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酒宴的確如高遠所說的那樣,席上沒有山珍海味,每個人面前放着四個大碗,二葷一素一湯,有份赴宴的官員們對於羊肉早已吃得沒了感覺,但那一碗新鮮的大白菜卻着實難得,除了這碗大白菜讓人食慾大開之外,讓衆人饞涎欲滴的就是高遠特意拿出來的好酒了,不是一般的大路貨,而是吳氏珍釀。
先鋒城的基本上都是武將,對於寧馨的到來,大家更多的都是好奇,寧馨的底細在場的人知曉的不多,但監察院副院長的身份,卻足以讓人敬畏,監察院是監察部門,對徵東府的每一個人,都有權利進行監察,院長曹天賜和副院長易彬,天生兩長木頭臉,見誰都像別人欠他們錢一般,而他們麾下駐各部的軍法司官員們,一脈相承,都是一個德性,在座的官員們,那一個沒有被他們拿到過錯處?現在居然多了一個女嬌娘,大家都不由得暗自稱奇。
等得晚上見到了一身男裝的寧馨,大多數人更是眼睛都直了,雖然女扮男裝,不施粉黛,但天生嬌顏難自棄,縱是隔簾觀花,亦讓衆人砰然心動。
寧馨話不多,這倒是監察院官員的風格,但卻極會說話,每一句話都能搔到各人的癢處,顯然來之前,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對於在場的每一位將領的底細都摸了個門兒清,三言兩語,便讓對方心生好感,大有引爲平生知己的意思。
漂亮的女人果然都是大殺器。看着這一切的高遠不由搖頭嘆息,他酒量不佳,座下將領們也都知道,倒也沒有人來找他敬酒,三碗倒的名聲,這些人也是知道的。寧馨是女的,自然也便沒有人去找她,在場的官最大的不擅飲酒。而主客又是女人不好去勸酒,好在將領們之間倒還可以互拼一番,一時之間,廳內雖然熱鬧非凡,但高遠和寧馨二人倒是門前冷落鞍馬稀。
坐在高遠另一側的賀蘭燕,今天看起來心情不是特別好,坐在哪裡悶悶不樂,一碗別人三兩下便被扒進嘴裡的新鮮大白菜被她拿筷子戳得稀亂,眼光不時地在寧馨臉上瞟來瞟去,隔一會兒又轉到了高遠身上。在兩個人身上來回溜噠,寧馨微笑以對,高遠卻給看得不自在起來,探過頭去,低聲道:“咋得啦,是不是今天吹了寒風,凍着了沒食慾,瞧這碗別人都稀罕的大白菜,快被你戳成糊糊了。”
賀蘭燕看着高遠。突然狡纈的一笑,壓低了聲音道:“好一個美滴滴的小嬌娘,當真是我見猶憐,尤其這女扮男裝。更是別有一番風情呢,菁兒姐姐好手段,連這樣的美女都能給你拐來。”
“瞎說什麼!”高遠板着面孔,心裡卻在道。這女人的直覺還真可怕,賀蘭燕還是第一次見寧馨,但直覺地便將寧馨與葉菁兒連在了一起。進而想到了某種可能。“寧副院長可是我徵東府的重臣,你也知道安陸的事情,安陸鐵礦對我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她手裡掌握的力量,更是我們急需的,有了她手上的那股黑暗中的力量,我們監察院至少要少奮鬥十年。”
“所以說啊,一箭又雕,人財兩得,你不就是打着這注意嘛!”賀蘭燕一手端了酒碗,說完這句話,人便站了起來,笑吟吟地便向着寧馨走去。
高遠一驚,手伸出去卻又僵在了半路上,他知道賀蘭燕的性子,只怕自己越攔,她越起勁,可她的酒量比自己還不如,自己是三碗倒,她則是一碗就倒,就她手裡那酒碗,怕不有半斤酒,這一碗下去,必然當場翻倒。
她這是要兩敗俱傷啊,寧馨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如何喝下去這一大碗酒,下場必然是今天席間的兩個女人要同時醉倒在這酒宴上了。
正在互相捉隊廝殺的將領們看到了賀蘭燕的動作,霎那之間,便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目光全都轉向了她們二人,賀蘭燕的一碗倒之名,比高遠三碗倒的名聲更甚,高遠是老大,是頭頭,衆人言談之間都還有所避諱,可賀蘭燕以前與他們一樣,不但亦是部將,還是一個女人,自然是衆人的談資,也就是與高遠訂婚之後,衆人才收斂了幾分。
賀蘭將軍要挑戰新來的女監察院長了!只是看那酒碗,怎麼也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意思。
寧馨站了起來,看着端着一大碗酒站在自己面前的賀蘭燕,正想開口,賀蘭燕卻是搶在了頭裡:“寧副院長,咱兩個都是女人,就不說那些套話虛話了,喝了這碗酒,咱們就是兄弟了!”
高遠瞪着眼睛看着兩人,聽了這話,不由一曬,兩個女人,說什麼兄弟,姐們兒,閨蜜還差不多,不過看兩個人的性子,這是沒什麼指望的,現在他唯一指望的就是寧馨能夠知難而退,給賀蘭燕這個面子,讓這個要強的女人小小的滿足一下。他可不想一場歡迎宴,最後一幫漢子們昂首挺胸走出去,兩個女人卻趴下了,更何況這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女人,醉後醜態百出,可是便宜了這幫傢伙看了笑話出去。
賀蘭燕在軍中人緣極佳,這不僅因爲她是女人的關係,也更是因爲她的性子着實豪爽,與這些軍中漢子對脾氣,而且賀蘭燕也有足夠的實力得到衆人的尊重,而寧馨初來乍到,又是監察院的高級官員,監察院與這些將領們,天生便是監督與被監督的關係,自然有一層隔膜在裡頭,縱然寧馨剛剛給了們的映象不錯,但現在賀蘭燕一跳出來,馬上衆人便都來捧場了。
率先出頭的是公孫義,或許是爲了拍拍他頂頭上司的馬屁,先是大叫一聲好,接着便端起了自己的酒碗,大叫道:“寧副院長,我相陪一碗。”弄得高遠惡狠狠地瞧着他,狠不得在他身上剜幾個洞洞出來,不過此時的公孫義,卻已是喝得有些高了,匈奴漢子的蠻勁一發作。那裡還看得出高遠眼中的意思。
公孫義一挑頭,一大羣將領們都是轟然叫好,紛紛端起酒碗,個個大叫,“我也相陪一碗。”
高遠只覺得頭痛不已,掃眼看到寧馨身側的牛奔,見他只是含笑不語,心中突然一動,沒等他完全回過味兒來,寧馨已是微笑着端起了酒碗。“賀蘭將軍好意,我怎敢拒絕,先乾爲敬!”
殷殷紅脣湊上酒碗,一口氣也沒有換,一大碗酒便進了肚中,臉上瞬息之間,便泛起一層紅暈,翻轉酒碗,先是向賀蘭燕示意。接着團團一轉,讓廳內衆將都直了眼。
賀蘭燕也是傻了,寧馨一個大家小姐出身的人,怎麼有如此酒量。先前賀蘭燕不過是要爲難一下這個比自己還要漂亮的女人,出於女人直覺,寧馨一出現,她便覺得有些不對頭。再想想遠在積石城的葉菁兒,心裡頭便有了些計較,本想寧馨定然是不敢接招。自己先壓她一頭再說,不成想,一腳踢到了鐵板之上。看到寧馨一飲而盡,賀蘭燕不由心頭髮慌,自家人知自家事,這一碗酒下肚,只怕自己便不成了.
“如果賀蘭將軍不擅飲酒,不飲也罷!”偏偏此時,寧馨櫻脣微張,語音雖然不大,但卻能夠讓此時安靜的大廳內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賀蘭性的性子,哪裡受得這般氣,也不言語,一端酒碗,湊到脣邊,咕咚咕咚便將這碗酒喝了下去.高遠一看,不由心中叫一聲苦也.
見賀蘭燕一飲而盡,廳內的將領們也都不再猶豫,一飲而盡.
賀蘭燕一碗酒下肚,便只覺得從小腹到喉嚨,無不是一股火熱在跳動,一陣昏眩立馬襲來,身了晃了晃,不過要強的性子竟然使她強自撐着,面上還露出一絲微笑,自己酒量見漲啊!
不過這微笑卻在霎那之間便凝固了,因爲她看到寧馨微笑着彎下腰去,兩手抱起酒罈,往兩個酒碗裡注滿了酒,端了起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賀蘭將軍說了,喝了這碗酒,我們兩人便是兄弟了,做兄弟的這便回敬一碗,還請賀蘭將軍不要推辭.諸位將軍,亦要作陪喲!”寧馨眼波流轉,橫掃過廳內所有將領,衆人瞠目結舌.
不似寧馨先前酒水只是略一沾脣便罷,他們一直可是實打實的硬仗,這時節,本已經喝得二五八萬了,賀蘭燕挑戰新來的女院長,他們實則是想着捧一捧賀蘭燕的臭腳,不想一起踢在了鐵板上,此時看着寧馨的眼神都是已經變了.
賀蘭燕此時已經酒打頭了,人也變得晃晃悠悠,手裡一緊,卻是酒碗被寧馨塞進了自己手裡,寧馨身子前探,低低地道:”賀蘭將軍如果認輸,便也不用喝了.”
認輸?在賀蘭燕的腦子裡,從來都沒有過認輸這兩個字,雖然感到天旋地轉,但被寧馨一激,仍然將酒碗端到了嘴邊,咕咚咕咚往下喝去,只不過這一次,卻是喝了一半,灑了一半,看得高遠雙手捧住了腦袋,”快去叫蘇拉烏拉進來.”
上官宏笑嘻嘻地退了出去,賀蘭燕這碗酒下肚之後,果然如同她一碗倒的名聲,整個人便向地下出溜而去,高遠是早有準備,站了起來,搶前一步,將賀蘭燕給扶住.也虧得賀蘭燕雖然酒量不佳,但酒品甚好,喝醉了便是大睡,從不胡言亂語,要是她此時亂說起來,高遠的臉可就沒地兒擱了.
一邊的寧馨再一次滴酒不漏地喝完,以空碗示向廳內衆將,衆將無不苦着臉再陪一碗.許原眼尖,看到寧馨身邊的那個牛奔,又提起酒罈子往寧馨碗裡倒酒,不由一個激凌,馬上身手矯健地跳了出來,向着高遠行了一禮,”都督,末將突然想起軍中尚有一事未曾處理完畢,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一句話說完,風一般地便跑了,許原這一走,倪華宗,陶家旺便緊跟着找藉口開溜,倪華宗臨走時還拽走了勿自喋喋不休的公孫義.廳內衆人轉瞬之間便走得只剩下了楊大傻,左右看看,楊大傻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衝着寧馨豎起了大拇指,”寧副院長好酒量.”讚了一聲,大步離去,看他的樣子,倒是猶自行有餘力.
兩碗酒嚇跑了所有人,寧馨此時卻也是面如桃花,轉過頭來,看見高遠正將賀蘭燕交給聞訊而來的蘇拉烏拉.
“都督,得罪了!”寧馨氣定神閒.
“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寧馨,你當真是好酒量啊!”高遠搖頭嘆息,”今兒這事後,只怕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你面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