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開天地後, 清氣上升爲天,濁氣下沉爲地,天地初開分爲天、地、人三界, 三界中又有六道, 六道輪迴, 恪守其位, 恪盡其職, 生生不息,運轉不停。
神、仙、妖、魔、人、鬼各歸一道,人死後化鬼, 鬼投胎成人,人修行成仙, 花草鳥獸修行爲妖, 只有神、魔、與生俱來, 而精靈道一直藏匿於六道之內,自成一格。
犯了錯的仙會被投入輪迴道, 恐怕開天闢地以來,身兼神魔之性的莫染被投入輪迴還真是頭一遭。
大荒離三界三十三萬萬里,統管人界三千三百靈山洞府,大荒有莫相忘,有人間命脈, 鎮守此處的神爲洪荒上神, 註定一生孤獨, 與情愛絕緣......
大荒沒有神。
自遠古開始, 直到今日, 洪荒上神之位一直空缺。傳聞大荒曾經有一位洪荒上神,是九天神帝欽點, 卻一直未見其人,未聞其聲。
傳說那洪荒上神爲了個女子甘願跳崖轉世輪迴……
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仙樂渺渺,綵帶飄飄,三十三條各色彩帶系與仙舟之上,此刻隨風漫舞甚是妖嬈。
若隱立在船頭,極目眺望,遠處山山水水幾萬重,這一別恐怕從此後自是人間天上永不相逢!大荒,還有多遠?
九虛山早已被遠遠拋在仙舟後,就連那山下十里的小屋也淡的只剩指甲蓋大小,若隱不敢回頭,只覺得脖子僵硬,滿口的苦澀滋味。
這二十載修行,一朝棄,爲了明珠,他放棄一切,如今卻離了明珠,去大荒。洪荒上神,鎮守命脈,現世魔王,若隱只覺得頭痛欲裂,紛紛雜雜的思緒在腦海中游走,而那個巧笑嫣然的影子,從今後只能在午夜夢迴時想起。
“上神,您在想什麼?”,太白金星出了船艙,也立在船頭,卻微微後錯半步,客氣地問道。
“星君何必拘禮?!若隱什麼都不懂,日後還望星君指點”,若隱道。
“上神客氣了,上神能棄小情顧大局,實在令太白佩服啊”,太白金星一拱手,誠心實意地說道。
“星君過獎了,若隱慚愧,若隱此次去洪荒不是爲了什麼天下蒼生,而且若隱這上神之位也不會做很久”。
“哦?上神這是什麼意思?”,太白金星曬然一笑,問道。
“若隱只是爲了恩師與九虛山一衆師弟們,若隱胸無大志只想着應過了這次的天地大劫,然後就去找明珠姑娘”,若隱垂下頭來,眸光收斂,窘了臉。
“難道洪荒上神不好麼?掌管人界仙山洞府,就連在九重天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您可以對天帝聽調不聽宣,上神啊,總有一日您會明白,人世間的情愛不過曇花一現,無論多絢爛輝煌,必有衰敗的一天。那明珠姑娘此刻倒是人間逍遙,可她遲早也會歸神位,想必上神還不太清楚三界六道的規矩——身爲上神的您是不可談情的,男女/交/合後神力會衰敗,會死。這死可不是如人那般轉世輪迴哦,那可是真真的灰飛煙滅,永不超生。您還是老老實實做您的洪荒上神吧”。
太白金星頓住,長嘆道:“就連仙都是壽命長而有盡,肉身有而無涯,何況上神,只要您乖乖做這洪荒上神,定可生命無盡啊”。
“可若隱本是人,就算如今也不過是暫時接了這位置,若隱早已對明珠姑娘情根深種,只希望與她朝朝暮暮不分離”,若隱低聲道。
“嘖嘖,上神,您可要注意身份!別說您如今是上神,就算從前,您也是九虛山的道長,怎麼可以如此說男女□□?”。
“若隱早已離了九虛,如今只是一介凡人”。
“是一介上神纔對”。
“若隱只知道自己無論是神是人,無論是灰飛煙滅,還是永墮輪迴,都只想與明珠姑娘執手一生”。
“唉,你這剃頭挑子一頭熱,怎麼就這麼死腦瓜骨?你如今對龍女執着只因靈魂內刻上了龍女的印記,雖然轉世那碗孟婆湯,卻也斷不了那執念,不如這樣,上神如果信任太白,太白就幫上神抹了那記憶吧”。
“不可”。
“爲何?”。
“沒了那記憶,若隱此生只剩行屍走肉,就算生命無涯又有什麼意思?!”,若隱一雙眸子緊盯着太白金星,語氣卻是堅決。
“執念總是令人瘋狂,愛得瘋狂了就難免做錯事,上神,您的事太白知道一二……”太白金星忽然話頭一轉,悠然道。
果然,若隱面色一變,急急道:“星君!”。
“算了!上神又何必緊張?!上神快看,前方不遠就是大荒了”,太白金星神秘一笑,將話頭止住,手一指前方不遠處,道。
若隱忙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遠只見一處境界,也不知是島是山,霧氣籠罩,煙霧迷濛,依稀可見滿山的白,若隱蹙眉,問道:“星君,那滿山遍野的白是何物?”。
“那是莫相忘,找遍三界六道,只是大荒纔有。當年那未來得及上任的洪荒上神,也就是上神你的前世,就是吃了這莫相忘,傻乎乎的非要把龍女刻在靈魂深處,留下印記來,永不相忘。咳咳,瞧我又多嘴了,這張欠嘴,這張欠嘴!”,太白金星眯起眼,看向那漫山遍野的白,莫相忘,傳聞這東西神奇得很,能令人永世不忘情深之人,可以將深愛之人的那段記憶刻在靈魂深處,生生世世,莫相忘。
“莫相忘……莫相忘……”,若隱癡癡地念着,竟似乎入了神……
九虛山第十八間客房。
少年熾急急在屋子裡踱步,蕭燃緊咬着牙關,將痛苦壓抑都憋在嗓子眼裡,面前就有血,新鮮的血,流在地上,成了一道誘人的血河,可他卻要戒了飲血!
血在片刻之前,由萬水仙送來。這女子神通廣大極了,居然輕鬆地避開九虛山道道關卡,帶着新鮮血液潛入,她一見蕭燃,面上自是悲喜交集,偏偏又要折磨他,見他不可抑制的背後雙翅瘋長,萬水仙滿意地放下罈子,心疼地說道:“蕭燃,你何苦爲了個不能相守的人如此折磨自己,精靈道的事我已全知道了,你不該耗費了那麼多修爲,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修爲耗費得越厲害,魔毒發作的時候也就越痛苦?”。
她的手依舊靈活而熟練,順着他鎖骨一路向下,這次蕭燃卻推開了她。
萬水仙驚住,不解地問道:“怎麼?你難道不需要我了?”。
“滾!”,蕭燃雙拳緊握,從齒縫擠出話來。
她不氣餒,一把將蕭燃推倒,脣帶着灼熱的氣息靠近他,在他耳邊呼氣,幽幽道:“只有我,可以解除你的痛苦”。
“滾!”,蕭燃用盡渾身最後一絲力氣,將她推開,恨聲道:“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蛇谷的事是我錯!可你爲何偷換西王母的金簪?嗯?讓明珠平白背上這許多人命!讓她每年都要經歷一次扒皮撥鱗的痛苦!事情本不該變成如今這樣!”
“哈哈哈哈,你到底查出來了!不錯,當年偷換芙蓉仙子盜來的金簪,是我做的。憑什麼明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憑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她,願意和她做朋友?她腦子有問題,弄不清定海珠的來龍去脈就敢去盜?!她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用定海珠成仙?狗屁!就憑你,想要飛昇根本就不需要定海珠。三界六道最瞭解你的人是我,是我啊!我受盡屈辱卻還是救了你,爲的是什麼?蕭燃,我要報復!我要報復!我日日在蛇谷受苦,那時我就發誓,如果我能活着出了蛇谷,一定要你萬劫不復!偷換金簪又怎麼樣?我不止偷換金簪,我還推波助瀾,那些被扯入海底的百姓,那些被淹死的人,都拜我所賜。東海水發狂,如果沒有我,怎麼能有那麼嚴重的後果。可人死了就是死了!這筆帳都要算在明珠頭上!她永生永世都要揹着血債,永遠也洗不清”。
萬水仙幾近瘋狂,厲聲道:“你爲了她做得夠多了!你以爲你是替她贖罪?哈哈,其實,你是在爲我贖罪!”。
蕭燃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已變得嘶啞:“可你爲什麼如此恨她?就算錯,也是我的錯。我忘了替你求情,令你到底躲不過,你可以找我。爲什麼找她?難道就因爲我愛她?是不是這樣你纔開心?你知不知道,當我見到她扒皮撥鱗時,心有多痛?可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就連現身都不能”。
“是!看着你痛苦,我纔開心!你不但不遵守約定,而且再見面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壓根就沒記住我”。
“我當年見你,你只是蛇……”,蕭燃只覺得眼前發花,他怎麼會想到那條小花蛇就是後來的萬水仙!
萬水仙笑意殘忍,站起身來,在蕭燃身上恨恨地踹一腳,道:“這都是拜你所賜!”
“萬水仙,我不想與你討論當年的對錯了,事情已過去一千多年,就讓一切都淡了吧”,蕭燃只覺得力氣被抽空,他掙扎着說道。
“如今已由不得你!事情到了這地步,誰都別想抽身而退!”,萬水仙俯下/身來,靠近蕭燃,認認真真說道:“我要讓你痛苦,要所有的人都痛苦”,她瘋狂的大笑,可那笑到了後來竟變成啜泣聲:“可是,現在我比任何人都痛苦。因爲,我已愛上了你!”。
她手裡已多了一把刀。
小刀。
刀長三寸七分,鋒利極了。
她眼角還掛着淚,笑容卻溫柔甜美,癡癡道:“蕭燃,我痛一分,你就要比我多痛一分”。
她手裡的刀在那甜美的笑容中劃出。
她就像在精心雕刻一件藝術品,神態專注而癡迷,那把鋒利的刀子在蕭燃臉上,割開一條長長的口子,刀鋒沿着他鎖骨向下,在肩頭纏繞,血流出來落在地上,“滴答”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