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了沉睡。
身體從來沒有這麼睏倦過, 就連精神也彷彿是被什麼東西侵蝕,難以振作。 щшш⊕Tтká n⊕c o
她的夢裡很空蕩,葉卿飄過了好多白色房間, 最後停留在一扇門前, 紅木漆, 看起來年代久遠。
“咔噠”一聲, 她扭開了門把。
伴隨着一陣刺眼的光, 一聲呼喊也響起來,是很熟悉的聲音,待視線適應這個亮度, 葉卿才慢慢睜開眼,看到面前情況, 整個人都愣住了, 血液幾乎在一瞬間倒流, 她回到了那個家。
宛如,地獄一般的家。
她大概知道這是夢, 卻也免不了受到影響。
葉卿看到她那個嗜酒如命的爸爸喝醉後嘴裡嚷嚷着,在她母親去關懷問候時,卻大打出手。
母親時常抹淚,在無人的深夜裡暗自哭泣,她在哭訴命運對自己的不公, 夜夜期盼着明天會更加光明。
然而, 父親喝酒賭錢, 欠了一堆債, 他們從大房子搬到了小房子, 葉卿呆在自己的小房間裡,每日都能聽到父母的吵罵聲, 傢俱被摔打在地上的聲音,以及討債人的瘋狂拍門聲。
讓人心悸。
父親還不上債務,那些人就抓了葉卿,想以此方式來逼迫他拿錢,畢竟是他女兒,會想盡辦法去救的,對吧?
可是,他沒來,欠下一屁股逃了。
小小的葉卿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左手小指被切斷,血流不止。
她聽到自己在哭。
葉卿站在旁觀的視角看過去的自己,明明已經快要忘卻的記憶卻浮上水面,叫囂着,吶喊着要撕裂她。
後來被人發現時,她已經哭暈過去了。
後來呢,葉卿呼吸急促,腦子裡遲鈍着想着後來發生了什麼,哦,後來她那個父親回來了,回來要錢,帶着一身的酒腥氣。
“砰。”
花瓶碎了。
血流出來了。
“別……”葉卿無法動彈,腳像是被粘在了地上,她只能看到母親舉起花瓶砸死父親,紅色的血流了一灘,她第一次見這麼多的血,好可怕,好惡心。
母親堅持說他是喝醉了酒碰掉了花瓶,才導致這個事故的發生,問到葉卿,她只能在母親略帶威脅的目光下說不知道。
她看到了,是母親把花瓶砸向父親的。
之後,母親帶着她重新搬了家,她抱着小小的葉卿,語氣很溫柔,“沒有人可以傷害到我們了。”
小小的葉卿以爲這會是幸福的開始,但她錯了。
不要在繼續了。
葉卿轉身,尋找着可以離開噩夢的地方,但她找不到,噩夢一直在繼續。
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
“媽媽,別丟我一個人,這裡好黑。”小葉卿被關在一間黑屋子裡,窗戶很小,還被黑窗簾蓋着,幾乎沒有光線。
小葉卿拍打着門,小聲抽泣着,卻沒換來葉母一點憐惜,她聽到了落鎖的聲音,明明只是清脆一聲卻和個重錘一樣,敲得她心臟發顫。
葉卿哆哆嗦嗦的,不太能站穩,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段記憶,黑暗帶給她太多恐懼了,因爲成績不好而被鎖進黑屋子裡反思,她記得那會呆了足足有四五天,沒有水和食物,就連陽光都不怎麼能看到。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初自己是怎麼撐下去的。
由於太餓太渴,小葉卿只好蜷縮着身子側躺在髒髒的地毯上,催眠着自己快點睡着,睡一覺就好了,睡着了就感覺不到餓了。
所以那幾天她精神一直很恍惚,直到再次醒來見到陽光。
母親端着一碗水臉上帶着笑,似乎是心疼地摸了摸她臉,說道:“我的乖女兒好好反省了嗎?餓了吧,快,吃飯吧。”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笑。
單單是回想,葉卿背後就冒起來一層細細的冷汗。
怎麼還不醒來呢?快點醒啊,葉卿用了勁拍打着自己的臉,哪怕拍出紅指印,她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爲什麼會這樣,葉卿抱着雙臂慢慢蹲下,眼神空洞地望着木質地板。
然後她聽到了尖銳的慘叫聲。
葉卿下意識回頭去看,又是一地血,只是這次流血的是她,她右手的小指就是被她那個精神不正常的媽媽砍下來的。
飯桌上全是血,混雜着不同色的飯菜,顏色詭異,葉卿感到胃部不適,強烈的生理反應讓她乾嘔不止,但是胃裡沒什麼東西,她也只能是乾嘔。
她整個人趴俯在地上,身體軟的起不來,好難受了。
好不容易壓下這種反應,她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在一片血泊中,斷掉的小指在流血,周圍死了好多人,有她曾經的同學,也有司曼狄羽衛理等人,葉卿往後看去,看到了倒地的季肆空。
季肆空眼睛睜得圓圓的,嘴角溢出鮮血,手正在努力往這邊伸,大概是看到了她的目光,季肆空朝她露出一個暖暖的笑。
葉卿此時此刻也不知道這是現實還是虛幻了,她愣登了幾秒後,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向季肆空跑去。
“別……季肆空…”
眼看着還有幾步遠就要拉到她的手了,卻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扯地倒退好幾步,跌坐在地上,被一個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是她那個精神病母親。
“咳咳…咳…”粗糙的手指死壓着她喉嚨管,葉卿無法呼吸了,她臉色漲紅,只能斷斷續續地咳出幾聲,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她用殘缺的手用力推着這個女人的胳膊,可這女人力氣太大了,葉卿只能讓她鬆那麼一小個縫隙。
“季…肆空……咳咳…”葉卿微微偏着頭,努力喊着他的名字,“快跑…快,咳咳…咳咳…”
“跑?”女人咧着嘴角,神經質地大笑幾聲,手上又收緊了幾分,“跑哪兒?我的乖女兒被壞男人拐跑了,但是別怕,媽媽會幫你趕跑他的。”
女人鬆開手,嘴角帶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朝着季肆空走去,她手裡還拿着把菜刀,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光。
葉卿的生理性眼淚被逼了出來,她咳嗽了好幾下還沒徹底緩回來就看到那女人舉起了菜刀。
她甚至都來不及說一聲不,她就眼睜睜看着季肆空倒在了血泊中,那雙會溫溫柔柔看向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不……”葉卿嗓子裡發不出什麼聲音,只能用氣音輕輕這麼哼一聲,她顯然已經有點魔障了。
女人走過來拍着她的背,說道:“沒事啦,壞男人我已經殺死了。”
“你!”葉卿怒不可言,眼淚失控地刷刷流下,就像是懸崖邊的瀑布,怎麼會這樣,爲什麼這個女人還會出現,她不是在療養院嗎?
她不敢相信季肆空就那麼輕而易舉地死掉,但當探到鼻息時,葉卿崩潰地哭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不!!!”
而現實中,季肆空感知到了葉卿劇烈的情緒波動,心下不安便打算去看看她,還沒走近,就已經聽到了葉卿痛苦的悲悸的哀嚎聲哭喊聲。
他暗道不妙,連忙推開門,葉卿緊緊閉着眼,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嘴裡時不時哼哼着。
“卿卿…”季肆空把她抱在懷裡,拍着她的背安撫她,一個又一個吻落在她脣角,“別怕,我在這兒。”
困於夢魘之中的葉卿以爲這就是現實,一時之間無法醒過來,季肆空的死亡讓她崩潰,而葉母的出現更是讓她心生難以言說的恐懼,這是已經刻在了骨子裡的懼怕。
季肆空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若有似無的氣息蔓延在空氣中,他和葉卿額頭抵着額頭,催動着自己的異能,趕走她的夢魘。
葉卿神經已經崩潰了,驟然間睜開眼,看到季肆空的第一句話卻是讓他趕緊離開,她哭喊着,一把推開季肆空,捶打着他的胸膛。
“快逃,快逃,別讓她抓到…”葉卿臉上佈滿了淚痕,聲音嘶啞發顫,她瞳孔緊縮,像是見到了吃人的野獸那樣害怕,“季肆空…軟軟…快走快走,求你了……”
她蜷縮在牀的一個角落,雙手抱頭,渾身發抖,季肆空放輕語氣,和她隔着一點距離朝她伸出手,說道:“好,我走,你和我一起,好嗎?乖,卿卿,到我這兒來。”
“不……”葉卿搖頭,眼淚順着臉頰掉落進衣領裡,引起一陣涼意,“她會殺了你的,你快點走……”
她爬過來,往外推着季肆空,但他力氣很大,像一座山巍然不動,季肆空攥着她的手,放在脣邊細細親吻,又拉過她,不顧葉卿強烈掙扎,按在自己懷裡。
他的話彷彿是誘人的迷藥,“乖,沒事了,我在這兒,沒人能傷害你,更沒人能傷害了我。”
“她會殺了你的……”葉卿縮在他懷裡,斷斷續續地一直重複着這句話,她手指緊緊攥着季肆空胸前的睡衣,恐懼不安地發抖。
季肆空抱緊幾分,耐心地安撫,等懷中人冷靜下來,他一把將人橫抱起,踏步走出葉卿臥室,她現在狀態很糟糕,急需要調整安撫。
或許是他的懷抱太過於溫暖,又或許是神智漸漸清醒,葉卿開始昏昏欲睡,幾乎是季肆空把她安放在牀上的那一秒鐘,她就閉上了眼,呼吸綿長。
季肆空擔憂地眉毛都擰在了一塊,沒想到斬尾這麼死性不改,竟然還敢放夢魘來襲擊葉卿。
他冷笑一聲,拍了拍葉卿的後背,只見一縷黑煙似的東西竄了出來,季肆空徑直伸手抓住,冷着臉一把捏碎。
葉卿手指還攥着他的衣角,季肆空稍微一動,她就會難捱的哼出聲,沒辦法,季肆空只得躺下來抱着葉卿入睡。
第二天天氣很好,由於昨晚沒有拉上窗簾,今早上陽光四射地照射進房間內,活像是調皮的小精靈。
葉卿宛如宿醉的大漢,早上醒來頭疼眼睛疼,足足緩了好幾秒纔想起來昨晚發生了什麼。
腦子裡全是自己的哭喊聲和季肆空的安慰聲。
哦,還有那個女人的聲音。
頓時,葉卿臉色難看,沒想到都過了這麼久了,竟然還會被那女人影響到。
季肆空早早去了公司,只留下了便條,溫熱的早餐還在微波爐裡放着,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她心情不怎麼好的吃完了這一頓早飯,而後躺在花園的躺椅上,臉上蓋着一本薄薄的書,像是在睡覺。
季肆空中午回來時,首先看到了葉卿這個樣子,他也以爲葉卿曬太陽睡着了,但當他拿開書,卻看到葉卿睜着眼,眼神空洞無物。
接觸到光線後,葉卿下意識閉了閉眼,而後揉揉眉心,說:“你回來了啊。”
“嗯。”季肆空站在她面前,替她遮擋住灼熱的太陽光,“困了就先去睡會。”
“不困,”葉卿從躺椅上起來,低聲道:“去吃飯吧,我已經做好菜了。”
她心事重重,對於昨晚的事不知怎麼開口和季肆空說,從何說起,怎麼描述,都是個問題。
好在季肆空善解人意,沒第一時間去逼問她。
季肆空今下午沒去公司,陪着葉卿到遊樂園玩,讓她遣散壞心情。
情緒這種東西,對於葉卿這麼樂觀豁達的人來說,來的快去的也快。
反正季肆空的遊樂園計劃確實是讓她開心了起來。
華燈初上,星星鋪滿了天空,閃爍着,彷彿在訴說什麼秘密。
他們坐着摩天輪,葉卿看着底下的繁華夜景,眼睛都亮了,她都好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色了。
大概升到了最高處,摩天輪突然停下了,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葉卿上揚的嘴角一僵,無邊的恐懼又開始蔓延,她好像又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下一刻,還沒想多少,就被季肆空拉到他懷裡,“別怕,我在。”
葉卿聽着他咚咚跳動的心臟,竟然真的安了心。
啊,她眼眶有點點溼潤,她忘了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
過不久燈光重新亮起,葉卿稍稍安了心,等摩天輪升到最高點,他們在漫天星辰下擁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