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怎麼了?”
醫院裡,我驚慌失措道,李韶雪絕對是我在這座城市最最重要的人,就像個無微不至的大姐姐,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取代了我常年不在身邊的母親位置。
“我不知道。”
楊若涵痛苦搖頭,她只是突然接到警方的電話,說李韶雪跑去警局大吵大鬧,像個瘋子,之後就被警察送來了醫院,還注射了鎮定劑,此刻昏睡中。
突然發瘋?白天不還好好的麼!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醫生告訴我們,李韶雪甦醒了。
推開病房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在我心中,李韶雪一直是個美到令人窒息,溫柔到令人融化的女人,但此刻出現在我面前的,卻是一朵枯萎的花,綠葉凋零,花瓣殘缺。
坐在病牀上,女人完全沒有表情,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氣息,我們飛快走到了她的身邊,可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這好像不是瘋,而是傻了,好像心被什麼奪走了,精神意識被什麼擊碎了。
“她怎麼會這樣?你們對她用了什麼藥!”我一把揪住醫生的衣領道,眼眶都紅了。
“只有鎮定劑而已,她根本就沒有病,只是受了極大刺激。”
可什麼刺激能讓一個人變成這樣?難道遇到了小流氓?難道親人離世?但我們和李韶雪住了近一年,從未聽過她提起什麼親人。
“李佟呢?”旅館裡,陳頌霖剛回來就問起了我,同時將小景軒送回了房間,無論這件事有沒有錯,小景軒這幾天怕是都不能出來了。
“哦,他那房東女人好像出了事,說是過去看看。”何青葆答道。
“小何,你還記得小景軒的母親麼?”陳頌霖突然問出這句話。
何青葆有些發愣,他當然記得,但僅限於這個名詞罷了,長相?他早忘了,都四年了,甚至當初他只顧着小景軒,根本就沒有注意那個意亂情迷的女人。
“果然是這樣,所以你纔會認不出來啊!”陳頌霖哭笑不得道:“事情麻煩了。”
是的,事情麻煩了,我和楊若涵在醫院守了一整個通宵,連早飯都是讓同居那宅男去幫着買的,可這一夜,李韶雪連一個字都沒有對我們說,甚至坐在那整夜未動。
“雪姨,你先吃點東西吧。”楊若涵勸道。
“雪姨,要不你躺下再休息會?”我試探性問道。
“雪姨,我昨天下了部大片超精彩,你要看麼?”某宅男獻寶道。
毫無反應,那詭異的寂靜讓我們覺得,眼前彷彿坐着個活死人……
“李佟,你之前住在警局,和他們很熟吧?要不要去問問怎麼回事?”楊若涵皺着小臉問我道,我連忙答應,卻剛想扭頭,一個聲音就呵斥住了我。
“沒用的,他們不會幫我了,他們只會把我當瘋子。”
整整一夜,李韶雪終於第一次開口,但我們尚未來得及開心,女人就開始放聲大哭,完全崩潰的哭!而且再沒有停下,從早到晚,哭累了就繼續發呆,然後接着哭。
事情,真的麻煩了。
一天過去,李韶雪水米未進,兩天過去,李韶雪還是老樣子,我急的抓耳撓腮,楊若涵更是快急瘋了,因爲李韶雪那張溫柔美麗的臉,正不斷枯萎着。
當天晚上,醫生護士強行給李韶雪灌下了一些食物和湯藥,又逼着注射了葡萄糖,可根本沒有用,女人依舊是……
“病人的情況很麻煩,身體太虛弱,精神也太脆弱,還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有反應,完全把自己的心給禁錮了。”
“這樣下去,除了用輸液拖住她的生命以外,我們醫院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如果是生病倒還好治,但麻煩的是,她沒有任何病症,只是失去了生存的勇氣。”
“有句俗話說的好,再神奇的仙丹,也救不活求死之人……”
噗通,楊若涵跪在了病牀前,我一直以爲這妹子有些沒心沒肺,外加勢利眼,外加嘴賤,反正是一點優點都沒有!但今天我發現自己錯了。
“雪姨,你和若涵說說話好不?你不說若涵就不起來,地上好冰的,你知道若涵一下雨就會膝蓋痠痛的。”
“雪姨,你吃點東西好麼?你要不吃若涵也不吃,餓死就餓死,若涵陪着雪姨一起!”
跪在牀前,抱着牀上的李韶雪,楊若涵癡癡笑着,眼淚卻彷彿斷線風箏般撲簌簌的掉着,她真的說到做到,連跪了六個小時都不起來,不吃不喝的陪着李韶雪。
醫院裡始終靜悄悄的,瀰漫着一股讓人幾近崩潰的悲涼氣息,直到李韶雪強笑着擡起頭來,第一次主動對我們說話。
“若涵起來吧,別再逼雪姨了,別再讓雪姨更心痛了。”
“那你願意吃東西了?”楊若涵瞪大眼睛道。
李韶雪沒回答,只是看着楊若涵那淚跡斑斑的小臉道:“你們想聽雪姨說個故事麼?這麼久了,你們有沒有想過雪姨爲什麼獨自住在這城市,三十多歲的人了,沒丈夫,沒孩子。”
“想聽想聽,但雪姨你先吃東西!”
“其實雪姨以前有個孩子的。”李韶雪突然澀聲道,眼中滿是寵溺,又滿是悲涼。
這句話一出口,我就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兩件事發生的太緊湊了,有沒有這麼巧合?我愕然望着李韶雪,很希望自己的預測錯了,但……
之前我就說過,我特麼痛恨自己那準到不行的預測!
那是一個四年前的故事,有一對夫妻,郎才女貌,有一個孩子,可愛乖巧,一家人原本生活的很幸福,丈夫在外企工作,月薪過萬,女人則專心相夫教子。
可突然有一天,意外發生了,孩子似乎中了什麼邪,身邊總是出現奇奇怪怪的事,先是幼稚園老師將孩子送了回來,說孩子身上有一股離奇香味,一聞到就讓人受不了,接着又是孩子的幾個玩伴突然生病住院,渾身發抖還說胡話,夢中不斷叫喊着孩子的名字。
醫生查不出原因,誰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只發現所有異常都圍繞着孩子,一旦接近他就會……彷彿中了邪!
如果僅是這樣還好,頂多是把孩子接回家,暫時別和其他孩子玩耍,直到查出問題所在,可結果……悲劇竟蔓延到了孩子的母親身上,連她都聞到了那股香味。
女人不明白那天是怎麼了,只感覺突然陷入了情緒失控狀態,她竟然面對着自己孩子,腦海中浮現出某些詭異且旖旎的畫面,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幼稚園老師說的受不了是怎麼回事,她拼命的剋制着,不斷用冷水衝臉,甚至用頭撞牆,可結果都沒用。
“去找爸爸……快……讓爸爸立刻回來,說媽媽病了!”女人喘息道,甚至將自己反綁在了桌腿上,又死都不讓孩子再靠近自己,那天,孩子嚇壞了,哭的好可憐。
之後發生的事,女人就不太記得了,好像自己暈了過去,又好像在暈之前,出現了一個男人抱走了孩子,破門而入的?她不知道,把孩子抱去哪了?她還是不知道。
當丈夫回到家,當女人甦醒過來,孩子就消失了,永永遠遠的消失,再沒有回來。
不是綁架,因爲對方從未要求過贖金,也不是拐帶,誰會衝進對方家裡拐孩子?報警沒用,警察根本什麼也查不出來,因爲女人根本沒看到那男子的長相,當時她早已精神失控到披頭散髮,還遮住了自己的臉。
對父母來說,孩子永遠是珍寶,最最重要的心頭肉,所以那對夫妻不惜一切代價,拿出所有積蓄僱傭私家偵探,哀求警方,甚至出錢賄賂那些人販子集團,以此搜尋孩子的下落。
倒是因此被他們破獲了好幾起拐賣兒童案件,可惜他們自己的孩子卻始終音信皆無。
爲了尋找孩子,女人日漸憔悴,爲了尋找孩子,男人連工作都丟了,家中的積蓄全部耗盡,甚至都被迫要賣車賣房了。
“不如……算了吧,找不到了,再這樣下去就連我們自己都要垮了。”男人如是說,他並非不疼愛孩子,只是他不想讓全家陪葬。
那一刻,女人給了男人一耳光,因爲任何母親對自己的孩子,都不可能說出算了吧!
“我們離婚吧,賣房的錢我拿走一半,繼續找兒子。”女人最終說出了這句話。
那一刻,男人失聲痛哭,那一刻,女人卻扭頭就走,其實她並非不愛自己的丈夫了,其實她也明白沒希望了,因爲他們足足找了三年,幾乎踏遍了國內所有城市。
可她還是必須離開丈夫,因爲丈夫和孩子長得太像,每每夜晚,她撫摸着丈夫那熟睡的面孔,都會無法剋制的想起孩子,情緒失控,放聲大哭。
一段愛情,終歸是因爲孩子而走到了墳墓,一個家庭,終歸是因爲悲劇而支離破碎。
“我明白你爲什麼離開我,我不怪你,但我真心希望你別再找了,沒希望了。”
“換個地方重新生活吧,直到你忘記了以前發生的事,直到你遇到另一個對你很好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別長得太像我。”
那是丈夫最後一次吻她,從此天各一方,再無緣相見。
女人聽從了丈夫的話,找了個小城市定居,在郊外買了套舊房子收租金,女人也聽從了丈夫的話,換了個心情重新生活,所以她對身邊每個人都極好,極溫柔,包括我,包括楊若涵,甚至包括樓上那個不愛穿褲衩的宅男,她想將心中那份牽掛,寄託在我們的身上,所以她對我們,就像母親對孩子一樣的疼愛。
女人真心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只是掩埋心中,當作最最悲涼的記憶,再不要翻出來了,可……她又一次聽到了那聲媽媽。
“我看到他了,我的兒子!可我還沒來得及抱住他,就再次被人奪走了!”
“警方已不再受理我的報案了,他們說我前後報案不下百次,他們說我只是過度思戀而引起了幻覺,他們說我是瘋子!”
“我沒瘋,李佟,若涵你們相信雪姨麼?我真的看到了,那是我親兒子啊!我怎麼可能認錯的!”李韶雪悽然欲絕道,楊若涵也陪着一起抹眼淚,這段經歷對她這年紀的女孩來說,實在太悲涼也太無法接受了。
而我……懵了,我看着李韶雪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是景軒的媽媽?
要不要這麼巧!所有事都彷彿圍繞在我身邊,不對!這不是巧合,而是因爲……我的覺醒,改變了我身邊所有人的命運,造成了連鎖反應。
如果我沒有覺醒,我就不會遇到小景軒,之前的事就不會發生,如果我沒有覺醒,李韶雪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小景軒,因爲孩子絕不會跑出妖精旅館。
李韶雪已定居一年了,再給她一點時間,或許真心能放下這些事,到時無論是回去找丈夫複合,還是重新開啓一段感情,都會讓她徹底走出這段陰影。
但我的出現,卻害了小景軒,也害了李韶雪,讓她們母子再一次重逢了。
該死!雖然我是無心,但怎麼會……哎,我突然很討厭自己的覺醒,從萬峻到小景軒再到李韶雪,發生的所有事都令人煩躁。
突然,我站了起來,理也不理楊若涵眼中的疑惑,扭頭就跑,我去找何青葆,我想求他把小景軒還給李韶雪,女人對我太好,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她喪失生存意志,從此消沉!
但其實我知道,何青葆不會答應我的,甚至我也知道,把小景軒還給李韶雪的話,事情會更麻煩,更可怕,因爲四年過去了,小景軒的能力比以前恐怖了何止一倍!?
該死,我根本想不到解決辦法,事情真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