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嫡所說的五十萬兩,自然不是徵東府發行債卷的本金,而是單指利息,實際上,一年期限到了之後,只是有很少一部人取回本金,更多的人則是拿回利息,本金則再次購買下一期的債卷,有的甚至連本帶利再次投入,這幾年下來,但凡買了徵東府發行的債卷的人都是嚐到了甜頭,用徵東府的信用作保證,一年下來,穩穩的包賺不賠.是以王武嫡以往年的經驗算下來,缺口也不過只在五十萬兩左右.
但換而言之,今年發地債卷的規模只怕要再次擴大,再能應付這一年所需,作爲戶部尚書,精通財計的王武嫡,自然很清楚這裡頭的風險,債卷滾雪球一般的越來越大,即便不還本金,光是利息也是一大筆開銷,而要維持住徵東府的信用,便需要徵東軍不斷地擴張,不斷地打勝仗,所以一般來說,王武嫡在兵部要求擴軍,要求增大武備的生產,貯存,以及研發新武器之上,還是較爲大方的,抱怨歸抱怨,真要拿錢時,卻是從不手軟.
一聽高遠說能再給他弄來一兩百萬兩銀子,王武嫡頓時兩眼放光,對兩隻一隻倒吊着的眉毛,這一刻立時向上揚了起來,眉飛色舞地道:”如果都督真能弄來,那今年這個年便好過了.支付了債卷利息,再加上年關之時的各類開銷,今年便至少能弄一個收支平衡,不會虧損了.”
“其實咱們徵東府立國之事,倒也可以簡約一些,不必太鋪張浪費,你一向號稱自己是鐵公雞,這一次不妨再發揚一把,能不花的,儘量不花.”高遠笑道.
“那可不行!”一向吝嗇的王武嫡這一次卻是一反常態,”都督,這是大事,壓倒一切的大事,啥都能節約,在這上面,卻一點也不能節藥,這可是一國之體面,還有您的威嚴,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這錢,我本來就是已經準備好了的.既然都督說還有這麼一大筆銀子入帳,那還可以寬綽一些.”
看到王武嫡這隻鐵公雞都大方起來,高遠想儉約一點的想法,算是破產了,搖搖頭,不再說話,什麼時候形式主義,看來都是需要的.
第二天的談判便顯得順利多了,範睢認爲摸準了徵東府的脈絡,高遠作爲當世軍事大家,不會不知道洚城對於秦軍的重要性,他應當很清楚,秦軍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將洚城送給徵東府的,他獅子大開口,無非就是想在別處敲詐到一些好處而已,而這個好處,無外乎就是錢而已.
所以當他再一次坐到了高遠的對面的時候,胸有成竹地開出了新的條件,除了第一次談判承諾的土地之外,另外再補償徵東府一百萬兩現銀.而條件就是雙方簽定和平條約,互不侵犯,而九原郡的徵東軍,則必須立即撤出九原郡,不能在九原境內留下一兵一卒,同時山南郡城駐軍不得超過五千人,而作爲對應條件,秦國在九原郡駐軍也不會超過五千人.
範睢沒有提起徵東軍在九原掠走的那數萬秦國百姓,高遠好像也完全忘記了這件事,雙方在氣氛友好的條件之下,簽定了這份協議.
拿着這份協議,範睢心中卻並不輕鬆,條約的簽定,並不代表着雙方就此平安無事,相反,這一次他來薊城,所見所聞,讓他更是肯定了高遠的雄心,作爲這片大陸之上的後起之秀,高遠與秦國在最終目標之上是完全衝突的,終有一天,雙方必然兵戎相見,在戰場之上一決高下,現在雙方只不過都是力有未逮,所以只能相互妥協.
範睢現在已經深深地認識到,徵東府必然會成爲秦國將來最爲強勁的對手,而徵東軍所實行的政策,在範睢看來,比之秦國要先進許多,只不過他雖然明白這一點,卻不代表着秦人便能跟着對方的步伐走,高遠所帶領的徵東府,是一股新生的勢力,他們敢於打破一切舊的桎梏,在一張白紙一樣的基礎之上,重新構建屬於他們的獨特秩序,而秦國則不然,立國數百年,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團,已經與秦國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李儒的治國之道,只是將雙方的利益儘可能地重合在一起,如果秦國也來學徵東府的這一套,只怕亡國無日,都不用外人來打,自己國內就要亂才一團了.
雙方完成籤紅的第十天,從鳳城方向,十數輛馬車在全副武裝的秦軍士卒的押送之下,駛進了茶店子徵東軍大營,葉真代表徵東軍接收了這些馬車,沒有絲毫的停留,便派出青年近衛軍第一師梅華所部押運着這十幾輛馬車回薊城.
數天之後,馬車出現在高遠的面前,一個個箱子被擡了下來,堆到了高遠的面前,高遠微笑着走到碼成一堆的箱子之前,一腳踹過去,最上面的一個箱子跌了下來,嘩啦一聲,箱蓋打開,內裡碼得整整齊齊的銀子從箱子內摔將出來,散落一地.
梅華等一衆押送人員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一路上不允許有人接近這個箱子,亦不許探查這箱子裡裝得是什麼,原來竟然是一箱箱的銀子.十數輛馬車,只怕是上百萬兩銀子的數目.哪怕梅華出身富戶,此刻也被這些銀子晃花了眼.
站在高遠身旁的王武嫡,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他已經接手了薊城原來的內庫,只可惜內裡早已經空空如也,如今終於有了一些壓庫底的銀兩了.有了錢,心裡底氣便也足了許多.
銀子交接清楚,秦軍如約開始了撤退,首先退出的便是鳳城,接下來秦軍與徵東軍一進一退,雙方配合默契,秦軍剛剛退出一個佔領的城市,不到一個時辰,徵東軍的部隊便會準備出現,控制住該城.
雙方的行動效率都極高,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裡,秦軍退出了掌控的魏地三十餘座縣城,而徵東軍繼而進駐.剛剛製作出來的黃龍旗高高飄揚在這些新佔領之地.魏地的百姓還來不及慶幸秦軍的離去,便被這面從來沒有見過的嶄新的旗幟給震駭住了.
秦軍走了,魏軍卻沒有來.
秦人與徵東軍私下裡的交易,卻將當事者魏人被矇在鼓裡,當秦軍大規模的撤退傳到魏國都城大梁之時,整個朝堂上下歡欣鼓舞,先前吳起四處搜刮來二百萬兩銀子送與徵東軍,惹來不少非議,但現在,非議被一掃而空,有錢能使鬼推磨啊,拿了錢的徵東軍果然神勇無比,連秦軍都望風披糜,跑得比兔子還快,大片國土被徵東軍收復,如果指望魏人自己,不要說兩百萬兩銀子,便是兩千萬兩,也不見得能從秦人嘴裡掏出食來啊!
一時之是,吳起的威望如日中天,大梁是張燈結綵,歡慶勝利,而先前從那些被佔領地逃走的魏國官吏,也開始打點行裝,準備迴歸故里接收失地了.
不過當第一個滿心歡喜迴歸故里準備接受地方管理權的魏國官吏被徵東軍毫不留情地驅逐之後,魏人終於發現不對了.徵東軍佔領了秦國吐出來的地方,卻並沒有知會魏人,更沒有向他們交接的意思.
“說,進駐的徵東軍是怎麼說的?”吳起瞪着眼睛,看着那個被驅逐回來的縣官.”你見到的是那位將領?”
那個縣官一臉的委屈,什麼將領他根本就沒有見着,對方也根本不見自己,就在縣城的城門口,幾個守城的兵丁一聽說自己是魏朝縣官,當即就翻了臉,要不是自己跑得快,只怕屁股上就會被他們戳開花.
對方根本就不承認他們這些人的身份.
吳起感到有些不妙了.但他仍然鼓起最大的勇氣,將這當成一起單發的事情,是雙方缺乏溝通所致,一邊向薊城派出使者,一邊耐心地等待着其它去接受地方政權的官吏的迴音.
十餘天的時間一眨眼便過去了,毫無例外,那些官員要麼被毫不客氣地驅逐回來,要麼被丟在一邊根本無人理會,別說是拿回地方的管理權,便連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受到了徵東軍的嚴密監視.
吳起終於明白出了什麼事情,典型的前門驅狼,後門進虎,更爲痛苦的是,這隻老虎,居然還是自己花了數百兩銀白花花的銀子自己去請來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徵東軍是準備一口將這些地方吞下去了.
打起精神,吳起再次奔赴薊城去求見高遠.
嚴聖浩再一次接近了這位滿臉憔悴之色的魏國首輔.
“吳相,關於近期發生在我們雙方之間的不愉快,都督已經知道了,不過呢,您也知道,現在都督實在忙得脫不開身,所以委託我來向吳相做一些解釋.”嚴聖浩和顏悅色,不緊不慢地道.
“貴方幫助我國驅逐了秦軍,我方感激不盡,並已經準備以最大的誠意來感謝貴方.”吳起艱難地道:”我國上下已經議定,準備再籌集五百萬兩銀子來籌謝這一次徵東軍的慷慨相助,但嚴議政,您也清楚如今我魏國現狀,如果不能及時收回失地,並重新在這些地方收取賦稅, 我們一時之間難以湊齊這筆錢啊!”
嚴聖浩乾咳了幾聲,五百萬兩銀子,的確讓他饞涎欲滴,但再想想,銀子再好,總有花完的時候,有了土地和人口,那纔是源源不絕的生財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