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都只能猜到對方的大概位置,但並不妨礙這種覆蓋式的遠程打擊,東胡騎兵善於騎射,每一個士兵的射術都極其精良,而徵東軍士兵中,除了像步兵這樣逆天的傢伙,其中擅射的並不多,但他們手中的弩箭,追求的卻是力量與速度,再加上覆蓋式的射擊,亦足以對對手造成極大的打擊。
哪怕是這種盲射,第一輪下來,雙方都是各有損傷。只不過現在的徵東軍士兵人人披甲,東胡士卒的弓箭終究比不得徵東軍手中的弩機力道強勁,挨一枚徵東軍的弩箭,存活下來的希望極小,而捱上一支羽箭,只要不是運氣不好正中咽喉面門等要害,傷害卻是不大。所謂十射不如一捅,便是這個道理,戰場之上,有的將領身上被射得刺蝟似的,甲冑之上盡掛着羽產,卻仍然生龍活虎,但你要是捅他一槍,他一定會死翹翹。
捱了羽箭的士兵迅速退到後方,拔箭,裹傷,然後迅速拾起自己的大刀長矛,再次列隊,重傷的和不幸死掉的都拖到陣列中央。
這種打法,卻是徵東軍大佔便宜。
第二輪對射之後,東胡騎兵便已經殺到了眼前,濃霧之中,影影幢幢,一匹匹戰馬裹着濃霧,如同魔神,嘶吼着衝了上來。
最前面的東胡騎兵,以爲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會是對手明晃晃的槍林,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出現在他眼前的,居然是高約兩米的一道城牆,這讓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這裡,怎麼會出現城牆?
抱着必死的信心衝上來,撞進對方的槍林之中,用自己的生命爲同伴撕扯開一條通道,但現在,居然是一道城牆?戰馬向前狂奔。就算他拼命勒馬,也無法遏止住戰馬的去勢,剛剛最後一段路程的衝刺,他跑得太快了,對方的吶喊之聲就在耳邊,他以爲對手近在眼前。
但當對手真正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卻是這樣一個場面。
轟隆一聲巨響。連人帶馬撞在大車之上,厚實的鐵板發出難聽之極的聲音。赫然向內凹陷,整個大車一陣搖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散架,架在上面的那臺牀弩轟然倒塌,傾覆在大車之中。如果不是這輛大車與旁邊的鎖在一起,而他的幾個支架又深深的紮在泥土之中,這一撞,就鐵定讓他翻了。
戰馬筋斷骨裂,馬上的騎士被高高拋起。人在空中,卻是七竅流血,人早就被震昏了過去,幾支長矛探了出來,哧哧有聲,落下來的他被幾支長矛洞穿,哼也沒哼一聲。已是死得徹底,長矛一抖,將他摔出了陣外。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聲接着一聲的巨響這連接響起,整個車城都在抖動。
空中羽箭嗖嗖之聲不絕,而車城之中。臂張弩的嘯叫之聲,亦在鳴響,不過此時,他們已經將射程向後延伸,打擊縱深處的東胡騎兵。
猛烈的撞擊之聲不絕於耳,車城搖搖晃晃,終於。一輛大車再也支持不住這種猛烈的撞擊,嘩啦一聲散了架,那匹撞開大車的騎兵自己還在空中飛舞,他的戰馬,卻已是衝了進來,十數支長矛探出,一支捅進馬腹,但那戰馬自身體重便過千斤,加上那奔馳之力,力道何其龐大,長矛深入馬腹之際,已是矛斷,人飛,正當面的幾個士兵倒飛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破碎車城一方的許原,臉色微變,猛地高舉陌刀,怒喝一聲,“殺!”大步衝了出去,在他身後,三百重裝步兵挺起陌刀,隨他衝了出去。
三百重步兵,組成一個方陣,陌刀飛舞,許原每一聲殺,便是一次劈砍,整齊而有序,瞬息之間,衝到陣前的東胡騎兵人仰馬翻。東胡騎兵,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時刻,內里居然有如此凌厲的反擊,濃霧之中,並不能判斷對手反擊的人倒底有多少,但那起落之間,人肉橫飛,卻是讓人心驚之極。攻勢不由稍緩。車城之內,緩過勁來的步兵當即將破碎的馬車拆掉,扔開,然後將其餘的大車再一次構連在一起,車城依舊,只是縮小了一些。
轟隆之聲不停傳來,孫曉那邊也出了同樣的問題,但解決的方法卻都是一樣。高遠擋住了正面的衝擊,在許原孫曉那裡大車破碎之際,他這裡,卻是連破三輛。提起身邊的陌刀,高遠衝了出去。
丘嶺之上,阿倫岱默默地注視着霧氣翻滾的戰場,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是隻需聽聲音,便能判斷出戰事的激烈。
一名士兵自下而上奔來,在阿倫岱身前,說了幾句什麼,阿倫岱的神色略變了,高遠的步兵之中,居然擁有重裝步兵。這是他沒有想到的。燕國的重裝步兵,只是裝備在燕國的常備軍中,而且並不多,一般都隨着主帥行動,是燕國的殺手鐗之一。高遠號稱徵東將軍,是燕國常備軍編制,但整個東胡高層都知道,此人與大燕主帥不和,薊城大火更是東胡人的談資,這樣一支雜牌軍,怎麼會裝備着重裝步兵?這可是需要大筆的銀子的。偏居扶風的高遠從哪裡來的這些銀錢,裝備?他自然不知,這些東西,大都是高遠敲詐而來。
用力地握了握拳頭,心中略略有些後悔,這一次出來,還是大意了,並沒有帶上一些重武器,對付燕國的這些重裝騎兵,東胡人不是沒有辦法,像鏈錘這種東西便是破擊對手重步兵的好武器。弓箭一般無法穿透這些重步兵的盔甲,但十數斤的鏈錘藉助馬力揮舞起來,然後猛擲出去,捱上者,即便身着重甲,也會非死即傷,可惜卻沒有帶出來。
對方有重步兵,自己的傷亡便要大幅度增加了,還有那車城,這時候阿倫岱才明白過來,爲什麼高遠要帶上這此大車了,東胡與大燕數十年沒有開戰,這些大燕軍隊常用的武器裝備,在阿倫岱這些新生代將領之中,早已沒有了什麼記憶。與遼東張守約交手多年,這個窮鬼卻是裝備不起這些東西的。
“加大攻擊,撕破對手的車城!”從士兵的回稟之中,他可以判斷出,對手的重步兵並不多,只能在車城出現問題的時候展開反擊,而不能聚集成大陣與騎兵對抗。如果對手有數千這樣的重步兵。陳列於車城之後,這一場仗便沒法子打了。
一次次的撕裂。一次次的反擊,盆地之中,熬戰不休,已經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下面的廝殺之聲,卻沒有稍減,阿倫岱終是有些焦燥起來。
距離花兒營五十里開外,濃霧已經散去,陽光終於擺脫了囚禁。重新光顧大地,但大地之上,卻猶如一片修羅地獄,方圓十數裡內,盡是人馬死屍,短臂殘肢,遍佈各處。折斷的刀矛,旗幟,丟了一地,無數失去主人的戰馬,在戰場中央哀鳴着,六神無主地遊走。
賀蘭雄手裡的彎刀已經摺斷。渾身上下,鮮血淋漓,也不知究竟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東胡騎兵想着暗算高遠,卻不曾想,高遠也在想着暗算他,埃俊的一千騎兵帶着數千匹戰馬,冒充東胡主力,追逐賀蘭雄,原本以爲賀蘭雄會加速逃離,但萬萬沒有想到,卻遭遇到了對手的悍然伏擊.一千騎兵在這裡,盡數命喪沙場.
將手裡的斷刀隨手扔在地上,賀蘭雄翻身下馬,走到了埃俊面前,這個東胡騎兵將領傷痕累累,最要命的是大腿上捱了一刀,幾乎切斷了這條腿與身體的聯繫,此刻被兩名士兵拖到賀蘭雄跟前,臉色蒼白,但眼神卻仍是桀驁不馴地盯着賀蘭雄.
“怎麼樣,還不服氣麼?”賀蘭雄哈哈一笑,”東胡鐵騎,不過如此.”
“不要得意的太早!”埃俊冷笑,”我是敗了,不過也無所謂,我只是一支偏師而已,出來誘敵就有身死的覺悟,只是你們的主帥,此時只怕也是跟我一樣的下場.阿倫岱將軍的主力去對付他們了,哈哈哈,賀蘭雄,快點趕去給你的主子收屍吧!”
賀蘭雄冷哼了一聲,腳尖一踢,從地上彈起一柄彎刀,捉在了手中,刀鋒擱在埃俊的頸邊,”是嗎?讓你做個明白鬼吧,阿倫岱將襲擊我軍的地點定在花兒營吧,可哪裡,並沒有我們的主力,你們襲擊的只是兩千人的中軍,徵東軍的左軍和右軍哪裡去了?”
他微笑着看着埃俊,這個人臨死不倒威,無非就是想着死得有所值,以自己一條命,換高遠一條命,太值得了,那他就要先打碎他的這個夢想,讓他在絕望之中死去.
“你什麼意思?”埃俊的臉龐抽搐.
“我的意思就是,現在在花兒營,陷入重圍的不是我們徵東軍,而是你的主子阿倫岱.”賀蘭雄哈哈大笑,”看在你也是條漢子的份上,給你一個痛快,老子可要快些趕到花兒營,不然肉都被那幫步兵吃光了.”
“不可能,不可能!”埃俊大聲嘶吼起來.
“沒有什麼不可能.你們想跟高將軍玩心眼兒,還差了一點!”賀蘭雄冷冷一笑,手中彎刀一拖,埃俊的聲音戛然而止,只有一雙眼睛,仍然絕望地睜得大大的.
賀蘭雄搖搖頭,這一戰,高遠可算是將對手算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他的安排,這樣的大霧天之中,自己不明底細,可當真不敢對埃俊發動進攻,他那行軍的聲勢,當真如數千騎兵在前進.
“弟兄們,換馬.還能戰鬥的隨我往花兒營,不能戰鬥的,自己爬到馬上,隨後慢慢跟進,在花兒營集中!”賀蘭雄大聲吼道,這裡別的什麼沒有,戰馬可是太多了啊,埃俊帶着充當疑兵的數千匹戰馬,現在可是便宜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