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寧朝元符十七年的舉人,你們不能抄我的家!許志遠,當年你考舉人要看文章找我,我還留宿你過夜呢!”
魯舉人被架着起來了,只是不再體面,他也六十幾歲了,兩鬢斑白,到了侍弄兒孫的年紀,他家有二十幾間鋪子,三千多畝良田,七八個鄉下的莊子,每個也有百來畝,都是他的兒子,侄子,同宗麾下的產業。
魯家仗着這麼一個舉人,便十分不配合,不肯放出田產。
許志遠道:“魯舉人,你莫急,我們不會殺人的,您往日還算鄉中賢老,不會做的太難看的,如今給你謀了一份差事,辦了一個新學堂,要請你做一做這新學堂的校長。”
“你們就是這麼請我去做校長的?抄我的家,抓我的族人,還分我的田?”
“如今到了這一步,不得不均田了,這還是好的,說句不好聽的,大寧朝都要亡了,雖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每到王朝末年,最先死的,不就是你我這樣的鄉紳地主麼?與其等着什麼土匪,又或者農民起義,將性命都割去,不若做一翻事業,您呢,當了校長,管教育的,到哪都受人尊敬不是?正是因爲當年的一些情誼,我才第一個找您開刀啊。”
魯舉人冷哼一聲:“那我還得謝謝你不是?”
許志遠自顧自的說道:“大宗世家,不利均田,故而現在全部要編戶齊民,再以均田,不允許每戶有超過十個人,田產超過三十畝的情況。”
“魯家現在要拆分了,老中小分一戶,即爺子孫三代,算上妻妾。”
“不允許保留賣身契制的侍女長工,僱傭的則可以保留。”
“若有賣身契的,家生奴的,若他們願意,你們也願意,則上同一本戶口,廢除奴籍。”
“若不願意,則另立戶口,亦從中分田。”
“均田標準,按照五十歲以上老人分兩畝田,男人分三畝田,女人分兩畝田,小孩分兩畝田。”
“此外,還會每百戶人家,開辦食堂,七十古稀以上老人免費吃,小孩半價吃,大人兩文錢一餐,食堂單獨供應有菜地五十畝,糧田二百畝,養豬場一座,養雞場一座。”
“開辦紡織廠,招收紡織廠女工。”
“開辦製糖廠,招收男工。”
“開辦自行車廠……”
魯舉人聽着傻眼,卻見着許志遠指着一個兩個輪子的東西道:“這就是直行車,很方便的。”
商人們早就發現了乳膠樹,有了乳膠樹,造出自行車也沒什麼,不過卻是考驗鍊鋼工業,只是現在已經完成了部分逃課,加上科技修仙之路越走越遠,這自行車,也就變成了“蒸汽自行車”。
上面有個蒸汽小心臟,帶動着兩個輪子呢,和尋常所見的自行車不大相同。
此物也勉強算是法器之類,只是裡面的蛟龍魂魄,可以變成其他魂魄,一般是牛和馬的,代指木牛流馬。
許志遠騎着蒸汽自行車,笑笑道:“你看,這玩意,多輕快啊。”
蒸汽核心吐着熱炁,但發出的聲音小了很多,一個是橡膠的原因,另外一個就是加了消音器。
不過依然聲音有些大,不過就連開摩托都有人估計弄成咆哮,此時這蒸汽自行車的聲音反而成了“威風”的一種。
許志遠又拿出織布機織出來的布匹道:“這些布,一個月就能產出十幾萬匹出來,現在又在海外發現了棉花,等推廣起來,人人都有棉衣穿,人人都有棉被蓋,就算現在推廣需要時間,就算麻布,現在也可以工藝非常精細,成爲上等布料,更別說蠶絲了。”
魯舉人也是讀過書的,知曉世情的,他面露驚詫,震撼莫名。
許志遠道:“我們本來可以靠着這個收割所有人的財富,農民織的土布又慢,價格又貴,質量又參差不齊,如何能和織布機比,我們沒有見小利而忘大義,否則天下動盪,所有老百姓都得破產,現在只能革命,均田,走上新的道路。”
“你們家賣了田,捐了地,其實相當於獲得了一張免死金牌。”許志遠道:“魯舉人,你覺得這划算不划算?”
魯舉人嘆息一聲,終於軟了下來,他顫顫巍巍道:“這就是仙家手段嗎?”
“差不多。”許志遠也不好多說什麼,因爲這裡面確實有修行中人蔘與,雖然大部分工作普通人也可以做到。
“那我魯家可以參與到這裡面嗎?”
“只要是老百姓都可以,你是老百姓麼?”
“我是老百姓啊,我是老百姓!”魯舉人道:“這神仙法術?千工機巧,想必就是未來大勢所趨,真的讓這些凡夫俗子都能接觸麼?都接觸了,那就不好治理了啊。”
“你不是凡夫俗子麼?”許志遠道:“魯舉人,不能太狹隘了,目光長遠些,這樣,當年你與我也有半師之誼,我這有篇儒家浩然正氣修行之術,不論年紀便可修行,只要心懷正氣,心繫天下蒼生,進境便十分迅速。”
魯舉人若前二三十年或有雄心壯志,如今聽這些“心懷正氣”,卻第一時間有些想笑,多大人了,還相信這個,可見許志遠目光堅定,不像是玩笑他自己就笑不出來了,良久嘆息一聲:“鄉爲身死而不受啊!”
最終道:“我老了,只適合養老,幹不動了,便是做做教書育人的事,如今也怕一身腐朽炁,染壞了這些學生,你的東西太新了,太好了,我不配,但我有個學生,在鏡湖書院,你們可以去找他,他當年也做過京官,因抨擊朝臣被貶……”
“那也得你做這個校長,再去挖人,這校長,還非得您做不可,說句實話,您是一個標杆,是個典型,是我們給其他人看的例子,我們不是殺光,搶光,不尊重人才的,不要爲了一點浮財丟了性命,人在地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就像是魯舉人你,你最拿手的,難道不是治騷,說出書,出了三十年沒出成,如今不能繼續麼?或一鳴驚人,震驚世人?”
“也許吧。”魯舉人道:“你們抄吧抄吧,找些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認了,將來如何,或歷史可定,我也無話可說了。”
說罷他便出面安撫了還在反抗的魯家族人,陳公明編整的民兵,便開始接手此處,將那些魯家健奴壯丁給收繳了武器,又有一些專門做編戶工作的現在編戶分田。
主支嫡系氣得吐血,可那些旁支庶出,沒什麼營生的,按照人口分了田地,那就是天大的高興事。
“這田也不是永遠你們的,每五年便要一次重分配,成年的補齊三畝,老人沒了的,收回兩畝,此外每年農耕完畢,會有一些工事,或者開荒,或者修溝渠,又或者鋪路,修橋,再一個,就是小孩未到十四歲,無論男女,都得上學,便是大人,也要學會認字,認數,會開辦一個夜校……”
許志遠拿出的方案也差不多都是前人的方案,現在說出來,這些人聽着,都道:修橋鋪路是大功德的事情,這夜校什麼的,我們這些秀才,能當老師麼?
……
其實土改,大部分中下老百姓是受益的,至於流血鬥毆,其實難免,地主那邊怕死識趣的多,可往往分田的時候,這些農民打起來,分都分不開。
這田有靠水邊的,有規整的,有的甚至田邊就是祖墳,或是小事,可也是天大的事情,當場不說明白,便是幾十年,甚至幾代人的仇怨。
倒不是批評他們目光短淺狹隘,這是切切實實的利益。
許志遠快刀斬亂麻,找了幾個老鄉聊聊天,知道有些鬧事的是地痞流氓無賴,越鬧越有理,越鬧越有好處,長期訛詐欺負小老百姓,於是直接大大小小的,全部抓了,送到金蟾那裡控制,他就是靠這個發家的,什麼地痞無賴,流氓惡霸,全部勞動改造去了。
老百姓這回是真拍手稱快,然後火速舉報,只是什麼雞毛蒜皮的恩怨都舉報。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從前沒有哪個官專門爲老百姓做主,現在逮住一個,恨不得把祖上十八代的恩怨都拿出來,判一個公道。
許志遠只覺得觸目驚心,但並不輕視,反而一件一件來,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可他如今明察秋毫,便極爲公允,並將判決結果,讓人一家保存一份,還有一份,貼在祠堂讓所有人知道,到時候再鬧,他們就沒有道理了。
玉山,常德兩縣,雖然早就治理了,可許甲那都是靠着狐仙堂,那些鰥寡孤獨,這些人本身也有侷限性,如今是堂皇正大的治理,自是同從前不同。
許志遠這回是一宗一宗治,這些宗族往往佔據一村一鄉。結果還沒到那的時候,許多村民就將地主一家綁起來了,反抗的還打了一頓,就等着許老爺來分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