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阮清聽到這裡就明白了那紀家一家的離奇失蹤到底是出於誰人的手筆。原本她還一直誤會是蘇輒早早就圖謀不軌,派人擄掠拘禁了帝后,還藉此要挾她,沒想最後還是多虧了蘇輒出手相救。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說出的那些誅心之言當真是捅了恩人的肺門子,不着惱纔怪。

不過聽到太后憂心忡忡的說起那樁昧良心的交易時,阮清陡然生起的那一點子感激和愧疚之情便是化爲了一縷子冬日寒風。恨不得再跑回去將那個睡在暖榻上的無恥王爺的嘴巴縫上一圈。

就在這時,牀上的太上皇醒轉了過來。太后與阮清的對話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太上皇迷迷糊糊中還是聽到了不連貫的幾句,當是抓住了其中的一二關鍵,激動的爬起身來,張手召喚阮清過去。

久違相逢終於相認的父女顧不上抱頭痛哭,太上皇一臉自責和擔憂的拉着龍珠子的小手,顫着聲道:“都是父皇不好,憑白的害了你啊!那蘇賊打小就是個不好相與的,少時有他那個大哥在上頭壓着還算收斂,只一心一意紈絝縱橫京城,哪知他大哥一死,竟是再沒人壓得住那頭野性子的狼,張着一嘴尖牙就到處咬人!想必他有此賊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暗地裡怕是早就將咱們趙家當做不世的仇人,不動聲色籌謀算計,要替他們先祖奪回江山。虧得朕一時心軟,竟叫他伺機坐大,霸佔了北地闊土,現在又肆無忌憚的來威脅於朕!簡直就是天理不容,天打雷劈!你且不必怕他,只要朕還有一口氣,必不叫他稱心如意了去!他雖然擁佔了北地勢氣沖天,可再怎麼折騰,只要他還姓蘇,便避不過史刀筆伐!想必他也是忌憚這一點,這纔不甘心就此落敗,退而求其次,想要擄了你回北地折磨泄恨。你是朕的親生骨肉,早些年已然虧待了你,未能及時認祖歸宗,如今更是不能眼看着你再落入賊人之手,慘遭□□折磨,朕便是拼了最後一口氣,也會保你周全!”

難得昔日天子病的這般沉重,還能一口氣罵的如此流利,面不改色。阮清聽着卻是有些掛不住,臉色訕訕。

心道,父皇英明,卻不知那忠義王的死纔是徹底將筆直的棟樑生生給拗上了復仇之路。至於那滿腹野心的賊子能夠順利搶佔北地稱王稱霸,也還是多虧了您自個兒的寶貝骨肉傾囊相助,養虎爲患……

阮清自然也不好在爹孃羞愧憤怒的當頭再潑上一盆熱油,告訴他們那賊子想要擄了她去北地,除去奪位不成狗急跳牆的報復,其實還有腹中那一點子躁動的精血作怪。

只同仇敵愾的附和了幾句,安撫二位爹孃不必爲女兒擔憂,只消先假意穩住賊子,待得她聯繫上南地的忠臣良將,將賊子逼回北地喝西北風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帝后這麼一聽,頓時燃起了火熱的希望,俱是目光灼灼的看向大言不慚的龍珠子。當聽到龍珠子侃侃說到朝中已經拉攏了數位忠臣,李恪也已經修書給虎威大將軍,不日將趕回京中之後,便是喜色溢於言表的將心慢慢放回了肚子裡。

換做以前,阮清還真是不敢吹下這等牛皮。就那一幫子只會翻嘴皮子關鍵時候還悶棒敲不出個屁的臣子官員實不夠大胃口定北王一鍋燉的。虎賁軍雖精良悍猛,虎威大將軍也是難得的忠君愛國,可要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定北王佔據北地之前就早早在南地埋下了根系,真要打起來,剛好順手一塊接收了。

而如今,莫名的阮清就願意相信蘇輒是真的不知實情,爲了自己方纔不要江山。

若非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留下帝后二人的性命,給他自個兒吞併山河的道路上設下障礙?

說到底,還是爲了逼她就範罷了。

阮清是真真想不明白早年世人眼中那個清心寡慾冷性絕情的王爺怎麼就失心瘋的認準了她,如今吃也吃了,那點子新鮮勁兒也該過去了,還偏執拗的要她作甚?

難道是因爲自己先前聯合摯友誆了他一把,臉面上過不去,非得徹底的討回來不成?

想到這兒,阮清又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也不知王爺不着寸縷醒來後,會否在舊仇上再添一筆新恨,直接一把邪火燒了整座宮廷。

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主動回去找死的,少不得還需再費心躲上一躲。阮清出來時就做好了打算,今日是一定要出宮一趟的。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想去見一見被禁閉在寒清宮的廢太子。

於是斟酌着向太上皇說了一下期間廢太子的“豐功偉績”,眼見着帝后二人俱是怒色勃發,恨不得早在出生時就將孽子塞回肚子裡的情狀,連忙小心翼翼的替昔日的兄長求了個情。

“連城哥哥雖然爲奸人所惑一時衝動犯下大錯,但他畢竟還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也是阿阮的親兄長,想來父皇母后心中也是不忍看他就此墮落……阿阮想請求父皇,暫放連城哥哥出宮,允他在京中建立府衙,誠心以示悔改。”

虎毒不食子。柔柔的嗓音兒讓人聽之不忍拒絕,又正是說中了爲人父母沒能教養好孩兒的酸楚無奈。可太上皇卻是龍顏一沉,顯然因着先前過分的失望而不爲所動。撇過臉冷冷道:“你何需再爲他求情!朕自問從小便未曾虧待他半分,即使他愚鈍不堪,不成氣候,朕也從未想過要廢黜他太子之位,可他呢,枉顧人倫,大逆不道,偏信奸佞三言兩語便能夠狠心對自己的父母兄弟下手,謀君篡位!如今留他一命,姑且念在他還是朕的骨肉,否則早就該下旨砍了這個逆子!這般沒心沒肺的狼崽子,你卻還想着留他在京中封王建府,可是唯恐他哪日活不耐煩了再造一回反不成!直接貶爲庶民流放便是!”

阮清稍稍偏轉身子,小手搭在太上皇震怒抖動的肩上輕輕揉捏起來,待得太上皇氣息稍勻,這纔不疾不徐的開口,“父皇且息怒。連城哥哥縱然莽撞,本性卻不壞,想必經此一番也深刻的體味到了教訓,反省收斂許多,只要稍加引導定然會慢慢走回正途。若一意嚴懲流放,心中反而會更加生怨,身處遠地無人監管,再被有心人利用攛掇,豈非又將引發禍端?難道到時父皇真的要對骨肉血脈舉刀?不若寬厚處置,將他留在身邊,許以王爵之位,命其輔佐幼帝。”

太上皇慢慢轉頭看向阮清,阮清面色不動,接着道:“說起來,阿阮總共就這麼幾位兄弟,二皇兄早年不幸落下殘疾,五皇兄又是個癡愚無狀的,俱是指望不上。陛下倒是天真善良,可小兒心性不定,將來會長成個什麼模樣誰又知曉?若是再有奸人刻意誘導牽制,只怕不等陛下成年這天下就將毀於一旦。父皇真的能夠放心頤養天年?倒不若借這次的事情適當打壓一番,削削連城哥哥的氣焰和野心,再將他置於那個他曾經想而不得的寶座旁邊,讓他心懷不甘的同時也存有一分感念和激勵之情,就算是打磨歷練了,等過幾年,陛下若能有擔負這天下之才便罷,若是不堪重任,您也好在陛下親政之前代陛下禪位於兄長。您說,是也不是?”

太上皇怎麼也沒想到阮清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竟是盡解了他煩憂許久而不得妥帖的問題。作爲昔日的明君,血脈親情固然重要,保住先祖傳下的江山更是重中之重。這樣一來,不但免去了親手怒斬逆子的禍事,也可爲堯國的未來留一條後路。

沉思良久,太上皇終於點了下頭,神情欣慰道:“如此,便按你說的去做吧。”

這樣又說了一會兒話,阮清就起身告辭了。太后親自送阮清出了門。雖然曾經貴爲國母,卻是秉持着後宮不幹政的原則,在阮清與太上皇談及國事時只坐在一旁並未插話。至於阮清同樣身爲女子卻侃侃而談這一點,竟是沒有人留意一般。所以終於等到這一對帝王父女聊完國家大事,太后立馬按耐不住尋着機會再表達一番爲人母該有的關懷。

路上便悄悄拉着阮清緊張細緻的詢問定北王那廝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這段時間有沒有被那廝佔了什麼便宜。

阮清有苦說不出,並不想太后知道太多徒增擔憂,只能昧着良心誇讚定北王乃是清心寡慾的正人君子,並不曾有何孟浪不軌之舉,待她便如小輩面面俱到。

太后顯然不信,叱吒後宮多年豈是白吃了御膳房的油鹽?其實在蘇輒提到作爲交換,要將阮清帶回西北時,太后就曾懷疑蘇輒是不是難得開了情竅,看上了自己這個貌美靈秀的女兒。可聽了阮清的話,又覺得像蘇輒那般囂張跋扈的賊子若真看上了阮清,哪裡還需要跟他們打商量,直接吃拆入腹再一路擄回西北纔是應有的做派,怎會如此恪守禮節?

阮清心裡其實也有同樣的疑問,按着蘇輒的性子,在不知當年真相的情況下若真的不想要奪位,實在無需自找麻煩的滯留在京中替趙家整理爛攤子,早在攻入京城的那一日就該抓了她將她強硬帶走。

既然自己都想不出來,也就不知該如何回答太后,只想了想,含糊其辭的道:“興許,是我先前攛掇聯合煜小侯爺用計迷暈了他,私自跑回京城,讓他覺得被小輩和好友聯合坑害了一把,抹不開臉面,所以想要懲戒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