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鄧季川端着果盤走出來, 輕輕將果盤放在桌上,喊了聲媽媽,轉過臉又喊了聲舅舅, 末了對着並腿坐在對面的錢夕瓏點點頭, 規矩的坐上沙發。
靳歡跟在鄧季川身後踩着拖鞋噠噠噠的走, 見他坐下了, 也跟着一屁|股陷進沙發裡, 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在舅舅和錢舅媽身上轉來轉去,伸手去捏果盤裡的葡萄,好奇的發問:“什麼事啊?”
靳媽媽打下靳歡偷吃的手, 把果盤往對面推了推,招呼錢夕瓏, “早上剛纔市場買來的甜葡萄, 吃啊。”說完, 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洗得乾淨的。”
錢夕瓏被後半句話說得面紅耳赤,聯想起當初不懂事那些傷人的話語, 捏葡萄的動作頓在半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終只能囁嚅着點頭,眼睛不停的眨, 連帶着身體一塊兒輕點, “知道的……”
“呵。”靳舅舅不合時宜的從鼻腔裡嗤出一聲對以往的不屑。
客廳莫名的安靜下來。
“嘖!”感覺到狀況不對, 靳歡撞了靳媽媽一下, 怒目而視, 然後笑哈哈的打圓場,“對啊, 乾淨的,我洗了好幾遍呢。”
靳媽媽無心戳了她人的痛處,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措手無措,聽靳歡這麼說了,跟着乾巴巴的笑,搓着手解釋,“就是挺乾淨的意思……”
你怎麼還說這事?!你有沒有點頭腦?!
靳歡被她媽媽呆得像只大鵝的頭腦弄得滿肚子火,伸手悄悄擰了把靳媽媽腰間的軟|肉,滿帶怒意的無聲指責,靳媽媽接受到靳歡的不滿,瞧了瞧對面錢夕瓏黯淡的神色,愧疚的低下腦袋,張開右手手掌翻來覆去的瞧。靳媽媽的右手,因爲長年勞作,沒有得到好好的保護,五個指頭的指甲都已經灰掉,掌心傷痕累累的脆弱不堪,稍微尖銳些的東西,都能劃破她僅剩的一層單薄皮膚,引出血管裡的鮮血來。
靳歡探出左手心疼的與靳媽媽的右手十指相扣,將靳媽媽右手掌心拿到眼邊細細的看,爲自己的不懂事自責。
屋裡像是被人罩上了一層塑料膜,沉悶的讓人窒息。
“哪裡是你洗的?”鄧季川淺笑着開口打破使人喘不上氣的沉默,扣住靳歡捏成拳頭的左手,加重力道捏了兩下,好看的眼睛專注的看向靳歡,帶着令人信服的安慰意味,“在盆裡攪了兩下就是你洗的了麼?”他溫柔的語調,將屋裡的污濁的空氣包起來,拋向窗外。
靳媽媽跟着笑起來,晃晃與靳歡十指相扣的右手,睨着笑嘻嘻的靳歡,半真半假的嗔怪道:“你這孩子,就是太懶了。還好季川寵你,什麼事都不讓你做,你說說你,哪裡來的福氣呦!”
靳歡撒嬌的撲向靳媽媽,在媽媽脖間蹭來蹭去,“我就是命好嘛!沒辦法,誰叫我有個你這麼勤快的媽媽呢?不都是說,勤快媽媽懶女兒麼?”
“你呀你呀……”靳媽媽寵溺的拍拍女兒腦袋,滿是惆悵,“這麼快,都要嫁人了啊……”
靳舅舅對靳歡軟綿綿的撒嬌毫無辦法,面上寒氣盡散,整個人都散發着慈父的光輝,跟着搖頭,輕柔的教訓:“你說說你,什麼都不會做,以後我和你媽媽……你要怎麼辦呢?”靳歡厭惡一切死亡的話題,靳舅舅說到“走”這個字,嚼碎了嚥下去,無可奈何。
靳歡不以爲然,“那還有好久!”說着,瞥到身旁的鄧季川,頗有些得意的開口:“再說了,我還有鄧季川呢。”
鄧季川手背被她飽含憐惜的咬了一口,本想毫無辦法的皺眉,嘴角卻不受控制的高高揚起。
屋裡兩個男人,其中還有一個她最愛的男人,都對着那個躺在沙發上的小女孩滿心滿眼的都是無可奈何的寵愛。好多年前,她也是擁有這樣全然不顧的寵愛的,只是她把它弄丟了……
錢夕瓏溼了眼眶,捏緊裙襬,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哭出來,正了正神色,開口說正事:“我這次來,也是想問得意婚期的問題的,我給得意準備了嫁妝呢。”
“啊……”靳歡搶在舅舅刻薄的話語蹦出來之前發出受寵若驚的一聲感慨,“還有給我準備的嫁妝!”
錢夕瓏被她瞪圓雙眼驚喜的眼神暖到,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打開茶几上的首飾盒,裡面是一對色澤極其瑩潤的玉鐲。
靳舅舅皺了眉頭。
“哇……”沒見過大場面的靳歡,只剩下哇哇啊啊的幾個詞彙。
“這太貴重了……況且,”靳媽媽舔脣,望向鄧季川,徵詢舅舅的意見掂量着開口:“得意的婚期,我們還沒和季川他父母商量呢。”她瞧瞧靳舅舅再一次陰沉下來的面色,委婉的想要拒絕。
“沒關係的,我可以等。”聽懂靳媽媽的言外之意,錢夕瓏卻不打算放棄,蓋上首飾盒,立場堅定,“本來這份假嫁妝,我就準備在得意結婚那天給她壓箱底的。”
“這……”靳媽媽爲難,眼神在當場的兩位男士身上飄忽不定,在遭到靳舅舅冷冽的拒絕後,落到鄧季川身上,裝模做樣的想要走個過場:“季川啊,你看什麼時候,我們兩家人碰下面,把你和得意的婚期訂一下?”
鄧季川壓下心底的狂喜,抓緊靳歡右手,穩着呼吸,儘量冷靜的開口,不讓自己顯得那樣心急,“我來之前,家父叮囑於我,他同家母的意思是,婚禮事項從現在開始準備,回北京後,便和靳歡領證,最遲12月12日,舉辦婚禮。”
“什麼?!”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招,靳舅舅一個鯉魚打挺的從柔軟的沙發中跳起來,站在客廳中央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眼尾掃到端坐在一旁,擡起猝不及防一雙美目來瞧他的錢夕瓏,將喉嚨裡那些不滿吞下,糾結着面容善意的勸解:“這麼着急做什麼呢?你和靳歡兩個人,還這麼年輕。再說了,這戀愛才談了多久,還沒深入瞭解呢……”
靳媽媽也是滿臉猝不及防的措手不及。
靳歡右手被他攥得生疼,見到舅舅臉上像生吞了只蒼蠅般吞不下吐不出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她終於明白鄧季川說的機會來了是什麼意思了。
這是最好的時機。
“我不年輕了舅舅。”鄧季川用靳舅舅嫌棄他的原話堵靳舅舅的話頭,舉起和靳歡十指相扣的拳頭鄭重承諾,“我會好好照顧靳歡的。”
靳舅舅:“……”
“12月12日,這個日子挺好的,要愛要愛。”錢夕瓏翻開手機記下這個日子,笑着解說,“只是冬天,穿婚紗有些冷。不過不要緊,北方有暖氣,冬天都吃雪糕的呢。”
靳舅舅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捺下心裡極度的不舒服,開口攆人:“結婚的日子大小|姐您也知道了,請問你現在能移駕了麼?”靳舅舅實在沒心思在與她周旋,賠了夫人又折兵,任誰也高興不起來。
錢夕瓏偏過臉,深呼吸,然後抓起提包拔腿就走,今天這麼半天,她受夠了。
“慢走不送。”靳舅舅譏諷的勾勾嘴角,頭也不回的向臥室走去。
背道而馳,南轅北轍。
“哎……”靳歡軟骨頭般的倚在鄧季川身上,眼睜睜的注視一顆晶瑩的淚從前任舅媽眼角滑下,重重的砸在地面。
靳媽媽無奈的站起來,送她到門口,嘴邊安慰的話轉了幾轉,化爲一聲嘆息:“有些事情,你也不能逼着他去原諒。”
錢夕瓏用手背擦眼淚,強忍住喉嚨裡嚎啕的聲調,默默點頭,“我知道的。我也不是想讓他原諒我……”
“我只是想着,他還能不能再接受我。”
本來應該是高高興興的一天的,結果被長輩的事情攪得心亂如麻。
靳歡拖着沉重的步伐撲進柔軟的牀褥間,怏怏的。鄧季川走進來,見到家裡最歡樂的這個也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抿脣想了想,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安撫的拍拍靳歡毛茸茸的腦袋,靜靜的陪着。
靳歡沮喪了一會兒,撐起精神原地坐起,撲進鄧季川懷裡,下巴擱在他結識的肩膀上嘟嘟囔囔:“我永遠不會任性的……”她的前任舅媽就是因爲太過任性,纔會錯過像她舅舅那樣一個,對她掏心掏肺的男人。
“你不是她。”鄧季川捧住靳歡小小圓圓的臉蛋,眼底滿是認真:“我也不是舅舅。”
“所以你可以任性,因爲,”臥室裡,他溫柔的嗓音裝得滿滿的,“我永遠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