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吳心蓮,賀蘭燕不由驚叫了一聲,一下子目登口呆,不只是她,便連隨着賀蘭燕一起出來迎客的烏拉與蘇拉也都瞪大了眼睛,因爲今天的吳心蓮完全換了一身裝束,不再是燕人女子打扮,她居然穿上了一整套的匈奴女裝。
看着那滿頭的小辮,賀蘭燕眨巴着眼睛,半晌才問道:“心蓮,你這得用多長時間才裝扮好啊?”
看着對面幾人的驚訝模樣,吳心蓮卻是很開心,“半天,早上起來後,家裡的丫頭幫我弄的。”笑眯眯地從身後從人手中接過碩大的食盒,“這是家裡過年時準備的點心,我每樣拿了一些,想着姐姐家裡肯定沒備這些東西,便送了過來。”
賀蘭燕笑着接過來,遞給烏拉,“也不說早些送過來,這年都快過完了。”
“哪裡就過完了,要一直過到正月十五呢!”吳心蓮道:“過年快活是快活,可也挺麻煩的,祭祖祭天啊,走親訪友啊,反正事兒一堆一堆的。”
“你這身打扮,你爹不生氣?”賀蘭燕問道。
“不生氣!”吳心蓮搖頭道:“他還誇好漂亮呢!”
賀蘭燕點點頭,牽起了吳心蓮的手,“我也覺得你這身打扮,是真的漂亮。”她壓低了聲音道:“哥哥看了,也一定很喜歡。”
吳心蓮一下子低下了頭,臉上浮起兩朵紅暈,看着吳心蓮嬌羞難抑的模樣,賀蘭燕便忍不住格格的笑了起來,這位吳家大小姐,自從一次賀蘭雄去拜記吳凱認識之後,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自己那跟一頭熊似的大哥,爲了這個,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可是吃了不少苦頭。以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竟然開始學着騎馬,射箭,賀蘭燕可知道,這是要吃大苦頭的,不說別的,以前吳小姐那軟軟的白白的一雙小手,現在摸在手裡,可是已經有了繭子,也有勁頭多了。
“走。跟我騎馬去,我新近爲了弄了一匹馬,純黑色,那毛皮就跟緞子一樣,摸着可舒服了,最重要的是,性子溫順,最適合你這種剛剛會騎,騎術又不怎麼樣的新手了。”賀蘭燕笑道:“這匹馬送給你了。這可是我專門爲你找來的。”
“辛苦姐姐了!”吳心蓮感激地道。
“可別這麼多禮。”賀蘭燕擺擺手,“說不定我以後要叫你嫂嫂呢!”
吳心蓮剛剛恢復正常的臉色,再一次變得血紅,看着賀蘭燕。不知道說什麼好,就算是曉得眼前這位女子心直口快,但這樣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心思,還是讓人覺得不好意思。
“烏拉。把食盒拿到後頭去,對了,警告大哥。可不許偷吃,等我們騎會兒馬之後,再溫上幾壺好酒,一起吃。”賀蘭燕牽着吳心蓮的手,向着後頭走去。
“曉得了!”烏拉格格嬌笑着,提着食盒一溜煙向後走跑去,賀蘭燕的意思她當然懂了。
“賀蘭大哥在家啊?”吳心蓮擡頭,瞄了一眼後面。
賀蘭燕微笑點頭,心道,你當然知道我大哥在家,不然你巴巴地這麼急跑來做什麼?不過吳心蓮這女子她喜歡,不說別的,一個嬌滴滴的大家小姐,肯爲了自己大哥拉下臉皮,跑來跟自己學騎馬射箭,單這份心思,就很不錯了。
後堂之內,賀蘭雄看着桌上的食盒發了半晌呆,聽到後面校場之上馬蹄聲響,不由得湊到了窗戶跟前,將窗戶悄悄地推開了一條小縫。
校場之上,蘇拉牽過來一匹神駿的大黑馬,將繮繩遞到了吳心蓮手中,接過繮繩,吳心蓮利落地翻身上馬,看着此時的吳心蓮,賀蘭雄眼睛不由一亮,這身打扮,這份利落,如果不是他知道對方的身份,鐵定以爲對方是一個匈奴人家長大的女兒。
輕叱一聲,大黑馬揚起四蹄,緩緩啓動,賀蘭燕和烏拉一左一右,相伴在吳心蓮的身側,大黑馬雖然溫順,但吳心蓮畢竟學騎不久,她們也生怕有意外發生,在這個位置,即便吳心蓮發生什麼事,以兩人的身手,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展開援救。
馬兒愈跑愈快,吳心蓮滿頭小辮飛揚,看得出來,他很開心,小臉通紅,伴隨着輕脆的動人心菲的格格輕笑聲,賀蘭熊不由砰然心動。
關上窗戶,緩緩地退回到桌邊坐下,打開食盒,內裡的點心極其精緻,平常極少見到,想來也是,即便是在以前的扶風時代,吳凱家中也是家財鉅萬,自然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兩手輕拈起一塊糯米糕,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起來。
高遠曾與他說起過與吳氏聯姻的事情,那時候的他一口便回絕了,自然不僅僅是因爲個人的考量,作爲一個匈奴人,賀蘭雄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一直以來,他便想着重振匈奴,再建匈奴王庭,如果與吳氏聯姻,與中原人之間便愈發的糾纏不清,再難脫身了。
而且他也相信,高遠盡力撮後他與吳氏的姻緣,也不僅僅是兄弟情誼,這裡面,自然也有着政治的考量,到了他們這個位置,婚姻,已經不僅僅是兩個人或者兩個家庭的事情了。
但這一段時間以來,隨着他與高遠走遍了積石郡周圍的村寨,這個想法,慢慢地淡去,他震驚地發現,就在這兩年前,匈奴人與積石城的燕人之間,竟然已經交匯融合到了這樣一個程度,雙方已經形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難再區分開來了。
不說別的,單是自己的賀蘭部,與本地人之間聯姻的便大有人在,雙方不僅在血緣之上,而且在經濟之上,都已經融合成了一體,而更多的匈奴騎兵,現在都在積石郡有了自己的家庭,土地,財產,而且日子過得比以前要好上了無數倍,每每出征回到這裡,看到士兵們那急於歸家的迫切的心情,賀蘭雄便知道,自己想要重建匈奴王庭的理想,只怕是離自己愈來愈遙遠了。
自己的根基,便在徵東軍中,離開了這裡,自己與現在還在草原上流浪的那些匈奴部族之主有什麼區別?
他緩緩地遙頭,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當初高遠的那些舉動,無不是懷着深意的,但當時,無論如何自己也是預料不到今天這個結局的。
“這個傢伙!”賀蘭雄嚥下了嘴裡糕點,“難怪外頭都說他深謀遠慮,算無遺策,我算是被他綁上了戰車,再也無法下來了。”
重建王庭的理想淡去,接下來的,自然便是要在徵東府中站穩腳跟,坐上更高的位置,自己已經成了徵東府中的匈奴系的一面旗幟,只要自己好好的,總能爲匈奴人爭取更多的利益。那麼,與吳氏聯姻便是一件不錯的婚姻,而且外面這個丫頭也着實不錯,家學淵源,知書識禮,比起草原上的女子,自然是勝上不止一籌,而且,他還能爲了自己而力求改變來迎合自己,這樣的中原女子,只怕極少了。
他站了起來,推開門,大步向外走去。
出現在校場之上的賀蘭雄,不僅讓賀蘭燕有些吃驚,正在策馬奔騰的吳心蓮顯然也嚇了一跳,一個不穩,便要從馬上摔下來。
離她不遠的賀蘭雄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手勒住大黑馬的嚼頭,一手托住了吳心蓮,“小心些!”他大聲叫道。
一邊的賀蘭燕笑了起來,向身邊的烏拉和蘇拉打了一個手勢,三人翻身下馬,牽着馬匹向馬棚走去,“大哥,你來得正好,我正渴了,要去喝杯水,你替我照看一下吳家小姐吧,小心些喲,要是跌壞了吳妹妹,吳郡守定然會打上門來找你問罪的。”
伴隨着銀鈴般的笑聲,三個女子飛一般的消失在校場之上,賀蘭雄苦笑,你還能再明顯一點嗎?
吳心蓮騎在馬上,雖然滿臉飛紅,卻仍是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睜大了雙眼,看着賀蘭雄,賀蘭燕說過,他們匈奴男人,可不喜歡女人家嬌嬌怯怯的作小女兒狀。
“我來教你吧!”賀蘭雄牽起了繮繩,有些不敢看吳心蓮的眼睛。
吳心蓮滿心快活地看着與自己並轡而騎的雄狀男子,心思早已不在如何控制**的戰馬上了。
曹府,以曹天成爲首的一大家子,恭送高遠夫婦出了府門,兩家相距不遠,自然也不用騎馬,高遠牽了葉菁兒的手,向曹天成點頭示意了一下,舉步便向着不遠處的將軍府走去。
走了幾步,葉菁兒突然站住了,“大哥,今兒反正是出來了,不如我們再去別家串串門子吧。”
高遠有些訝然地看着葉菁兒,“你想去哪家串門子,難得你有興趣,我便陪你去好好玩一玩,要不然我們去吳家?晚上就在他哪裡賴上一頓好酒,這傢伙屋裡總會藏着一些難得的珍品的。”
葉菁兒笑着搖搖頭,“吳家我也不知去過多少次了,不去了,不若我們去賀蘭將軍府上吧,他家我還一次都沒有去過呢!”
“賀蘭雄家!”高遠怔了怔,心裡隱隱感到有些不妙。
“對呀,賀蘭兄妹替徵東府立下無數功勞,我們上門去拜訪一番,也是應該的。”葉菁兒笑咪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