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壽的本部設在距離大梁約二十里的小鎮楊林橋,在這裡,有他的本部人馬三千人,這是他的嫡系,亦是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另外兩千他從漁陽帶過來的兩千人,現在駐紮在大梁城內,而漢軍此時駐紮在離大梁十餘里的磨坪,正好與周長壽部一左一右,衛護着大梁城.
楊林橋原本是一個小鎮,鎮上人口不過千餘人,自從周長壽將自己的本部駐紮在這裡之後,這裡方纔熱鬧了起來,鎮子上的人,也基本上成了爲趙軍服務的後勤人員,街上來來往往的,大部分都是軍人.
漢軍對周長壽的近況調查得很仔細,很詳盡,正如步兵所言,周長壽自己也感到了愈來愈近的危機,這兩年來,趙杞用不同的方法,在一點一點地將他的嫡系部隊調走,到如今,已經足足調走了一多半,新調配來的部隊,自然與周長壽沒有什麼關係,基本上都是在趙牧時代落幕之後新組建的部隊,將領亦全都是趙杞一系的人馬.
當然,周長壽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你們調到我的麾下,我就可以利用最高長官的權利,將你們調到最危險的區域,而將自己的嫡系留在相應安全的地方,現在這些部隊基本上都在第一線與秦軍對峙.
現在周長壽最怕的就是趙國徹底放棄魏國,將他這支部隊調回趙國,一旦回去,自己的軍事生涯和政治生涯便必告終結,而失去了軍權的自己,下場又怎麼會好到哪裡去?
怎麼辦?當真背叛趙國,周長壽下不了這個決心.回到楊林橋後,周長壽如同一頭困獸,整個人焦燥難安.
“將軍!”周濱臉色難看地走了進來,”邯鄲那邊的消息傳回來了.”
“怎麼樣?吳增怎麼了?”周長壽急急問道,吳增的命運基本上就是他的命運的投照縮影,由不得他不關心.
“吳增將軍已經被押回邯鄲下獄,他的家人,亦在他被押回邯鄲之後被一體捉拿,說吳增將軍與秦人勾結,通敵賣國,恐怕性命難保.”周濱氣憤地道:”吳增將軍怎麼可能與秦人勾結,他與將軍一樣,與秦人打了半輩子仗,仇深似海,怎麼可能投秦?”
“趙晉呢,他沒有說話?別人不知道吳增,他能不瞭解?”周長壽聲音都有些哆嗦.
周濱搖頭,”邯鄲的消息說,趙晉在整個事件之中都保持了沉默.任由了趙杞的胡來.”周濱難過地道:”吳增將軍,這一回只怕是在劫難逃了.”
周長壽沉默了半晌,意態蕭瑟之極,”趙杞,爲什麼一定要置我與吳增於死地呢,這些年來,我與吳增已經對他保持了足夠的恭順.”
“只怕,只怕趙牧大將軍之死,與趙杞脫不了干係,當時都說是趙牧大將軍中了子蘭的詭計,被當時的徵東軍與代郡伏擊因而喪命,但整個事情,都透着古怪,真是子蘭的詭計,爲什麼連子蘭也與趙牧死在一起?”周濱低聲道:”我,我懷疑……”
“你懷疑此事與趙杞有關?甚至就是他策劃的?”周長壽沉聲問道.
“不錯!周將軍,此事最後最大的得利者便是趙杞,因爲趙大將軍的死,讓他一舉控制了咱們趙國的軍政大權,真正成了王上之下第一人.而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他爲什麼一定要置吳增將軍與您於死地,因爲您與吳增將軍是趙大將軍的親信,如果讓您與吳將軍知道了這其中的真相,便必然會翻臉,所以,他要先下手爲強.”
砰的一聲,周長壽一拳重重地擂在桌子上,”如果真是這樣,只怕我與他就當真沒有緩和的餘地了,就算我想向他輸誠,他也不會相信,吳增這幾年在河東做得夠好了,他還要給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陷害於他,更何況我現在手中還握着一支軍隊?吳增一去,他只怕就要對我下手了.”
“將軍,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周濱也是臉上惶然,樹倒猢猻散,周長壽真垮了,他們這些周長壽最親近的人,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周長壽在屋裡慢慢地轉着圈子,臉上陰晴不定,半晌,猛擡起頭來,似乎作出了什麼決定.
“周濱,你替我去一趟磨坪,見一見步兵,告訴他,我想與他見一面.”周長壽低聲道.
“將軍!”葉濱似乎被嚇呆了,”見步兵?”
“不錯,你找個藉口,就說去大梁城公幹,半路上繞道去磨坪,記住,不要帶其它人,你自己一人去就好了.”周長壽咬牙切齒地道:”我絕不會束手就縛的.”
“可是將軍,您的家人,都還在邯鄲,萬一我們這裡做下了什麼事情,那夫人與公子他們?”周濱提醒道.
“你錯了,只要我還活着,只要我手裡還有一支軍隊,那他們纔是安全的,或者會吃一些苦頭,但絕對不會有性命之虞,反倒是我束手就縛回到邯鄲,倒會連累他們跟我一起送命.”周長壽冷冷地道.
“是,我明白了,我馬上去辦.”
十餘天后的一個深夜,周濱親自帶人,將一行身穿便服的人,迎進了楊林橋鎮.
“周將軍,我們又見面了!”掀開頭上的鬥蓬,步兵笑容可掬地向着周長壽拱手爲禮.
“步將軍,請.”周長壽點點頭,將步兵迎進了屋內.
周濱將屋門輕輕帶上,親自守在了門外.這間房子方圓百米之內,戒備森嚴,別說是一個人,即便是一隻蚊子,也不可能飛進來.
“周將軍今天請我來,想必心中已有決斷了.”步兵脫下鬥蓬,坐在了周長壽的對面.
“你先前說得不錯,我已經得到消息,吳增被秘密逮搏,恐怕性命難保.”周長壽臉色沉重,”可憐我與吳增兩人,一輩子爲大趙拼命,一年上頭,與家人團聚的時日屈指可數,絕大多數時間倒是生活在軍營之中,可到最後,不但自己沒有好下場,還得連累家人.”
步兵臉上亦是慼慼然,周長壽的哀鳴讓他也覺得眼前這人着實有些可憐,一輩子爲大趙盡忠,最後卻成爲政爭的犧牲品.
“趙杞想要肅清國內的反對者,你們首當其衝,這是想得當的.”步兵點頭道:”周將軍如果肯歸漢,我家王上倒履相迎.”
周長壽沉默了半晌,”多謝貴國王上的看重,周長壽其意已決,願意與大漢合作,但現在有一個難題,我麾下有一半人馬是趙杞的親信,他們肯定不會跟隨我的腳步,而現在他們亦在對抗秦軍的第一線,一旦走漏消息,前線必然大亂,定會影響到整條戰線,便會讓秦人乘虛而入了.”
“周將軍所言極是,所以,對於這樣的局面,我們已經有了一個應對方案.”步兵微笑着道.
“你們早就做好了應對方案?”周長壽訝然道:”你們就料定我會投奔你們?”
“並不能料定,但我們習慣在事前就對所有的可能做好相應的預案,這樣事到臨頭,就不會慌亂.”步兵微笑道.
“步將軍請講!”
“龍門!”步兵以手蘸着茶水,在周長壽麪前畫出了一條線,周長壽一看便知道這是魏趙聯軍與秦人相對抗的防線.
“龍門是聯結趙國與魏國的最重要的鍵點,趙國支援魏國,基本上都是走這條路,如果趙國要召你們回國,那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步兵笑看着周長壽,”周將軍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周長壽身體劇震,”你是說,放棄龍門,將龍門讓給秦軍?”
“不錯,讓出龍門給秦軍,這樣,秦人便卡斷了魏趙兩國的聯結點,到時候,周將軍你即便想回國,又如何回去啊?”步兵哈哈笑道,”到了那個時候,趙杞再無奈,也只能任由周將軍你呆在魏國,這樣我們便贏得了足夠的時間,有了足夠的時間,我想以周兄的能耐,將軍中的異已分子肅清,策反,不是什麼難事吧?”
“龍門如破,我們的防線就被打開了一條缺口啊!”周長壽皺眉道.
“既然是我們主動放棄,我們自然會作出相應的對策,龍門之後,便是二龍山,我們在哪裡再設防線,我漢軍願意來承擔這條防線的防務.”
周長壽沉思半晌,”這樣也好,我們可以以聯合指揮部的名義下達命令給龍門守將,就說漢軍將與我軍換防,軍隊在換防之時,總會露出破綻,但問題是,怎麼讓秦軍適時發動攻擊呢?”
“我們有渠道!”步兵道”保證到時候秦人會突然出現在龍門之外,將哪裡的趙軍擊潰.”
“如果秦軍藉此機會,**怎麼辦?”
“那他們就會知道什麼叫做貪多嚼不亂,吃飽就好,吃多了,就會撐壞肚子的.”步兵哈哈一笑,”二龍山,就是我們給他們劃下的底線,如果他們還想再前進一步,我們不妨便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完美了,無論那方面,大面子上都說得過去.”周長壽起身拿過地圖,兩人就着地圖之上的防線,開始商議諸多細節.直到天色將亮的時候,才一一計較妥當,步兵重新穿上了鬥蓬,站了起來,衝着周長壽伸出手去,”周將軍,歡迎加入大漢,相信你以後絕不會因爲今天的決定而後悔.”
“但願如此吧!”周長壽苦笑.
步兵走到門邊,回過頭來,”在吳相面前,咱們兩人卻還是要將戲演下去的.咱們兩個,要是一團和氣的精誠合作,只怕吳相就要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