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卒加強進攻,所要掩護的自然是三個攻城坡道之上騎兵的衝擊,雙管齊下,欺負的就是都播寨中兵力的不足,賀天舉並沒有指望步卒的攻城能夠取得突破,但只要能夠牽制到足夠的守軍兵力就可以了,步卒牽制的越制,防備騎兵衝城的士兵就越少,一旦讓騎兵在城上取得立足之地,以騎兵的速度,轉眼之間,便能將這個橋頭堡無限制的擴大。
賀天舉目不轉睛地盯視着城頭,城頭密集的火力讓他驚歎,即便見多了攻城拔寨的戰鬥,他也極少見到如此一個小城有如此的打擊能力,密集落下的石塊,使他不由回頭看向遠處己方那些由毛竹製成的大號彈弓,毫無疑問,對方是借鑑了這個東西,雖然威力略嫌不足,但擊破東胡兵手中那些粗製濫造的大盾所能抵擋的。
最讓他頭疼的還是對手的臂張弩,強勁的力道,覆蓋性的打擊範圍,每一輪齊射都會造成極大的傷亡,唯一慶幸的是對手的人手不夠,每一次齊射,都只有上百柄弩張弩同時射擊,賀天舉簡直不敢想象,當這種武器成千上萬同時射擊時,會造成何種的效果。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爲顏乞有些擔心,在先鋒城,守軍可超過萬人,只要有數千柄臂張弩分成數輪輪換射擊,便足以讓攻城者無法寸進。
步卒已經到了城下,在雪臺之上牀弩弓箭的掩護之下,開始豎起雲梯,蟻附攻城,數十架雲梯之上,步卒螞蟻般的向上攀爬着,石彈飛得更密集了一些,一支支推杆頂上了雲梯,將雲梯遠遠地推離城牆。雲梯上的步卒慘呼着扎手紮腳地飛舞在空中,再重重地跌下來,爬得高些的自然也就跌得慘一些。
這還算是幸運的,對上城頭之上佈置了釘拍的步卒,其慘簡直不容人直視,帶着鋒利長刃的釘拍從牆上反拍回來,雲梯立即斷裂,上面的士兵要麼被直接被拍到城牆之上變成一張照片,要麼被邊緣掃下去跌到城下,摔個半死。最慘的是被釘拍上的長刃直接穿身而過,當釘拍被城上士兵拉起的時候,釘在長刃之上的步卒一邊潑灑着鮮血,一面淒厲的慘呼,聞之讓人喪心失魄。
但中軍之中,進攻的鼓點密集,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進攻的步卒在一次次無功而返,死傷慘重。卻又一次次重振旗鼓,蜂涌攻上。
終於,一名東胡兵攀上了城牆,雖然他馬上就被一支長槍捅了下去。但有了這麼一個緩衝,在他的身後,便又有兩名士兵攀爬了上去,兩人倒下之後。站在城頭之上的已經有四五人了。
賀天舉目光閃動,看着城頭之上,人影奔走。應當是城頭之上在調集兵力前去堵住這個缺口,他在心裡默默地數了十個數字,這個時候,在那個突破點上,已經有大約二十名士兵擠了上去,在他們身邊,圍上了一圈數十名徵東軍士兵,長矛並舉,將他們一一捅翻。
“就是現在,出擊!”他大聲吼道。
“出擊!”磨延咄抽出彎刀,高高舉起。隨着磨延咄的一聲令下,早已經蓄勢待發的三種騎兵立刻躍馬而出,向着坡道加速奔去。
馬蹄踏上坡道,速度已經加到最快,猶如一道道閃電,直奔坡頂,坡頂距離城頭有數米的距離,奔上坡頂之後,奮力一躍,可以輕鬆地直達城頭。
陳斌興奮得兩眼放光,兩眼死死地盯着那狂奔而來的戰馬,大手一揮,“立板!”
城頭之上,每個坡道之前,十數名士兵一聲猛喝,手抓着一根根杆子,將三塊釘拍推了起來,直直地豎在三個坡道之前,擋住了戰馬跳躍的道路。
奔馳在最前頭的東胡騎兵,此時已經躍起在半空,眼前陡地多了一塊帶着鋒利長刃的釘板,頓時失聲慘叫,但此時,他卻沒有任何辦法改變自己的去勢,戰馬直直地就這樣一頭撞在釘板之上,轟隆一聲巨響,長長的鋒刃扎穿了戰馬,馬上騎士哀叫一聲,已經掉了下去,厚實的釘板劇烈的搖晃着,其中兩根撐杆受不住如此的巨力,喀嚓一聲,從中一折爲二。
“上槓子,上槓子!”陳斌大喊道。一根根粗大的槓子從後面頂了上去,搖搖欲墜的釘板立時便穩住了身形,這幾塊釘板,可是陳斌特意加了料的,後面都釘着厚實的鐵皮,否則這一撞之下,早已將其撞碎了。
“長槍,長槍!”陳斌一迭聲的大叫着。
坡道之上,戰馬一匹接着一匹的奔行上來,根本收不住蹄子,下場當然也是一個接着一個地飛撲到釘板之上,在隆隆的巨響聲中,一個接着一個的掉落下去,釘板之上,頃刻之間,便變成了紅色。
“用長槍捅,板子撐不住。”有士兵大聲吼道。
特意加長,長達十餘米的長矛從釘板的兩邊斜斜地捅上坡道,將那些奔行上來的戰馬,在途中便截了下來,矛進矛出,一匹匹戰馬的肚子之上,便多了一個個血窟窿,不等飛起來,便已從坡道兩側掉了下去,坡道之下,片刻功夫,便堆滿了馬屍人屍。
“換一組!”陳斌怒吼道。
挺着十餘米長的長矛捅刺奔行的戰馬,每人扎得兩三槍,便已是筋酸骨軟,沒了力氣,第二組人馬立即挺身而上。
“弩箭,臂張弩,射後頭的。”
隨着陳斌一迭聲的呼喚,十餘名士兵端着臂張弩,撲到牆垛之前,啉啉連聲,射擊着坡道末端的東胡騎兵,剛剛踏上坡道的騎兵無處避殺,在如雨的弩箭之下,一個個撲下馬來,有的運氣不好,渾身給扎得刺蝟一般。
短短的功夫,三條坡道之下,上百名騎兵便伏屍雪原。磨延咄臉色鐵青,骨吉利渾身發抖,賀天舉卻是搖頭無語,“真是難得,短短的時間之內,居然便猜到了我要幹什麼,還早就準備了相應的對策,陳斌,我小看了你呢!”
“鳴金,收兵!”受不了如此的損失,磨延咄終於挺不住了,厲聲喝道,“今天到此爲止。”
鳴金的鑼聲響起,狂攻中的步卒哪蒙大赫,潮水一般地退了回去,城上士兵發出陣陣歡呼之聲,這一仗,卻是他們又贏了,蒙受瞭如此重大的損失,至少今天,敵人是沒有心氣再發動一次進攻了。
敵人需要時間來舔食傷口,而城內的守軍也必須抓住這難得的時間休養,恢復體力。
這一戰時間並不長,但卻讓陳斌最爲緊張,他心裡很清楚,一旦讓騎兵衝上城來,這仗,就沒法再打了。
“清理城頭!”有軍官在大聲喊道。“喂,你幾個小子,別把東胡人的屍體扔下去了,將他們碼在城頭之上,澆上水,凍結實了,還可以當城牆用,我操他奶奶的,我倒想看看,他們的那些破石頭,還砸不砸。”
聽到那軍官的吼聲,陳斌嘆了一口氣,沒有作聲,雖然說死者爲大,對戰死者的遺體保持足夠的遵重,是軍人應有的品德,但現在,卻顧不得那麼多了,首先自己得保證手下的士兵儘可能地活下來。至於此事是不是激起東胡人更大的怒火,又不傢什麼可顧忌得呢,難道現在,東胡人的怒火便不旺了麼?
“小莫,咱們還有多少人能戰鬥?”伸手招來糉子一般的小莫,這小子受傷之後,陳斌便讓他負責後勤諸事。
“團長,咱們現在囫圇的還有四百一十八人,輕傷一百零三人,重傷五十六人。其餘的兄弟,都沒了。”小莫聲音低了下來,剛剛打退敵人進攻的喜悅,在傷亡數字面前,已是蕩然無存。
“只剩一半人了啊!”陳斌喃喃地道。
“團長,我們一千多人打到現在,拖住了敵人一萬多精銳士卒而只傷亡了數百人,這已經非常值得驕傲了。”小莫低聲道。
陳斌點點頭,“下去吧,重傷的士兵,一定要照顧好,雖然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活下去,但至少要保證,在我們活着的時候,他們也必須活得好好的。”
“是!”
統萬城中,嚴鵬與羅尉然站在城中一處房中,這間房子內裡沒有任何的擺設,只有一個黑乎乎的大洞,內裡幽黑,也不知道通往何方。
“軍長,我率軍出去之後,這條地道一定要封死,我們能沿着這條地道出去,對方也能沿着這條地道進來。”羅尉然道。
“放心吧,要是東胡人想沿着這條地道進來偷城的話,我會讓他們死得其慘無比。”嚴鵬呵呵笑道:“倒是你,要小心了,第一戰,我並不擔心,但是隨後,你們可就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中,時間,記住了,時間就是一切。”
“我明白,軍長,保重,勝利之後再見。”
“勝利之後再見!”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重重地搖了搖,羅尉然一矮身,鑽進了地道,在他身後,一個個的士兵緊緊地隨着他,進入了這條幽暗的地道。
嚴鵬轉身離開了這間房屋,登上了統萬城的城樓,看着遠處東胡人的營帳,得意地笑了起來,“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美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