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黿將軍面容有幾分像是尼古拉趙四,但是身材更魁梧,也沒有那麼猥瑣,兩個眼睛還是圓圓的,雖然圓圓的,但是小小的,像是兩顆龍眼核。
他兩個小眼睛聚光一般,露出幾分狡黠的神色:“什麼裸魚兒?又是那些岸上百姓進貢了什麼祭品,寫了什麼文章吧。”
“不是啊,大王,是前段時間您說的來的兩個來者不善的兩波裸魚啊,都是惡鄰啊。”
“長生教法王已經被斬了舍利子,那就是另外一波了……”黿將軍忽然面色一變:“是那位靈寶天師的帖子?”
“好像是吧。”青魚精也分不清岸上的事情。他只管水裡的事,哪裡的螺絲好吃,哪裡的水草爽口,這他倒是知道許多。
黿將軍面色陰晴不定:“那道人是個有跟腳的,這次找上門來,難道是要降伏我的?難道我又要搬家了?”
他將帖子拿來反覆看了看,上面蓋了一個天師章,只寫了明日子時來訪。
“來者似乎不善啊。”
黿將軍雖是鱉類,卻不善智謀,但他有個夫人,是個鱖魚成精,叫花斑夫人,是個足智多謀的。
他到了後院,那花斑夫人並沒有修成地仙,只約莫三百年道行,人身魚尾,正在對着一枚寶珠吞吐,這寶珠正是信江水府鎮府之寶,名喚“饒珠”,是一件祥瑞之寶,取“水草豐饒之意”。
這饒珠說起來,也算“地寶”之流,傳聞是始皇帝旒珠之中的一顆,便是饒珠。
吞吐饒珠之炁,能借之造化,得成山川之靈,從妖類,慢慢轉化爲“神祇”之類。
不過後勁不足,效用只有方圓百里,被她汲取了豐饒之炁,便是損了天地,而利了自身,算是奪天地之造化。
這花斑夫人魚尾上漸漸長出金錢斑,有富貴之意,面容也十分雍容華貴,不像是別的小妖,化形不是村媼,就是瘸漢,倒像是一個朝廷誥命的夫人,是有文化的。
“將軍何事煩憂?何不遣妾消愁?”
她放下饒珠,裝入一枚蚌殼之中,面色紅潤起來,帶着一絲恬足之色。
“夫人,那岸上新冊的靈寶天師,明日子時要來水府,這是何意啊?是上次走蛟興洪之事麼?還是要引水入渠,興修水利?”
“將軍莫要急躁,凡事都按照規矩來,便不易出錯。”花斑夫人笑道:“妾身來替將軍分析一二。”
“將軍這些年來,可曾亂祭淫祀,恐怖威脅百姓,索要血食,比如童男童女,牛羊三牲之類?”
“沒有,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我若是有這樣作風,如何能夠成神?”
“那不就是了,將軍當初在鄱陽之時,時常救下落水百姓,後來鄱陽數次水軍大戰,將軍收留水中戰死之鬼,編整成軍,乃有將軍之名,那烏鱧大王興風作浪,折斷船隻,吞吃人口之時,您還出手與他鬥過呢,只是後來敗走,纔到了這信江水府來。”
“可是原先信江水神卻被我們給趕走了,我們到底是霸佔了別人的府邸。”
“那是他多年無有作爲,如今百姓可還認他麼?還不是認我們。”花斑夫人道:“與人有利,便可以此興。”
“雖說以此興,必以此亡,那是他們不動懂得投機變化,卻不知世事易變,時運莫測,不明自身處事之道,以爲非天地之功,歸咎自身之經驗。”
“將軍,我們不一樣,我們雖離了鄱陽,外人看來是失敗,說不得是成功的一步,霸佔了水府,看似是惡事,可對兩岸百姓來說,難道不是好事麼?”
“如今這位天師來訪,我看不是禍事,當是一件好事纔對,我們要轉換思想,我們如今可不是妖怪,將軍您是信江水神,妾身是水神夫人。”
“妾身看來,這位無非是要來問詢鄱陽之事。”
花斑夫人道:“將軍沉心修行,不精人事,妾身這段時間卻經常打探消息,上次金沙溪神鰍金沙來訪,將軍因約束洪水而受了反噬,妾身主持水府內務之時,便已經估摸到了今日之事。”
黿將軍恍然大悟:“原來夫人早有預料,不愧是鄱陽女狀元。”
這花斑夫人原是贛江花船妓子,也是精通琴棋書畫,年少時曾是官家女眷,家道敗落乃充官妓,後來遇到負心漢,騙光了她的錢財說要去做生意,她乃投河而死,被一隻斑鱖吃了眼睛,不知爲何便奪舍了去,乃化作了鱖妖婆。
一開始她想自薦龍君,但鄱陽老龍一心只想着播種,身邊又有一個烏鱧大王,不缺什麼智囊。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了老實妖黿將軍,好在黿將軍對她愛惜,甚至有什麼寶貝都緊着她用,讓她還算滿意。
“當日那鰍金沙來此,便是告知我們,這位靈寶天師得了五嶽府之令,在此開府建牙,治理江南西道一應妖事。”
“啊?夫人,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早告訴我,我便早去投奔。”
“我跟將軍說過啊?那時還沒有發生水患,那位也沒有成就天師,將軍您說不必理他。”
“那時哪裡知道他有這般手段。”黿將軍有些尷尬,隨後道:“如今去投,可來得及?”
“依照妾身之見,現在不是投靠的好時機,江南西道妖事,不是他想要管就能管的,江南西道大妖極多,南昌有老虎山,山上有山君,鄱陽有千年老妖,斷尾蛟龍,廬陵有千歲樟公樟婆夫妻,九江匯入長江之地,又有長江大妖轄管,是當年無支祁的後裔,常興水患。”
“況且如今又有長生教之流,是藏污納垢,荼毒百姓之流,他們倆鬥起來,我還是看好長生教。”
“況且他轄妖事,麾下全都是一些小妖,玉山毒蟒,也只四百年道行,不曾修證地仙,將軍不必上趕着去投,相反,應該處於一定的合作地位,是相對平等,但我們要表現得比他低微,如此將來投靠是順理成章,他若不成,離開也是順理成章。”
這黿將軍疑惑起來:“那不就是牆頭草了麼?”
“說不上牆頭草,我們本來就是中立的。”花斑夫人道:“當初那鄱陽老蛟要收伏我們,我們都沒有投靠,雖說那老蛟並非明主,可那時候我們也是冒着生死憂患才拒絕了的,好不容易到這裡還算自得,不到萬不得已,又何必與人貨賣本事?”
“夫人說的對啊,我看夫人不僅是女狀元,還是女太公啊!我得夫人,乃是三生之幸啊!”
說罷黿將軍和這鱖魚婆便卿卿我我起來。
只是卿卿我我一會兒,這花斑夫人便推開了黿將軍:“將軍,還需備好禮儀,一應都不能少,我們水府肉身是進不來的,只能元神入法界,通信江來,我聽聞天師出巡,城隍土地,龍王河伯,山神值曹,都會來拜見,我們也要穿上神仙衣,符合神道規矩,出河十五里,佈道相迎。”
“還要有招待標準,龍虎山天師是三品大員的招待標準,他不是龍虎山的,只是地仙修爲,轄江南西道妖事,卻算不得四品大員,最多算是五品,我們便按照五品大員接待。”
“哎,又要花錢了。”
“咱們河裡產金沙,花錢消災麼,到時候奉上一斗金沙,不說賄賂,只道是上次洪水失控,我們深表自責,拿來賑施百姓,至於這個錢,他們拿去幹啥,便跟我們沒有關係的。”
兩個公婆夫妻檔經營,多少覺悟還是不夠高。
要是許甲提前知曉了,必然會說:“你們就拿這個來賄賂幹部?”
才一斗金沙?怎麼不是三鬥三升?
許甲這邊則是回到家中,因爲記得小胖墩還在三皇萬民傘之中修煉,都半個月了,萬一噶了,豈不是要完蛋。
結果回到自家一看,這傘下小胖墩面容紅潤,氣色極佳,於是溝通陰魔:“這是怎麼一回事?”
“魔主難道忘了我們是天魔,最擅長的就是採攝精氣麼,魔主家中佈置的風水局,每日聚合生氣,不亞於補一隻雞,維持他不吃不喝沒有問題,倒是天魔母上來過好些次,我們都好聲好氣告知了。”
“原來如此。”
許甲當即問出關鍵問題:“他如今鍛鍊膽子如何了?”
“回老爺,他死了三十多次,這才降服了食人老魔。”
“但是老爺又沒有給出其他指令,我們便沒有讓他走出幻境,只是按照老爺的吩咐,逐漸增加恐怖,又添了好些魔頭。”
他們都是跟着法王修行的,又是被勾下界來的,原先是魔界的時候,他們一個個也不是省油的燈,佈置連環恐怖幻境,估計也是當樂子,拿小胖子消遣娛樂。
不過區區一個地獄七十三柱魔神,竟然死了三十多次才通關,比當初許老爺一次通關可差遠了。
許甲渾然將這個三皇萬民傘構建的魔境當成了一個恐怖類的實景遊戲來開發的。
神念感知上去,就見到小胖墩如今正陷入了一處迷宮,迷宮的主人是一尊邪佛,場景有些像是千佛窟,小雷音寺之流。
那邪佛坐肉蓮花,拿骨杖,四面八臂,主面慈悲,其他三個面則是藍臉的愁苦,紅臉的憤怒,黑臉的死亡毀滅。
許甲看到都被嚇了一跳:“這是哪裡找的素材?”
三個魔頭得意洋洋:“老爺,別忘了我們之前跟着那法王在密藏域大雪山腳下修行,吸收那些百姓的恐怖之念,百姓看到的佛陀就是這樣恐怖的啊,所以他們恭敬僧人,不然就是要被邪佛吃掉的。”
“他如今死了第幾次了。”許甲問詢。
“死了大概一百多次了吧,最短剛剛出現幻境就死了,最長活了三天。”這三個老魔以折磨人爲樂,笑得陰森。
許甲聽聞,暗暗道:“以後弟子們倒是可以經常到傘中經歷經歷幻境。”
“不過,老爺,我們佈置幻境消耗也很大,我們需要供養,才能繼續維持。”
“嗯?”許甲面露不爽。
“我們不需要恐怖供養,您老爺不要誤會,我們也走光正偉岸的路數了,我們想要一些香火,魔神一體,做個噩夢守護之神,您只需要宣揚我們會吃掉噩夢就好了,我們既可以獲得恐懼,也能獲得一定香火。”
許甲知道這些魔頭一旦開了頭,便會想盡辦法作怪,誰知道他們入了夢是吞吃噩夢,還是夢中傳法,將天魔法脈傳下去,讓魔子魔孫設壇供養。
於是冷笑一聲:“不許。”
三個老魔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樣。
這時候,許甲的三尸魔蟲化繭蛻變,他們代表許甲的“屍我本性”,即口欲,性慾,情慾,在這裡的幻境之中三種慾望被無限滿足,化成繭殼將他們包裹。如今蛻變,其實走的算是“尸解”的路子。
古人認爲尸解是“羽化成仙”,故而會有“玉蛹”包裹屍體,封住九竅,將魂靈鎖死在裡面,等待千年後的蛻變,就像是毛毛蟲變成了蝴蝶,原理相似的還有埃及木乃伊,也是裹成蛹的樣子,飛昇復活。
這三尸魔蟲當然不是蛻變成仙了,而是蛻變成了“魔道元神”,三道魔道元神聚集了許甲的“惡念慾望”,當即就和三尊外魔相互“蠶食”起來。
但主要是許甲的三尸魔神吞噬這些外魔,這三魔又驚又怒,於是反過來吞吃,就像是兩條蛇,後面的蛇吃前面的蛇的尾巴,組合成了一個環。
不過片刻三魔都變成了三個懸浮環,內外如一,自性循環。
諸多被勾召出來的天魔,陰魔紛紛參拜這三個環,原來這三個環也是有意義的,叫做原始魔環,代表不有中有,不無中無,不空中空。
是“有,無,空”三個不同的概念,既包含宇宙的哲理,也是陰魔,天魔,境魔的本質描述。
三道環依舊在萬民傘中,卻沒有了那些自我的狡詐意識,反而和許甲本身鏈接起來。
許甲內心忽然多出了許多“佛理”,原來勘破魔障,便是成佛覺悟。
不過內裡又有代表道家的三尸,三尸又代三毒三癡,是貯藏精炁神的敵人,是損耗泄露的敵人。
如今降服成環,便有一些“不漏不泄”,自身成“丹”的意思。
這個丹不是金丹,圓坨坨,金燦燦,而是氣息不泄,神意不妄,精水不淫。這其實是一種“人仙”大成的狀態,並不是“地仙”的境界,但如今證得,卻不是境界倒退,而是增長道基,是多出一種“肉身成就”。
這種成就,其實“肉身飛昇”的基礎,沒有這種成就,將來只能修得陽神飛昇,不能顧及到肉身。
當然,就算死了,許甲的肉身也可以保持多年不腐爛,甚至氣息如活人。
這種在佛門稱爲“金身”。
不過金身也分好幾種,最完美的是“赤足金身”,正所謂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如果真的可以修成赤足金身,也是達到了肉身飛昇的門檻的。
許甲內心生出無限歡喜,也算體悟到了之前胡阿貴的“歡喜佛法”的真正含義了。
不過這都是“依託外道”成就,本質還是因爲許甲用魔頭煉成這把三皇萬民傘。
這把傘壞了,這些魔頭散去,許甲不知道還能不能維持。
冷靜下來後,許甲也不沾沾自喜了,只感慨:“或許密藏域的僧侶一開始也是發覺了天魔妙用,可以協助修行,於是傳下法門,是爲捷徑,可究竟多少人能真正降服天魔呢?便是我也是陰差陽錯,手段算不上光明,這種法門不可流傳下去。”
隨即又生出一股心思:“錯就錯在我一人。”
話說小胖墩正在幻境之中和邪佛鬥志鬥勇,忽然邪佛消融,天空坍塌,出現三個詭異的圓環,叫他如臨大敵。
隨即萬魔出現朝拜,更是叫他麻了:“師父啊師父,你怎麼把我丟這裡來了,這回我又要死多少次啊!”
正當擔憂之時,許甲已經手動取消了幻境,將他點醒。膽小謹慎的樣子,反而更像是一隻躡手躡腳的老鼠,絲毫沒有一點膽子變大的模樣。
也是,那樣的魔神幻境,動不動就死,是個人都會變得謹慎一些的,不代表膽子沒有得到鍛鍊。
見到許甲,小胖墩面露兇惡:“好你個魔頭,連我師父都敢幻化,簡直大膽,完全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說罷拿着一個小錘就來錘許甲,許甲分明看見他眼中的狡黠,分明是認出許甲是真的了,已經不在幻境之中了。
許甲就這麼定定的站着,眼神卻像是利劍一樣,盯得這小胖墩十分不好意思,放下小錘,嘿嘿道:“哎呀呀,瞧瞧我這眼神,這不是我最最親愛敬愛的師父麼,師父啊,徒兒命苦啊,剛剛被送進煉獄之中,不知道多少次差點丟掉小命啊。”
許甲面露笑容:“這是對你的考驗,那都是幻境,不過在那裡丟掉小命還可以重來,在外面就難說了,只能等着我修成天仙,再來撈你,可是我能不能修成天仙還是兩說。”
“你在幻境之中,可有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其實沒有,屬於是沒苦硬吃,我覺得沒有必要,現實之中哪裡會有那種吃人魔頭,又哪裡有這樣詭異的佛寺?”
許甲笑得更加和善了:“伱說沒有就沒有,三十六重天,不說上界,單說欲界六天,便有慾海無邊,孽海無邊,苦海無邊,一應有情衆生皆苦,你殺他,他殺你,你吃他,他吃你,你只看到了人吃人,可人吃草木,吃畜牲,你可知曉,草木,畜牲,上輩子其實也是人,又跟人吃人有什麼區別呢?”
“這是吃人第一重。”
“這詭異佛寺第二重,就更可怕了,茫茫衆生,不知道理,盲目信神佛,你看見神佛是慈悲的,那他真的就是慈悲的的麼?說不得它本來面目就是這樣的呢?佛經神話經過多少代的修飾,你信了它,是不是就跟他一體同頻了?”
許甲露出詭異的笑容來:“娃,你着相了啊!”
卻把這小胖墩嚇得一激靈,一屁股坐到地上:“難道我還在幻境之中,你是假的?”
說罷猛抽自己兩個巴掌,火辣辣的疼,這纔看見許甲偷樂的表情,於是羞惱起來:“師父,你也這樣戲弄我。”
許甲見他不經逗,乃道:“雖說佛門的狗屁理論叫人云裡霧裡,搞不清楚倫理,可多少還是有它的道理在的,你不能超脫六道,人被人吃,和雞鴨牛羊被人吃其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你不破除迷信,邪佛善佛也是一體。”
“所謂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擋了我自己的路,我都敢於把自己殺了衛道也,你爲啥怕我是假的呢?是不是你覺得現在的一切都不真實?”
小胖墩已經像是賣柺的被拐賣了,忽悠瘸了。
聽着許甲打這些機鋒開始思考更深層次的東西,說實在的,之前他文化水平也不算高,跟着許甲這段時間,和小狐狸們的學習進度相比,也算是差的了。
只是前面不知道要學,後面知道要學了,也能撿起來一些,非同尋常,起碼有點童生水準了。
可現在聽這些玄玄道理,就有一種“原來如此,但是沒有聽懂”的朦朧感。
只得強行記下一兩句,別的沒聽懂,後面的“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是聽懂了。
可是許甲又說:“我殺我自己”,又迷惑了。
不怪他迷惑,這是一個究極問題,武林外傳之中呂秀才就是靠着這個叫姬無命給自己掌斃了自己,尋常人哪有悟性,悟出“我擋殺我”這樣的道理。
估計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和“七殺”聯繫在一起,殺天,殺地,殺神,殺仙,殺佛,殺魔,殺鬼。
再有文化一些的,搬出一句:“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渾然不知原本是:“天有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當然這些和“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本意相差還是太多。
這句話的本質還是破除迷信,權威,枷鎖,是求道無悔的一個究極狀態。
佛陀在我面前也是普通人,與我平等,若要欺壓在我頭上,我也是殺之的。
神祇亦如此,他若是泥偶木像,砸了,燒了,他耐我何?若是真有靈,顯露真身來,那不就是假借泥胎木偶迷惑百姓,我又如何不敢殺之?
當然,許甲本身學道的,說這些有些大逆不道,但偏偏又可以大逆不道,因爲道與不道,是無法定義的,每個人的道就是不一樣的。
所以道可道也,非常道也。
小胖墩渾然陷入了這樣的漩渦之中,踏入了對“道”“我”“神佛”之中的聯繫的探索,也就是所謂的“天地與我的聯繫”。
可惜僅僅是陷入了不到半分鐘,就被有限的知識和智慧給打回了原型。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這種狀態恰好不會鑽死衚衕,樂樂呵呵的。
許甲見他神色變幻,就知道白點撥了,於是嘆道:“果真是大智若愚啊。”
隨即又道:“將你困入幻境是我不對,今晚帶你去吃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
“你去過水府麼?”許甲道:“裡面是河鮮自助,什麼魚蝦螃蟹,黃鱔泥鰍,想來是管夠的。”
“我不愛吃魚。”聽說要下水,小胖墩便想到了上次蛇神廟的事:要好事準沒我,肯定是壞事,我纔不上當呢。
於是苦着臉道:“我小的時候,家裡常常吃魚,每次孃親都將魚肚夾給我,自己只吃魚頭,每次我問起,孃親總是說他不愛吃魚肚,就愛吃魚頭……後來我就明白了,我孃親哪裡是愛吃魚頭,只是把最好的給我罷了。從那天起,我就不愛吃魚了。”
“零分。”許甲沒有給出很好的評價。
“下次我會問伯母的,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喜歡吃魚頭。”
小胖墩苦着臉:“師父,這次又是去幹啥啊?”
“去混吃混喝。”許甲道:“一般人吃不回本,我不帶他,你是我真傳大弟子,將來妖事衙門扛把子,你最合適的,前面不是你說,要成爲鎮山的虎麼?”
“有麼?”
許甲面不改色:“有。”
隨即離開了這裡:“記得子時前睡覺。”
“是元神出竅啊!”
那沒事了,跟做夢一樣,有師父帶着,肯定沒有危險。
他樂呵呵的:“說到吃,我有些餓了,師父,那我先回家了,我娘喊我吃飯。”
許甲放過了他,暗暗道:“這麼看來阿美莉卡的徒子徒孫們,還是比較順眼的,雖然天賦不行,想得多,做得少,但是好歹聽話還是聽話的。”
不過小胖墩更有活力,許甲也不需要一個聽話的木偶,真傳大弟子可是延續道統的,性格謹慎一些也不是大錯,只是許甲不怎麼看得慣而已。
如今倒也能接受的。
不想面對老母親催生,許甲便藉助劍遁,離開了許府,直接往着玉山上去了。卻是要等到天黑,纔好入水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