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狂可驅動天道,天道便是他的眼,只要沒出大陸範圍,只要他想看,沒有什麼能夠躲得過天道。
然,天道也有一定的侷限性——只能知道事情的大概,如果不是近距離讀取靈識,君狂一樣不會知道對方心裡想什麼。也大概也就是所謂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除此之外,就算能夠看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代表能夠理解箇中因由,他只知道憐素去見了君謙,之後就會經常有意跟董瀟瀟走近,卻並不知道細節上發生過什麼,秦筱這件事到底牽涉了多少人,他更不明白。
他想做的就是儘量低調處理,不要弄得宮中人心惶惶。
如果一個人做皇帝,做到人人都畏懼他的威嚴和手段,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陽奉陰違,那這個人也太可悲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話君狂其實並不如何贊同。
如果要他說,他寧可“窮則臭不要臉,達則仁治天下”。
仁治天下和兼濟天下總歸還是有點區別的。前者以治爲主,乃君主是道;後者以人爲本,乃爲善之道。
‘我是不是入戲太深了……’在憐素疑惑的當口,他竟然想了這麼多,真是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了。
“您……在說什麼?”憐素詫異地看着君狂,彷彿這不是她熟悉的主子,而是一個突然亂入到她生活中的男人。
“對了,跟你解釋一下——”君狂眼珠子一轉,就有主意了。他輕咳一聲,“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本身晏青就是秦筱的護衛,秦筱又是我養了幾年的妹妹,她的人我不能虧待了不是?”頓了頓,他又說,“所以這次終於見到了,知道這事當中有點誤會,跟他促膝長談之後,決定結拜了。他現在跟我姓,叫君謙。”
聞言,憐素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雙目無神地看向君狂的方向,目光散亂,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半晌,她才緩過勁兒來,勉強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扭曲笑容:“看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憐素大概已經明白,是她的自作多情,把君狂的關照當成一線希望;是她自作多情,認爲君謙此人一定會反君狂到底,於是在見過一面之後就草率地決定合作了;也是她自以爲是,覺得用丹楓草就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除去秦筱,甚至還威逼利誘找來幫手……
一切不過是她自以爲。
“如果沒有什麼想說的,念在你這麼多年打理黔泱宮,雖非有功但卻無大罪過,罰你回宗門面壁千年化去戾氣。”君狂垂眸看着憐素,“千年之後是否放你自由,視情況而定。”
讓憐素面壁千年,且不說千年之後會不會想起釋放她,估計光是仇恨都可以讓她迅速入魔,千年之後還有沒有這個人,或者又是一個強大無匹的魔修,就不得而知了。
總歸,君狂根本就沒打算給憐素什麼好的出路,畢竟家人朋友幾乎是每個人的逆鱗,哪怕是再沒血性的人,至少也不可能面對着身邊的人遭遇危險而完全冷眼旁觀。
如果有,那麼這個人一定快要入魔了。
憐素不是傻子,更不是什麼單純的姑娘,只消半句話就能聽出君狂這種處理方式,比殺了她還要折磨人。她恨恨地咬着牙,渾身戾氣開始暴增。
原本還算靚麗的臉蛋,漸漸生出長毛,灰白色的長毛很快就覆蓋整個臉龐,並且頭部的形狀也開始發生變化。她的手上也同時開始長出毛髮,指甲由原本圓潤的肉粉色,變成黑色且不斷伸長着。
“君狂!”這麼多年,憐素第一次叫君狂的名字。恐怕也是最後一次。話音落地,她早已如離弦之箭向君狂衝去,尖利的指甲直取君狂靈臺。
她明白,以她的修爲並不能把君狂如何,同樣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是一時衝動。在閉關之前她就設想過,如果被抓包究竟要怎麼面對君狂——這就是她的答案。
如果要面對上千年甚至無窮無盡的孤單,那麼她寧可立刻死去。而藉由君狂的手殺死自己,那是她認爲最有意義的死法。
“你……”君狂笑了,擡手擋住,任憑尖利的黑色長甲刺破他的手臂。
雖然他的修爲在退化,但肉體強度並不會如此,因此光是憑藉純粹的肉體力量,已經足夠防禦。只不過憐素的憤怒似乎超出他的想象,已經可以給他造成一點細微的傷痕了。
“您爲什麼不躲開?”憐素也愣住了,維持着前衝的姿勢,定在空中一般。過了幾息時間,她纔將指甲收起,恢復人形。
“我合該受你這一爪。”君狂不無可惜地聳了聳肩,“只是我考慮不周,你要傷到我也是很不容易的。”
憐素愣愣地看着君狂,再一次確定,這跟她印象裡的君上完全不同。那個整天嘻嘻哈哈傻樂呵,能讓別人做的事情都不會自己上手的懶鬼;那個成天東遊西蕩,從來不關心國家大事的主宰,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成熟的?
愣神間,看見君狂手臂上冒着紫黑色氣息的細小傷口時,憐素才反應過來:“君上恕罪,我……”
“我知道,你的種族天賦,不礙事的。”君狂淡淡地搖了搖頭,“你走吧,究竟是就此離開,從此再也不見;還是你回宗門面壁思過,每個月提交反思報告,自己選。”說完,他非常不耐地揮了揮手,示意憐素可以離開。見憐素垂首站着半晌不動,他索性自己甩袖離開。
他面上瀟灑,一直將受了詛咒的手臂藏在袖子裡,回到寢殿,看見霍九劍和君謙兩人兩人坐在臺階上,君謙手裡整拿着一個雞腿,吃得滿嘴流油。
“開小竈呢?”他好笑地看着君謙。
“怎麼着,你還想不給吃的,虐待俘虜?”君謙毫不客氣地對着君狂翻了個白眼兒,“洗髓用的東西帶回來了?”
“怎麼可能?”君狂無奈地撇了撇嘴。
君謙繼續白眼,不屑地看着君狂:“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