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靈秀只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
雲尊大人!
房中。
突然響起噗的一聲。
似乎是什麼人正在睡覺,正在睡夢之中,卻因爲某種原因突然掉下牀來了。
然後,所有聲音都沒有了。
上官靈秀心中陡然一震,急忙將自己的眼淚擦了去。
幾乎在同時;房門終於吱的一聲打開了。
雲尊的身影,仍舊是上一次在紫龍城所見到的那個面貌,平靜從容地走了出來;面容冷靜,眼神銳利。
唯有身上的氣質,一如既往的平和溫和,似乎就只是很平常的睡了一覺,睡醒了,誰好了,洋溢着一股神完氣足的氛圍。
根本就看不到,在夢裡那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
雲尊普一打開門,不出意料地看到上官靈秀在對面數丈遠的椅子上坐着,一隻玉手撐着臉頰,似乎是在假寐。
事實上,雲揚正是感應到了門口有人,這纔不敢再睡,不過眼見門口之人竟是上官靈秀,不由得楞了一下:“上官姑娘怎地在此,沒有去休息一下?”
上官靈秀微笑:“我連續接收了多份靈獸傳訊,是以下去安排了一些事情,當真是忙了一會兒,這纔剛上來,雲尊大人就睡醒了……呵呵,大人這一覺睡得還舒服吧?”
雲揚咳了一聲,微笑道:“前所未有的舒服。”
他沉吟了一下,道:“上官姑娘剛纔在這裡可有聽到什麼動靜嗎?我剛在睡夢裡,似乎聽見有人在叫喊一般……”
上官靈秀愣了一愣,道:“有人叫喊嗎?”
雲揚點點頭:“嗯?沒有麼?那可能是我身處夢境之中的錯覺吧!”
微笑道:“這一次,上官將門,終於得償所願,應回無敵將軍骸骨,夙願完滿;然而吾尚有要事待辦,彼時等回到天唐,只怕不能親身前去祝賀了,在此謝罪在先。”
上官靈秀微笑道:“我們上官家族,永遠記得雲尊大人的恩情!”
雲揚擺擺手:“還是現在就忘記了吧,不過順手而爲,無謂掛懷。”
上官靈秀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兜纏,藹然道:“大人睡了這麼久,想必也該餓了,可想要吃點什麼東西?我馬上安排人去做。”
雲揚眼中煙雲閃過,悠悠道:“船上有白菜和豆腐麼?我想自己做一道菜。”
“白菜豆腐?”
聽聞到菜名的上官靈秀明顯愣了一下,雲尊這般鄭重其事的提出來要親手做菜,可是食材卻是平常到了極點的白菜豆腐,被人知悉都會感到出乎預料,難以想象。
“有。”
白菜這等耐儲藏的家常菜,船上自然常備,豆腐雖然非是船上常備的食材,不過上官將門此行準備充足,儲藏那邊貌似還真有豆腐。
上官靈秀頓了一頓又道:“我這就吩咐人給你做。”
上官靈秀此說法卻是斟酌再三做出的決定,雲揚開口言說要親手做菜,可所做的卻是最爲普通的白菜豆腐,或者是以最尋常的食材,最大衆化的口味掩飾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出於對自身的小心提防,再不……再不就是如自己一般,根本就不會做菜,沒奈何之下做一道白菜豆腐充飢,將僞裝進行到底。
自覺體會了雲揚心思,更愛重雲揚的上官靈秀自然想幫雲揚轉圜一下,等下自己親自監督,廚子做出來的白菜豆腐,怎麼也比雲尊大人,貌似不會廚藝的人要好吃吧?!
雲揚悠悠的說道:“我說我要自己做。我想,自己來做這道菜。”
“當真你自己做?”
上官靈秀瞪大了眼睛:“你會做菜?”
雲揚淡淡的笑了笑:“別的菜還真不會,但是這道菜……”
……
上官靈秀在旁邊驚奇的觀視着,觀看着某雲大人親自動手,大肆忙碌。
首先是針對精挑細選出來的那兩顆大白菜——
雲揚將外層的葉子全部剝掉,就只保留最內層的一小團嫩嫩的白菜心而已。
然後,他又細心地將嫩菜心一片片的掰下來,以聖水決引動至清水將之清洗得乾乾淨淨,然後開始下一步,切肉,油,香料,等等等等……
基本每一步,都要仔仔細細的想一想,然後纔開始着手動作。
上官靈秀對於某人的舉動越來越好奇。
現在雲揚的每一步都顯得條不紊,然而每一步卻又似乎是朝聖,空前嚴肅;認真,一絲不苟!
每一步都好似固定的程序一般,一絲不亂。
隨着食材下鍋,開始熬煮,香味亦漸次飄出,雲揚適時地閉上眼睛,輕輕抽了一下鼻子,充滿陶醉的道:“好香啊!”
香麼?!
舉凡白菜豆腐不就是這個味兒麼?
有什麼特別的嗎?
上官靈秀雖然身爲女兒家,卻不諳廚藝,平生很少落廚房,但也算吃過不少珍饈美食,卻委實沒看出來雲揚的白菜豆腐有任何特殊之處、匠心獨具的地方,難道特異之處不在白菜,而在豆腐的料理!
眼看烹飪過程已經去到了最後一步,及至放進豆腐之後,香味更加的濃郁了幾分;然而一直煮到了白菜徹底地爛在鍋裡了,熄了火,再次將鍋蓋蓋上,隔了一會,這道白菜豆腐至此告一段落。
上官靈秀仍舊充滿了好奇,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可是這道菜的稀罕,巧思在哪裡呢?
雲尊大人如此鄭重其事,大張旗鼓,嚴肅對待,全神投注的一道菜,肯定有與衆不同的地方吧?!
雲揚這會沒有急於起鍋裝盤,還在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分辨着,這一鍋菜的香味。
到底是不是……與記憶之中,老獨孤所做的白菜豆腐完全相同?!
最終,他大是滿意的嘆了口氣;雖然自己烹煮的白菜豆腐與記憶之中的美食,還是差了稍稍一些;但卻已經相差不多了,相信再多煮幾次,一定可以重現往昔之風味。
“有酒麼?”
上官靈秀笑道:“當然有,盛滿軍士的船上如何能沒有酒,不若就由小女子陪着雲尊大人小酌一番如何?”
如果是知悉雲尊真實身份之前,上官靈秀斷斷不會有此提議,可是在知道了雲尊即是雲揚,頓時就想陪着心上人吃一頓飯。
雲揚臉上忽而有奇怪的表情閃過,一閃而逝,徑自輕聲道:“我想自己喝點吧。”
上官靈秀愣了一下,道:“好。”
心下詫然,難道這白菜豆腐,還有什麼難得的來歷麼?與什麼往事牽絆?現在,他的眼神臉色與氣質,當真是奇怪得很呢!
便如是……說不出的感慨一般。
雲揚喝一口酒,吃一口白菜豆腐,每一口進食,在上官靈秀眼裡,都很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樣子。
那麼一大鍋的白菜豆腐,雲揚吃了整整一個下午,就在這飄搖不定的大船上,一下午靜靜的一口一口的吃,他背對着上官靈秀,眼中時不時地閃過有如幻夢一般的神采。
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悄然逝去。
這頓飯的過程中,雲揚表現異常安靜,除了一口菜一口酒的進食過程中,他什麼事情都沒有理會過;無論是九天令傳來的信息,還是其他別的事情,全都不曾理會。
上官靈秀感覺他就好像是在進行一個莊嚴的儀式,不容其他任何人事物的介入。
終於,吃完了。
雲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靜靜地道:“謝謝。”
上官靈秀就在一邊餓着肚子看着他吃了一下午,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到時間流逝。好奇的道:“雲尊大人,這……白菜豆腐……可是有什麼說道麼?”
雲揚臉上露出一個悽慘的笑容,道:“哪裡有什麼說道,只不過……這是我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菜!也是我,最喜歡吃的菜!如此而已!”
最好吃的菜!
最喜歡吃的菜!
如此而已?!
上官靈秀暗暗地記了下來,鄭重道:“等下次有暇之時,我來爲雲尊大人做上一頓。”
雲揚笑了笑:“好啊,有機會一定叨擾。”
他緩緩站起身來,道:“還真是光陰彈指,一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真是過得太快太快了,我得立即趕回去了,你這船的行進速度太慢,我須得先走一步了!”
上官靈秀真摯的說道:“雲尊大人,一路……多多保重!”
雲揚點點頭,二話不說就此衝空而起,忽的一聲之餘,漫天彩雲驟然匯聚一處,風驟起,一片雲呼的一下子從船頭上飄走!
“玉唐戰火狼煙,諸位,戰場上再見!”
一聲呼嘯,迴音猶存,天際身影卻早已去得無影無蹤。
下方的八千戰士同時仰頭看去,盡都感覺心中一陣莫名激動。
原來雲尊大人竟然就在自己船上?
與大夥一路同行了這麼久嗎?
……
一路之上,雲揚給水無音發了好幾條命令過去。
“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查成名殺手,高階修者歐陽蕭瑟的消息,行蹤。”
“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協助玉唐軍方傳遞信息,確保軍情傳遞消息暢通。”
“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發動民衆,保護我家,護衛故土。”
“放出消息,玉唐雲尊,已經在戰場!”
那邊,早已望穿秋水期盼某人歸來信息的水無音直接就無語了。
大哥,你好容易有消息傳回來,可是一共三條消息,怎麼勸都是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啊!
能不能整點別的詞,難道你的詞庫就那麼匱乏嗎?!
雖然他很明白雲揚這會的心情,但是……這三條消息的前綴完全相當,就等同是不分輕重,不相伯仲,算是個什麼說法?
不過,水無音還是比較有自我分析的能力,自行判斷分析出三者的先後順序。
嗯,協助玉唐軍方無論如何也得是第一要務,這是迫在眉睫的要事,決不能有任何的阻滯,延誤;然後纔是發動民衆,自己的家園自己守護,唯有萬衆一心齊心合力才能共渡難關,這兩條其實是順勢而來的連續動作,至於那什麼歐陽蕭瑟的消息,直接排到了最後。
現在已經是兵兇戰危之刻,相關個人線索,尤其還是這種相對陌生的名字,肯定要暫時擱置,等到玉唐兵禍消弭之際,再來搜尋此人蹤跡不遲!
至於雲尊已經前往戰場的消息,早在雲揚發出命令之前,水無音就已經將消息先一步放了出去。
雲揚一路兼程東歸,走到半路,很是意外卻又覺在情理之中地就看到紫幽帝國的軍隊如同一條條長龍,從前線撤回。
那可是正待馳援戰場已經走到一半的軍隊。
再往前走,還有許多軍隊正在拔營起寨,收拾戎重。
看來紫幽帝國,是真的要退出這一次的四國合圍之戰了。
既然這樣,雲揚也沒有在紫幽帝國這一面耽誤時間,徑自繞往南疆,兼程馳援。
相比較於北方戰場,雲揚對鐵錚還是相對比較放心的;既然要前往馳援,當然要轉一圈再回去。
若是以兩點直線的方式前往,固然時間縮短許多,卻難免浪費可以兼顧的許多地方。
當雲揚趕到南疆的時候,大元與玉唐之間的大戰已經爆發,戰得如火如荼,慘烈異常;而此際面對大元帝國重兵集結的玉唐南線主帥,正是冷刀吟的長子,冷山。
這會的南線大帥冷山可謂正值焦頭爛額,手忙腳亂的關鍵時刻,本來以冷山的軍事稟賦素養,戰略戰術手段,任何一項也不遜色於對方,不,應該說冷山的軍事才華絕不遜色於當世任何一人,往昔只因爲他是玉唐總帥冷刀吟的兒子,聲名方纔稍遜,落後於傅報國,楊波濤,鐵錚之下,有此良將坐鎮,南疆合該無憂纔是!
事實也是如此,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南疆這邊幾乎就沒有告急文書傳回,便是因爲這位小冷元帥!
可是這次的情況不同,完全不同,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小冷元帥手頭上一共只得三十萬兵力;三十萬兵力乍聽起來似乎很不少,可是此際卻要對上來自大元帝國的八十萬大軍的多面來襲,戰況非但不容樂觀,更是危殆!
懸殊的兵力劣勢令到正面戰場幾乎是從一開戰,就被全盤壓制!
首先是五萬中軍被壓在正面戰場完全動彈不得。
一動,必然要導致一方戰線崩潰;你能擊潰一方,但其他三面如何應付,隨便一面被突破,便是全面潰敗之始!
冷山的嘴脣上起了一圈燎泡;面對着對方瘋狂的攻勢,也唯有用盡全身手段,兵來將擋,見招拆招,至於厲行反擊云云……暫時是做不到的了。
“這次戰役跟往昔全然不同,我現在能保證的,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事。”冷山面對着羣將,冷冷的說道:“在我們死光死絕之前,不允許大元兵馬突破南疆一步,於敵寇於國門之外,是我南疆將士的座右銘,致死不渝!”
每一位將軍,都早已寫下了遺書,交代了後事。
面對當前這般的險惡局勢,再沒有了往昔的從容,談笑應敵,因爲沒有人尤有信心,從今番戰場之上活着離開。
然而大家的心裡卻又有一念雷同,就只是: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多殺幾個大元士兵!
只殺一個,虧了,不夠本!
“最後一道命令,我南疆所屬的每一名兵士,每一個人,就算是要死,也最少要給我幹掉四個以上的大元士兵再死!”
冷山聲音冷幽幽的:“若能如此,那麼此戰尤能爭取南疆不失的戰果,縱使……我們已與敵人,同歸於盡!”
“縱使同歸於盡,誓保南疆不失!”
將士們振臂高呼,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悍然血色。
遠方的號角聲又再度淒厲的響起,大元的新一波全線進攻,又再度開始了。
“出戰!”
冷山面容如鐵:“此戰,或許是我們所有人的最後一戰,其中指揮很大可能再難通暢,所以我在此下達最後一條命令:各部,自主戰鬥!死戰!”
“各軍主將縱使戰死,軍伍不亂,副將即時升任主將頂!副將戰死,偏將頂上!如此類推,一級一級往下排!”
“對各位的要求就是……哪怕你的軍隊,打到最後即便只剩下十個人,仍舊是,不能亂!不能潰!”
“戰!”
“戰戰戰!”
“縱使浴血沙場,亦保戰線不潰!”
衆位將軍齊聲高呼,聲音厲烈至極。
然而就在衆人一轉身,大踏步將要走出帥帳的之際,突然變故驟來……
呼呼呼……
周遭風聲莫名響了起來。
此時當地正常風勢乃是南風,玉唐軍隊處於逆風的位置,天時地利人和,前兩者盡都於己不利,然而此刻現在,明明上一刻還在呼呼勁吹的南風竟突然轉向,轉爲北風呼嘯!
不止於此,風勢竟顯越來越大,越來遇強之勢!
雖然此際乃是隆冬季節,北風呼嘯也屬平常事;然而如當前這般變化,卻已然是極不正常的異變!
冷山眼看着帥旗嘩啦啦的異常飄動,突然間心念一動,驚喜交加道:“難道竟是……”
好似一言驚醒夢中人,在場所有將軍的眼中亦隨之出現了強烈的希望依歸!
“風勢逆變,難道竟是……九尊大人來了?”
只是這麼一想,衆人瞬時間熱血沸騰,激動莫名。
人人都知道,現在四方戰局之中最危險的,乃是東面戰線,寒山河大兵壓境,傅報國雖佔地利,但總兵力遠遜對方,戰況危殆,東線一旦被突破,便有滅國之危!
而南疆這邊,以以往戰況來說,可謂是最爲穩健的一邊,亦是九尊中人以往最少次數馳援的一方,是以衆人怎麼也沒有想到,九尊大人竟然會出現在南疆這邊。
尤其,現在九尊大人就只剩下了碩果僅存的一位,實在是分身乏術!
所以衆位將軍對於九尊來援,從一開始就沒有抱希望。
九尊大人,應該出現在東防!
然而現在,生死敗亡之秋,卻驚喜得悉,九尊駕臨。
冷山率先狂奔而出,站在空曠之處,仰望天際。
遍看周遭動靜,再三確認,逆向之北風風聲越來越大,聲響亦是越來越見淒厲。
無數的樹枝,居然被刮斷,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了過來,砸進了對面大元軍隊之中。
與此同時,地面上的冰雪,亦在這淒厲的北風呼嘯之中,開始一點點的漸次融化。
再過片刻,觸目所及,一片乍現之火光在大元軍隊之中驟然閃亮而起,宛如星星之火,瞬時燎原,不過數十息之後,點點星火已然化成一片火海,且向着南方那邊,席捲而去。
冷山瞬間判斷出,那是大元軍隊的帳篷,營寨,輜重,盡悉數被火海吞沒!
而就在火光沖天,烈焰熊熊的炙熱氛圍中,再見陰雲蔽天,天際烏雲密佈之中,雷神湊趣一般的敲響了戰鼓,一道道驚雷閃電,將臨人間,宛如天降雷罰,肆虐紅塵!
“果然是九尊大人!”
冷山眼前種種天相之災肆虐大元駐地,登時大喜過望,振臂高呼:“戰略改變,全軍進攻,全面反擊,不勝不歸!”
………………
依然二合一!本章五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