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眼緩緩地掃視着帳下的將領,長而狹的眼縫之中,流露出來的是躊躇滿志的神情.薊城破城在即,而琅琊郡城現在也在自己的兵鋒之下瑟瑟發抖,父親遣來的後援由韋和率領兩萬騎兵已經直撲遼西,而這個時候,徵東軍的主力,卻還在與東胡鏖戰.想到這裡,田富程簡直想放聲大笑,等到徵東軍與東胡之戰結束,就算他們打贏了這一戰,以疲兵之師,千里回援,又如何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的齊軍的對手?更何況,到了那個時候,徵東軍的老巢已經在齊軍的控制之下,一個失去的後援,失卻根據點的軍隊,就算再強大,又有什麼用?最終的失敗離他們已經不遠了.
田富程對於父親的深謀遠慮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從徵東軍開始重點打擊東胡開始,父親便開始遣人去幫助東胡人訓練步卒,並耗費巨資,走海路向東胡人運送了大量的物資軍械,那個時候,齊國上下,包括自己在內,都對父親的舉動大惑不解,甚至是不滿,認爲將這些齊人的民脂民膏送給那些野人,簡直是太浪費了,但現在看來,這正是父親的高瞻遠矚之舉,原來從那個時候起,甚至是在更遠以前,父親便已經在籌謀如今的局面.
想到高遠辛辛苦苦七八年,將燕國打得奄奄一息,現在更是將東胡打得馬上要亡國,可這最後來獲得這豐碩果實的,並不是高遠和他的徵東府,而是魚翁得利的齊國,在吞併了整個燕國以及高遠這些年來辛苦打拼的成果之後。齊國,將一躍成爲超越趙國甚至可以與秦國一拼的超級大國了.
與秦人來作這最後的逐鹿天下,想想都令人興奮啊!奄奄一息的魏燕,江河日下的趙國,不思進取。偏居南方苟安的楚國,最終都將成爲齊秦爭霸天下的墊腳石.
當帳外落下第一幕晨曦的時候,田富程站了起來,簡單地吐出兩個字,"攻城!"已經不需要再作任何的動員了,美好的前景就擺在他們的面前。如此此時還不能奮勇上前,那還配作齊魯男兒麼?
戰鼓之聲驚天動地響了起來,一隊隊的齊軍從大營之中開出,奔向遠方那巍峨聳立的琅琊郡城.
隨着遠處的戰鼓聲響以及聲震天地的吶喊之聲,琅琊郡城城樓之上。一聲沉悶的鼓聲咚的敲響,這一聲鼓響之後,更多的鼓聲整齊地加入了進來,鼓聲陣陣當中,一隊隊士兵自城頭之上顯出身形,他們,都是久經戰仗的士兵,面對着數倍於己的敵軍。並沒有絲毫的慌亂之情,更更洋溢着高昂的鬥志,看着敵人。眼中流露出來的是渴望戰鬥,渴望廝殺的神情.
戰士們有條不紊地走向自己的崗位,平靜地檢查自己的刀槍,仔細地爲弓弩絞上最新的弓弦,裝上弩箭.將一塊塊擂石放置在自己最順手的位置,伸手拉一拉釘拍的繩索。回過頭來,點然身後那一堆堆柴薪。那上面一口口的大鍋之中,正在煮着油脂。水,和糞便的混和物.
城頭之上響起了軍號,平靜的士兵此時卻有些詫異地擡起頭,看向城樓之上矗立着的幾位將領,因爲這軍號之聲代表的是將要在陣前施行軍法.
難道是因爲有人臨陣怯戰麼?這讓士兵們感到有些羞辱,多少年了,他們這支軍隊之中,還從來沒有因爲這個原因而被在兩軍交戰之前處置過,士兵們直起了身子,看着城後的斜梯之上,兩個士兵一組,拖着一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走上了城樓,大概有上百口人,每一個人都被反綁着雙手,哀嚎痛哭之聲在城樓之上回蕩.
士兵們更加詫異了,這種事情,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押着這些人上城樓的並不是普通的士兵,他們身着黑色軍服手臂之上,繡着一個骷髏頭和一把短匕交叉的圖案,顯示着他們來自徵東府監察院.
在普通的士兵之中,監察院是一個神秘的部門.
被押上城樓的這羣人被按着跪倒在了城樓之上,一名黑衣軍官走到了前面,開始大聲宣佈他們的罪行.
這一羣人都是來自琅琊的全氏家族,以全明康爲首的整個家族此時被連根拔起,全都押上了城樓,曹天賜下達了全部處斬的命令.
隨着黑衣軍官宣佈的罪行,城頭之上,喝罵之聲大起,羣情激憤,如果不是嚴格的軍紀約束,只怕這個時候他們早已撲了上去,將下面按押着的人撕成碎片了,士兵們在前線拼死作戰,最怕的就是有人在後面捅刀子.距離這些人近的,紛紛向着他們吐着唾沫.
城頭之上,憤怒的喝罵之聲,以及刀槍頓地和磨擦聲,已經將這些被按着跪倒在城頭之上的除了少數幾個還保持着清醒之外,絕大部分人都嚇傻了,連嚎哭的力氣亦沒有,面色青白,渾身癱軟,要不是士兵提着,他們早已經癱成一團爛泥了.
"曹天賜,這事是我一人做下的,與我家人無關,你不能殺他們,你們徵東府沒有連座的法令!"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突然仰頭大叫起來,"殺了我,饒了我的族人."
黑衣軍官冷笑:"徵東府的確沒有連坐之法,但你別忘了,這裡是戰場,我們行的是軍法,是戰時條例,你勾結齊人,意圖在齊人攻城是爲內應,罪大惡極,滅族之罪,是你應得之懲罰."
全明康絕望地灘倒在地,大聲嘶吼着:"就算我全氏一族被你們族誅,你們也保不住琅琊郡城,你們也全都死,我全氏一族在黃泉路上等着你們,你們都將成爲陪葬."
全明康此語一出,城頭之上,喝罵之聲大起.
"殺了他!"
"殺了他!"
漸漸地,城頭之上所有的喝罵之聲,匯聚成了一句話,三個字,
黑衣軍官一擡手,城頭之上安靜了下來,看着全明康,黑衣軍官冷笑一聲,"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們不會來陪你,不過到時候,你會看到齊人成羣結隊地來找你的,當然,如果你沒有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話."
退後一步,嗆的一聲拔出了腰刀,看了一眼遠處已經結成陣形,正在忙碌地準備着攻城器具的齊人,腰刀猛地下落,怒吼道:"行刑!"
上百把鋼刀舉起,閃電般地落下,上百顆上頭瞬間落地,行刑者一刀落下,旋即飛起一腳,將面前失去了頭顱的屍體踢下了城牆.
"將他們的頭顱懸掛在城頭之上示衆,這是我們給侵略者的見面禮!"黑衣軍官大聲道.
隨着鋼刀落下,城樓之上,暴出了如雷的喝彩聲.
城下,齊軍的中軍大旗之下,田富程臉色有些難看地盯着這一幕.
"田將軍,他們在幹什麼?"身邊一位將領低聲問道.
"在數年之前,也就是葉天南死後,父親便開始使人用大量的錢財拉攏了琅琊郡一些因爲葉天南而受連累的官員,希望我們在經略琅琊之時,這些人能發揮作用,現在城上殺的,很可能便是其中的一批,哼,這些蠢貨,枉自浪費了我們這麼多的金銀財寶,什麼力量都沒有發揮便被查出來了."
"可惜,如果沒有被查出來,在最緊要的關頭,他們能在城內發動起來,我們攻城便事半功倍了!"身邊的將領有些遺憾,歷來攻城,硬打都是最不明智的行爲,那會帶來極大的傷亡.
田富程哧的笑道:"看他們殺的人,倒像是一個家族,他們只是查出了一個而已,你以爲父親只埋下這一個而已嗎?殺得好,徵東府居然也開始族誅了,這會逼得另外一些人不得不跟着我們一條路走到底的,因爲徵東府絕不會寬恕他們."
"大將軍說得是!"
"攻城!"田富程冷冷地道:"等我們攻破了琅琊郡,再來好好的褒獎今天死在城頭上的這些人吧!"
鼓聲隆隆,旌旗招展,齊軍的攻城,正式拉開了序幕.
而此時在城樓之上,鄭曉陽正看着靠坐在角落裡的曹天賜,有些不忍地道:"那些娃娃,其實沒必要殺的."他是軍人,徵東府歷來也不實行族誅這一刑罰,最多便是流法,城頭之上慘烈的一幕讓他很是不習慣.
曹天賜低着頭,用一塊布正在仔細地迭拭着手中的三棱軍刺,這玩意兒在整個徵東府中便只有兩把,除了都督高遠,便只有作爲高遠親傳弟子的曹天賜有一把,聽了鄭曉陽的話,曹天賜嘿嘿了笑了起來,直起身子,將軍刺收進皮套之中.
"鄭軍長,你以爲城中的奸細便只有這全明康一人麼?不,絕對不止,我要的便是打草驚蛇,我要讓城內那些奸細們坐立不安,我要讓他們鋌而走險,我要讓他們自己冒出頭來."
"你這一殺,他們還敢冒頭?"鄭曉陽奇怪地道.
"因爲我會不斷地向他們逼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他們還是留下了不少的線索,當我向他們逼近的時候,他們就會慌,而以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力量,都不足以掀起多大的風浪,所以,他們會聚集在一起,我們沒有時間來一個個地查,讓他們主動地聚集起來,然後一網打盡,省時省力."
"你準備怎麼辦?"鄭曉陽問道.
"這是秘密!"曹天賜微笑着站了起來,"鄭將軍,你守好城,我來替你驅除這些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