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胡步卒一天的狂攻,在先鋒城下倒下了三千餘人,卻沒有撼動先鋒城分毫,當他們回到自己的大營的時候,卻意外發現本應在他們後方爲他們壓陣的東胡宮衛軍無影無蹤了,不但無影無蹤,他們還帶走了大營裡僅存的糧食,那是屈突阿爾根臨走時,爲大營裡的所有士兵留下的最後三天的糧食。
所有步卒,傷痕累累,疲餓交加地回到大營,迎接他們的卻是如此殘酷的現實。
整個大營崩潰了。
東胡獨有的對步卒的嚴格控制體系,使他們在傷亡達到了三分之一仍然沒有潰散,但在此時,他們的最後一道心量防線完全崩潰。
營嘯,每一個統兵將領最恐懼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步軍統領茹安沒有試着去控制,實際上,在營嘯發生的那一刻,他已經帶着他的親兵跑了。他是正宗的東胡高級將領,他和他的親兵都有馬,跨上戰馬之後,他並沒有去屈突阿爾根的方向,雖然哪裡有兩萬餘東胡騎兵,但既然顏乞這麼做了,就只能說明屈突阿爾根那一個方向根本就是一條死路,他唯一的生機,就是追尋顏乞的腳步而去。
五千宮衛軍不是一個小數目,想要追蹤他們並不是難事,恕安打馬狂奔,一路沿着顏乞留下的蹤跡而去。
先鋒城上,許原目光炯炯地注視着遠處的東胡大營,那裡先是發出了巨大的喧囂之聲,緊接着,火光沖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天空,雖然看不清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許原知道,炸營了。
“出擊!”他揮揮手,衝着城下吼道。
先鋒城城門大開。一支支勁旅從內裡涌出,向着數裡之外的東胡大營狂奔而去,許原來到城門之前,親衛早已爲他準備好了大門,翻身上馬,提起點鋼槍,許原放聲大笑,“弟兄們,趕鴨子去了,多抓活的。開春了,我們需要更多的勞力來屯田開荒,可不能逞一時之快,要是刀子下得陡了,明天沒得勞力,老子就讓你們去扛鋤頭。”
城門樓上,寧馨目光亮晶晶地看着洪流一般涌向東胡大營的徵東軍士兵,其實人數並不多,先鋒城在派出了倪華宗與陶家旺之後。整個城內的正規軍只有三千餘人,其餘的都是依附於先鋒城的青壯百姓。
“東胡氣數已盡,嗬嗬!”她無聲的笑了起來,“攻守易勢。徵東軍站穩了河套,兩路進軍,東胡疲於應付,接下來。索普恐怕是要求和了。戰事暫時會停下來一段時間,那麼,便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伸手撫過冰冷的牀弩。寧馨看着下面奔騰洶涌的戰場,等到高遠掌握了河套,控制了遼東,他的眼光便會轉身中原,大燕毫無疑問便是他的下一個目標,自從來到積石城,看到了高遠在代郡子蘭那一邊的佈局,寧馨便已經很清楚高遠心中的那個目標了。
逐鹿天下,這便是你的最終目的麼,哈,在你擁有如此富庶廣闊的地盤之後,你的確已經具備了這個資格,不過你的敵人可也不是泛泛之輩呢!
徵東軍第一軍輕而易舉地衝入了東胡人的大營,舉目四望,根本就沒有任何成建制的抵抗,整個東胡大營亂成一團,東胡士兵狼突鼠竄,更可笑的,他們之中,甚至有一部分人在互相砍殺,直到徵東軍士兵殺到他們跟前,他們才反應過來。
更多的東胡士兵則是向着大營外衝去,此時,逃命成爲他們的第一選擇,至於逃到外面能不能追過敵人的追殺,那是之後纔會想的問題了。
戰場之上,處處想起投降不殺的東胡語,這麼短的時間內,許原也只可能交給他們這一句東胡話,反正現在,扔下武器,抱頭蹲地的便可以活命,還敢到處亂跑甚至揮舞武器的,迎接他們的只是無情的屠殺。
木崩閭半靠在一截柵欄之上,這裡,已經被潰兵衝散,又被徵東軍蹂躪了一次,早已經不成模樣,除了他身後還有一截短短的樹立着之外,其它的都已不復存在,成爲了倒在雪地泥濘之中的垃圾。
對於這樣一個半躺在那裡,雖然還有呼吸但卻沒有絲毫動靜的傢伙,徵東軍士兵根本沒有顧得上去給他一刀,看起來這人已經完全失去了鬥志,軍長說了,要抓活的,給明春的春耕增添勞力,這傢伙既然不死不活地躺在這裡,便等結束戰鬥之後再來收攏這些被嚇破了膽的傢伙吧。
木骨閭的運氣着實不錯,在他身邊,人潮不時洶涌而過,竟是沒有人多看他一眼,也沒有人隨手跟他一刀了結了這個失魂落魄的傢伙。
他竟然再一次在亂軍之中安然無恙。直到他的幾個柔然族人在戰場之上找了他,扶着他準備逃命的時候,他們碰上了一隊盔甲鮮明的一隊徵東軍士兵,而這些士兵緊緊護衛着的,卻是一個騎在馬上,身裹厚厚毛裘的女子。
看到身前陡然出現幾個東胡兵,一羣護衛不由一驚,當即便有人拔刀衝了上來。
刀槍交擊,幾個東胡兵便倒了下來,一名護衛絲毫沒有憐憫之心的衝着躺在地上的木骨閭舉起了雪亮的佩刀。
“不,你們不能殺他!”一個受傷倒地的東胡兵躺在地上,大叫了起來,“他是柔然的族長。”
“住手!”馬上一直靜靜觀看着這場屠殺的女子突然開口制止了那麼揮刀的士兵,這才那個東胡兵聽來,無疑便是天外仙音,而讓他更加驚疑的是,這個女子說着一口流利的東胡語。
“他是柔然的族長?”女子轉頭看着那個倒在地上,明顯年紀已經很大的東胡士兵。“怎麼這麼年輕?”
“柔然的老族長已經死了,我們柔然被其它部族吞併了,他是我們老族長的兒子,柔然的繼承人。”東胡老兵生怕下一刻,敵方士兵再一次舉起刀,所以他一迭聲地說道。
“他叫什麼名字?”
“木骨閭!”
“柔然族長,木骨閭?”寧馨的臉上浮起了笑容,自己的運氣很不錯,就是出來轉一轉,感受一下戰場的氣氛,居然也能讓自己撿到一個大人物,或者在東胡人眼中,失去了自己的部族的木崩閭只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而柔然的歷史也將劃上句號,但在寧馨的眼中,這卻是奇貨可居,一個東胡的族長,如果能掌握在手中,一定會對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大有裨益。
“去看看那些人還有沒有活着的?”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些東胡士兵,“還有活着的便帶回去,讓軍醫替他們診治,特別是這個木骨閭,絕不能讓他死了。”
意外地收穫了這個木骨閭,出來感受戰場氣氛的寧馨立時便沒有了其它的興趣,帶轉馬頭,“我們回城去。”
她的這個決定是讓這些衛士們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眼下先鋒城外一片混亂,許原軍長帶着部屬四下抓俘虜,早就沒了影子,而這戰場之上,雖然已經沒有了戰鬥,但誰也說不上下一刻會不會有一支東胡潰兵突然竄出來,就像這個木骨閭一般,還是回到城中安全一些,寧馨可是大人物,她要是掉了一根寒毛,自己這些人只怕便要脫一層皮。
許原一直追殺到天快亮纔回到城中,城外的東胡兵,足足有五千餘人成了他的俘虜,雖然有些疲力,但卻壓抑不住的信奮。
一直到天亮,還有不少的小隊自外陸續歸來,到得中午,不少的東胡士兵竟然自己走了過來向徵東軍投降,已經逃過徵東軍追殺的他們,在冷靜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早已身陷絕境,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之中,身無長物的他們不是凍死,就會餓死,最後成爲野獸的腹中之餐,又或者碰上了徵東軍的哨騎,這些人可不會談什麼投降不殺,殺死所有見過他們的敵人,是哨騎一直秉承的信條。
或者,走回先鋒城向徵東軍投降,是他們這些人唯一的生路。
先鋒城大局已定,而在小孤山,戰事卻正激烈。
屈突阿骨打的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在一點一點的冷卻,敵人顯然在這裡已經做了周詳的佈置,整整一天一夜,他沒有一刻停下過攻擊,但僅僅向前突進了裡許左右,但傷亡卻已經讓他的心在滴血。
而敵人,竟然越打越多,隨着天色漸明,在他的左右兩側,分別出現了打着倪字的大旗和陶字的大旗之後,他終於反應過來,徵東軍的大軍竟然正在向着他這裡彙集。可是顏大將軍不是說過,他會替自己牽制敵人的麼?一萬步卒,五千宮衛軍,難道就這麼快已經輸掉了麼?
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但他卻又馬上否定了他,紅着眼睛,摧動士兵再一次地發動攻擊。
其實在天快亮的時候,嚴鵬也覺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他的五千人,現在已經只剩下了不到兩千人,阻擊的陣形單薄的他覺得只要敵人再來一次衝鋒,或許就會被輕易的捅穿,作爲第二軍的軍長,此時的他,也早已和普通的士卒一樣,衝殺在前線。
終於,在天快亮的時候,倪華宗與陶家旺趕到了,這讓他在一陣輕鬆之後,險些軟癱到了地上,而再過了一個時辰,羅尉然率着他的部屬也出現在戰場之上的時候,他則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大局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