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曾憲一大聲喝道。隨着他的叫聲響起的是一陣嗡鳴聲,一片弩箭自軍陣之中飛出,向着百餘步開外的鐵甲騎兵撲了過去。這是徵東軍的臂張弩,力道強勁,以機括射出,遠射一般弓箭。
隨着這些弩箭飛起,飛馳而來的鐵甲騎兵手中都舉起了一張大盾,大盾一擡,幾乎將整個人和馬都遮在後頭,隨着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曾憲一寄於希望的這一輪臂張弩幾乎是無功而返,看到這一幕,曾憲一不由變了臉色。
立於他身旁的牛奔也是皺起了眉毛,連臂張弩都無法對敵人造成大的傷害,這些全身套在甲冑之中的傢伙,還真是有些難以對付,看來除非是用牀弩來射擊,才能將這些騎兵射下馬來。
一弩無功,鐵甲騎兵已經奔行到了百步之內。
“箭!”
這一次飛出的是更多的羽箭,密密麻麻,宛如蝗蟲一般,對於這些密集攢射的羽箭,衝來的鐵甲騎士們似乎更不在意,他們中的有些人甚至將鐵盾掛到了馬鞍之旁,雙手持槍,兩腿挾馬,竟是硬頂着如雨的羽箭向前衝來。
無數的羽箭射在他們的甲冑之上,大部分竟是反彈開來,只有那些運氣極不錯,射中甲冑縫隙裡的羽箭,才留在了對手的身上,不過看效果,根本沒有對這些騎士造成傷害。
漁陽郡兵們的隊列在這一瞬間,出現了無法避免的恐慌,本來嚴整的隊列開始動搖起來,無論是誰,碰上這樣幾乎刀槍不入的鐵傢伙,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畏懼情緒。
“穩住陣腳,擅動者斬!”曾憲一大吼道。
五十步,鐵甲騎兵們巨大的陰影已經籠罩住了漁陽郡兵,第一排的士兵,這一時刻,幾乎連呼吸都快要停頓了,對面高大威猛的鐵甲騎士,此時在他們的眼中,無異於死神的鐮刀。
就在此時,從隊列之中,忽然跳出來上百個漢子,每個人手中舞動着一個個鏈錘,迎着對面的鐵甲騎兵,悍不畏死地衝了上去,看着這些相比於鐵甲騎士無比弱小的身影,漁陽郡兵陣列之中,驚呼之聲此起彼伏。
三十步,鐵甲騎士們手中的長槍探出,他們並不明白這些迎面衝上來的傢伙要幹什麼,但毫無疑問,這些人只有死路一條。
二十步,漢子們手中的鏈錘飛了出去,一根鐵鏈條的兩頭,連着兩顆鑲嵌着無數利齒的錘子在空中呼嘯着飛出,他們的目標,不是馬上的騎士,而是對方戰馬的馬腿。
在後方壓陣的檀鋒,看不到在兩軍交接的時間,有百多名漢子迎着衝鋒的鐵騎衝了上去並拋出了他們手中的武器,在他的眼中,充斥着的盡是無敵的鐵甲騎兵以碾壓的姿態,無懼對手的弓弩而強硬突擊的畫面,這讓他心中充滿了滿足感,如何應對東胡甚至於徵東軍的騎兵,一直是他努力思考的東西,他無法湊出與這兩個對手那樣厲害的騎兵,便只能另避蹊徑,這三百騎士便是他的第一批試驗品,身套重甲,連馬兒也披上了甲冑的這些騎兵,根本就不在乎對手的騎術如何好,馬上格鬥如何厲,奔射之術如何精妙,他們只有一個任務,向前,衝鋒。現在看起來,效果好像不錯。可惜,這玩意兒就是耗錢的祖宗,一個鐵甲騎兵的消耗,足足可以養活數十個步卒。
只要有效的話,檀鋒決定就算砸鍋賣鐵,也要組建一支起碼千人的鐵甲重騎,在將來的戰鬥之中,這支騎兵,或許是可以左右戰局的力量。
就在他充滿着遐思的時候,戰局突然發生了變化,那些一往無前的向前碾壓的鐵甲重騎,頃刻之間人仰馬翻。
那些飛舞出來的鏈錘纏在了鐵甲騎兵的馬腿之上,狂奔之中的戰馬,立時便被絆倒,重甲騎士掉下馬來,別說翻身爬起來,便是想動一下也是極其艱難,而後面正在衝鋒的重甲騎兵卻是毫不停留地踐踏上來。彼此相絆,跌作一團,所幸的是,這些鐵甲騎兵衝擊的正面寬度較大,最厚的地方也只不過三騎而已,可即便如此,這三層的鐵甲重騎,無一例外的都倒了下去。
鏈錘可以纏住馬腿,帶齒的錘頭可以砸傷馬腿,戰馬渾身帶甲,但奔跑的四條刀腿可是不能帶甲的。
一百多條漢子衝上去的地方,看似厚實的鐵甲騎兵,驟然之間便向內凹陷下去了。取得了如此戰果的這些漢子,卻也是付出了極慘的代價,衝在最前面的幾十個人在扔出了手中的鏈錘之後,雖然擊傷擊倒了正面的戰馬,但那巨大的衝擊力卻仍是讓這些戰馬和馬上的騎士向前橫掃過來,他們孱弱的身軀幾乎在剛一接觸之時,要麼被撞得飛上天去,要麼被被壓在下頭,渾身骨頭都被碾得粉碎。
“殺!”殘餘下來的漢子們揮舞着手裡的鋼刀,衝進了人仰馬翻的戰場,見人砍人,見馬砍馬。
三百餘重騎,甫一上場戰,竟然被一百多個漢子放倒了一大半。
曾憲一亦是沙場悍將,見此情景,又驚又喜之餘,那裡肯放過這樣的機會,“全軍突擊,衝上去!”
被一百多個漢子的拼死撲擊的景象所震憾,數千漁陽郡兵體內的荷上蒙在一眨眼之間,便急速分泌,熱血上頭,一聲吶喊,竟是向前衝了出來。
巨響之聲爆出,他們迎頭撞上了剩餘的那些鐵甲騎兵,無數的人飛了出去,但也就是這一時刻,無數根長矛從各個角度刺向了這些鐵甲騎兵。
鐵甲騎兵們僅僅衝破了數層人馬,便被長矛捅翻在地。
久經沙場的老兵都省得,交戰之時,怕槍不怕刀,一刀下來,只要不傷着要害,不見得就死,但要是被長槍捅一下,十條命便去了七八條了。
檀鋒的臉色瞬息之間便晴轉多雲,他寄予厚望的鐵甲重騎,竟然連漁陽郡兵也沒能奈何得了,如此輕易地就全軍覆滅在戰場之上,瞪着眼睛,臉色鐵青,緊緊握着的拳頭,發出卡卡的聲響。
而在漁陽郡兵的中軍旗下,牛奔卻是露出了笑容,這些鐵甲騎兵在訓練之初,就已是被他們探得了虛實,如何對付這些大傢伙,包括小姐在內的人,可都是費盡了思量,現在看起來,效果還是明顯的。一百多個步卒的死亡,換來了三百騎鐵甲重騎的滅亡,這筆帳,怎麼算都是極其划算的,而且,經此一役之後,只怕檀鋒也再沒有心思組織這樣的大塊頭了。
耗錢多,死得快。這便是牛奔對這些鐵甲重騎所下的定義,這種騎兵,只有在特定的戰場之上,特定的條件之下,纔會發揮最大的作用,實在是限制太多了,遠不如輕騎兵好使。
步兵在得知檀鋒有這種騎兵的存在之後,給出的答案更簡單,拖死他。不斷地騷擾,不斷地襲擊,以輕騎兵的速度優勢死死地吃住他們,這些大傢伙太重,他們胯下的戰馬再優良,也不可能支持長時間的作戰,只要拖住他們,便可以輕易地擊敗他們。
當然,眼下的戰局,卻是不能拖,因爲葉真打算狠狠地教訓一下檀鋒,自然就選擇了另一個辦法.
鐵甲重騎雖然覆滅,檀鋒心疼之餘,卻也沒有放棄,眼下他還有五千燕國常備軍,這些他親手訓練的步卒正在鼓點的指揮之下,邁着整齊的步子,壓向對面的漁陽郡兵,而漁陽郡兵因爲剛剛的衝鋒,陣形已經散亂了.
勝利終究還會是屬於自己的.檀鋒在心中道.
雙方的步卒轟然對撞在一起,步兵的決戰,沒有任何的花哨,雙方多達近萬人人擠在一起,別說騰挪躲閃,便是連轉一下身子也極其困難,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手裡長槍向前刺出去,將手裡的大刀用力地劈下去,至於殺死對方的時候,自己會不會也被殺死,此時根本就想不到,也無法想.
交戰的雙方從初一開始,便如同紅了眼睛的兩頭野狗一般,嗥叫着彼此嘶咬在一起.
檀鋒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的,雙方步兵絞殺在一起的時候,燕國常備軍從一開始便佔據了上風,與漁陽郡兵的各自爲戰不同,常備軍的士兵們卻是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吼一聲,刺出一槍,拔出,再刺出一槍,整齊而又高效,短短的時間之內,便已經倒推着漁陽郡兵向前踏出了數十步,而這數十步的距離,卻是用鮮血鋪就的.
曾憲一臉上變色,他提起了身邊的大刀,轉頭對着牛奔道:”牛將軍,步兵將軍和那霸將軍,當真能如期而至嗎?”此時此刻,曾憲一卻是擔心,徵東軍要借刀殺人,他們只要晚來上一時半刻,自己這三千步卒只怕就剩不下多少了.
牛奔微笑着抽出刀來,”準時準點,牛某與曾將軍一齊前去殺敵,此時漁陽郡兵要做的就是拖住對手,這五千燕國軍,我們都要留下來.”
“好,那我就放心了!”曾憲一用力地點點頭,”曾某的身家性命,就全都交託給你們徵東軍了.”
揮舞着手裡的大刀,曾憲一摧馬向前衝去,”兒郎們,向前,向前,爲郡守報仇.”
節節倒退的漁陽郡兵在曾憲一帶着所屬的親兵衝上一線的時候,終於稍稍穩住了陣腳.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