得自己信錯了神。
釜底抽薪!
李長壽此時也已得知,就在三日後,在海邊上的‘安水城’,會有一場規模巨大的海神慶典。
老卦師因爲是此地廟祝,且離着較遠,這次並不能前去;
但根據老卦師得到的消息,海神教很多‘重要人物’,以及數以萬計的教衆,會聚集在安水城,舉行盛大的海神祭儀式!
這就是十分不錯的機會。
到時,只要李長壽的紙道人現身,將那裡的神像轟碎,當面擊敗那些海神教的‘重要人物’……
就能直接證明海神並不存在。
隨後只要多做幾次類似的事,海神教自然就會分崩離析!
計劃的步驟雖簡單,要對付的也沒什麼高手,但李長壽依然不敢有絲毫怠慢之心……
務必仔細打探、細細謀劃,詳加布置、考慮周全!
爭取不動則已,一動,弄垮海神!
李長壽當夜就開始了行動。
他先在海神教勢力範圍內迅速轉了一圈,用仙識查看各處的海神教廟宇。
在海神大典開始前兩天,李長壽抵達安水城附近,詳細調查了此地神使,並暗中試探了熊寨的寨民;
李長壽已經能夠確定,他的這些‘神使’,最多就是有個千八百斤氣力的‘普通’人,少有幾人有修爲在身,但也不過是練氣境、化神境……
接下來,李長壽不斷爲自己的計劃查漏補缺。
爲了防止海神大典被鴉神教擾亂,他將兩隻天字紙道人藏在安水城之外,隨時準備出手阻擊。
——鴉神教若是前來搗亂,必然會引發教派爭鬥,或許會有流血慘案,給自己這個海神再增業障。
不得不防。
隨後,李長壽又暗中調查,可能跟海神教有關聯的煉氣士;
最後也只是打探到了,海神教一位大神使的女兒,去了北面的仙人界,拜了仙人爲師。
應當就是某個熊寨的小姑娘,拜入了中神州的仙門。
李長壽心底不由浮現出了,名爲熊伶俐的少女,那鐵塔般的身影……
但時間有些倉促,也來不及去確認。
只是剛拜入仙門沒幾年的弟子,也做不了什麼事……
雖然必須將這種情況考慮在內,但也不必爲此過度緊張。
兩天的時間內,李長壽不斷抓細節、扣漏洞,力求計劃完美無缺。
他將自己能考慮到的情況,都做了防範和佈置。
這次應該穩……
咳,這種話也不能輕易說。
此時不能大意,也不能排除任何荒謬的可能性……
海神大典前夜,安水城。
李長壽的紙道人躲在自己租住的小院中,不斷陷入思索。
大典開幕是在清晨,慶祝活動將會持續一日一夜;
安水城也因涌入了太多海神教的教衆,此時十分擁擠,街巷格外的熱鬧。
李長壽在方圓千里之內,一直沒能發現什麼威脅。
高度警惕中過了半夜,不知不覺已是清晨,旭日東昇。
鑼鼓的喧囂聲中,滿城都是鼎沸的人聲,各處掛起了彩色的布匹;
一尊兩丈高的海神像,被八位強壯的熊寨神使從此地廟宇搬出,開始遊街示衆……
數不清多少教衆簇擁在神像周遭,沿途的男女老少爭相上香叩拜。
李長壽都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香火功德,猛漲了一小截!
‘假若我現在是個大羅金仙,這份功德也就笑納了。
可惜……’
暗中嘆了口氣,李長壽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惜之處。
比起功德,小命纔是根本。
現在還是慶典前的遊街環節,待神像在城外落穩,教衆們齊齊匯聚……
那,纔是他最合適的出手時機!
繼續監察各處,哪怕是要對付凡人,李長壽絲毫沒有放鬆。
與此同時,李長壽的紙道人仙識探查不到之地……
……
南海,離安水城兩千裡之外的海面上。
一艘仙光繚繞的寶船飄着,這寶船宛若一隻貝殼,前後卻有百丈直徑。
在寶船的邊緣,站着一羣南海龍宮的仙蛟兵。
爲了招待好敖乙和菡芷,南海龍宮二太子敖謀,調來了自己的‘親衛隊’做護衛。
此地數百仙蛟兵,各個都是真仙境後期!
這類仙蛟兵,也算是龍宮的一大門面;
以真仙境爲兵,是此時天庭都難湊出來的大手筆。
這小半個月,敖謀引着敖乙和菡芷,在南海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探訪海上仙島,欣賞海底盛景,參觀龍宮寶池,尋找海族密地;
菡芷的心情,也稍微舒緩了些;
將自己養大的師父遭了劫,就相當於喪親之痛,菡芷要完全緩過來,還要有些時日。
今日飄在這片海域,其實也是無聊閒逛。
此時,菡芷在跟幾位海族元仙境的女樂師,討教音律;
一羣美麗的海女在翩然起舞,但兩家龍宮的兩位二太子,卻站在船頭眺望北面的陸地,並未去欣賞這些海女的舞姿……
敖乙說到此時龍族的困境,敖謀也是長吁短嘆,委婉地言說了些自己的看法。
十歲前的敖乙,覺得‘衆人皆醉而我獨醒’;
十一二歲的敖乙,發現自己身周有不少族人只是裝醉;
現如今的敖乙,卻是早已明白,龍族的問題,許多族人都是知曉的,只是無力改變什麼。
但也有對這種大事不太關心,整天是真的醉生夢死之龍。
——敖謀就是這般。
敖乙揹負雙手,那有些清秀的少年面容,卻有着一份被現實沖刷後的老成沉穩。
“吾族,何時能再次騰飛於九霄雲上,笑傲於百族之間。”
“二哥您管的也是太寬泛了,”敖謀在旁笑道,“這般活着不累嗎?
咱們能想到的事,老一輩肯定早就想到了。
能做的,他們肯定也就做了,咱們也只是白操心。”
“不試試如何知道?”
敖乙輕輕一嘆,剛要繼續說話,突見北方有一朵雲霧升騰。
雲霧之中帶着一縷金光,在高空之中悄然消散……
敖乙奇道:“那是?”
“我也不知,”敖謀扭頭吼了嗓子,“龜丞相,過來解釋解釋!”
在不遠處候命的龜仙人連忙答應一聲,揹着龜殼、拄着柺杖,向前觀察了兩眼,答曰:
“回稟兩位殿下,那是人族在祭拜南海海神,所產生的功德福雲異象。
近年來南海之地興起了一個海神教,發展尤爲迅猛,咱們也暗中查過,不知那海神到底是何方神聖。”
“氣運福源……真好啊。”
敖乙目光帶着少許感慨,嘴邊露出少許苦笑。
一旁敖謀見狀,卻是頓時怒火沖天。
“我堂堂南海龍宮都不敢自稱南海海神!
來人啊,點起兵馬!跟我去那異象之處走一遭!
我到要看看,這個海神教的海神,到底是什麼名堂!”
那龜丞相欲言又止,但不遠處幾名仙蛟兵的將領,已是齊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