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歡迎的客人走了,留下來的自然會受到熱情的款待,高唐留守府內大擺宴席,沒有什麼山珍海味,但大魚大肉倒是一盆一盆地端上來,紅巾軍一干人吃得興高采烈,倒是苦了宋博軒這位世代貴門.特別是白羽程爲了表示熱情和對他的好意,每每都會拎着他的筷子挾起大塊的菜餚放進宋博軒的盤子中,看着時而在白羽程嘴裡飛舞,時而又替自己夾菜的那雙筷子,宋博軒臉上的笑倒是比哭還難看.在對方期望的眼神之下,又只能忍着不斷翻騰的胃,囫圇地將這些菜餚吞進肚子裡.
看着宋博軒的模樣,白羽程臉上莫名地流露出一種快意.
這一頓飯是宋博軒覺得最爲漫長和難熬的時光,總算等到白羽程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輕輕拍手,喊一聲差不多了,都散了吧的時候,他才覺得如蒙大赦.
一屋子的將領瞬息之間走得精光,白羽程微笑着站了起來,”宋大人可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宋博軒趕緊道.
“既然吃好了,不若隨我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白羽程語似詢問,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好,當然要看一看.”宋博軒道:”說起來這高唐城,我倒是比白候爺要熟悉得多,這內裡,倒也有幾處景色頗爲雅緻之處,不如由宋某作嚮導去遊覽一番?”
白羽程哈哈一笑,”我一介武夫,這景色嘛,倒是不看也罷,我是想帶宋大人去看看我的軍隊.”
“去看軍隊?”宋博軒吃了一驚,他不是沒有這種想法,但生怕自己提出來惹得對方不快,見對方主動提出,倒是頗有些驚訝.
“當然,既然我受了你們的招安,總得讓你們看看我的本錢,免得你們心裡覺得虧了本!”白羽程笑了笑.
“哪裡,哪裡!”
“既然我們彼此要合作,那當然得對彼此的實力有一個大致的瞭解是不是,我很瞭解你們,但你們卻不見得了解我!”
宋博軒看着嘴角微微帶笑的白羽程,總覺得這裡頭有什麼故事,但又着實想不出來.”既然如此,宋某倒正想看看將軍的虎賁,能將朱巍,陳濤兩人打得落花流水的軍隊,這世人恐怕也沒有幾支.”
“是嗎?宋大人可真是擡舉我了,他們還真算不得什麼.”白羽程嘿嘿一笑,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漢國的那些森森軍伍.”說起朱巍與陳濤兩人,現在倒正在我軍中.”
“什麼?他們真被你俘虜了?”宋博軒驚喜地問道,這兩人都是田富程一系的干將,如果真被活捉了,對於田富程的打擊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活的,比死的好.
“不錯,兩人都被我活捉了,先前都受了傷,不過這段時間,我倒是將他們治得差不多了.這一次既然我接受了朝廷的招安,這兩個人便送與宋大人當作見面禮,相信田大公子能拿他們作不少文章呢!”白羽程道.
說話間兩人已是走出了留守府的大門,身後的衛士不緊不慢地跟着,此時的白羽程,哪裡還有先前的狂妄沒有教養的模樣,整個人幾乎與先前變了樣.宋博軒吸了一口氣,試探地問道:”莫非白當家的早就有被招安的意思?”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白羽程轉頭望着宋博軒,”白某雖然不才,卻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流匪,註定是成不了大氣候的,結局無非是兩個,一是被剿滅,二是被招安,與其被剿滅了,自然不如招安,當然在這之前,要讓你們看到我們的價值,不是嗎?”
“那爲什麼選擇我們而不是二公子?”宋博軒問道,此時想起先前種種,心中恍然明白,對方只怕心中早就打好了主意.
“這點眼光我還是有的.”白羽程哈哈一笑:”田富程在軍事之上的確要強於田遠程,但在治政之上卻遠遠不如,卻此人道義有虧,在齊國鮮有人支持,現在只不過是靠着手裡的兵力強壓而已,人敢怒而不敢言,只要在軍事上一吃虧,他會敗得比誰都快.田大公子就聰明許多了,知道將齊王牢牢地控制在手中,雖然齊王在田大公子手中,也只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但有這面旗幟在,那行事可就方便多了啊!田富程眼下看似光鮮,實則危機早已四伏,軍事上難以儘快吃下平陸,臨淄,政治上失去民心,經濟之上已經面臨崩潰,而在他的後方,漢軍南方集團軍孟衝所部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我怎麼可能去投靠他這個快要垮臺的後臺呢,抱大腿,自然要選粗一些的來抱吧!”
宋博軒停下腳步,震驚地看着他先前映象之中的那個只有一身武力而沒有頭腦的匪首,剛剛的一番話,完全顛覆了他對白羽程先前的映象.半晌,才喃喃地道:”白候爺原來先前的狷狂都是裝出來的?”
“狷狂?”白羽程大笑起來,”你可真會捧人,我哪是做給田二公子的使者看的.”
“這是爲何?”
“爲何?白羽程微笑道:”想來這位李大人回去之後定然會將這裡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田二公子,你猜田二公子會怎麼樣?”
“當然是暴跳如雷,田富程的脾氣本就就暴躁之極,爲人刻薄寡恩.”宋博軒道.
“答錯了!”白羽程搖頭道.
宋博軒一怔,看着對方似笑非笑的面孔,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原來你是要讓田富程輕視於你,不將你視爲一個真正的對手而只是將你當作流匪來打?”
白羽程這才點了點頭,”請吧,宋大人,我們去城外看看我的新兵吧.”兩人安步當車,一路向外.
“說句實話,我現在能打的兵不過四五千而已,這幾戰下來,又多有損傷,現在能上戰場打惡仗的不到三千人,如果田二公子傾力來攻,我則危矣.”他豎起手掌,打斷了宋博軒的話,”宋大人一定會說有田敬文的牽制,他們一定不敢隨便輕啓戰端吧?那就又錯了,只怕真到了那個時候,田敬文不但不會來救,反而會坐山觀虎鬥,先由着我與田二公子鬥個你死我活,他則預備着在一邊摘桃子,撿便宜.其實貴朝廷招安我,又何嘗不是想利用來與田富程相鬥好爲你們爭取時間呢,其實在你們上下心中,我終究是上不得檯面的流匪而已,一個高唐候便買了我的命支,這怎麼都是一件划算的買賣啊!”
宋博軒有些尷尬:”那至如此?”
“便是如此!”白羽程正色道:”所以我要帶着宋大人來看看我的兵,讓你們明白我的實力之後,便不要再存着這樣的心思,想要合作,便得互相信任,精誠合作,如果事事想着將盟友賣了,那最後吃虧的必然是你們,我輸了,還可以退到海上去再作流匪,你們輸了,那可就是身家性命財產子孫全玩完,正如你所說,田富程可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宋博軒冷汗直流,眼前的這個流匪頭子,簡直就是一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早已將臨淄的用心看得清清楚楚.
白羽程呵呵一笑,”那位李使者回去之後這麼一說,田富程輕視於我,就算再派兵來剿,也不會傾盡全力,那倒正好,我與他先弄一個難解難分,慢慢地等着我的新兵成長起來,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我便能煉成一支虎狼之師.那時候,纔是我白某大展拳腳的機會.你我兩方合力,拿下田富程不在話下.等擊敗了田富程,才轉向莒都,擊敗楚人,還我大齊一個完完整整的國土.所以請宋大人回去以後轉告大公子,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做的好.”
宋博軒聽到這裡,已是悚然動容,雙手抱拳,向着白羽程深深一揖,”路有失遺,白候爺如此大才,先前宋某失禮了,回去之後,定然向大公子進言,我大齊現在將星凋零,鄒將軍老矣,田敬文將軍雖是後起之秀,卻獨木難支,而田富程軍中汪沛,成思危這兩人先不說,其它成熟的將領也是應有盡有,這本是我朝最大的隱憂,有兵而無將,現今大公子得白候爺,必將如虎添翼.”
“好說好說,精誠合作,共圖大事,田公子想要的是那張位子,我呢,一來圖個封妻廕子,公候萬代,二來卻也想着一個青史留名,各有所得罷了.”白羽程笑道.
“那是自然.”宋博軒連連點頭,心中喜悅之極,難怪此人以一介海匪,短短時間之內,便能利用齊國內亂一飛沖天,果然是一代人傑,大公子得了此人相助,必然能一統齊國.
“先前白候爺說送朱巍與陳濤與我,不知能不能再加上一個?”宋博軒問道.
“不行!”白羽程斷然拒絕.
“候爺知道我要誰?”宋博軒問道.
“不過是王琰而已!”
“正是,此人寡廉鮮恥,先是投靠田富程,後又投告候爺,此等兩面三刀之人,留下何益,他在高唐,爲田富程做事可是不遺餘力,大公子恨之入骨,欲殺他而後快,白候爺何不送個順水人情?”宋博軒道.
白羽程搖頭,”宋大人,正是如此,此人我纔要留下,不說此人德性如何,治政之才還是有的,而我現在,正需要一個這樣的人來統籌全局,打仗我在行,治理民生,我可就是一個外行了.而這個王琰,現在既不容於大公子,又背叛了二公子,齊國雖大,無他容身之地,除了我這裡,他還能去哪裡?所以他做起事來,必然盡心盡力,我想到的,他會去做,我想不到的,他一定會跑來提醒我,因爲他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我身上呢!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用其才而已.”
宋博軒嘆了一口氣,無言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