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道祖突然出現,羣仙諸神皆是寂然無言,而老者開口說出的話語,則更是讓這些仙神們心中都疑惑不已,彼此面面相覷,心中亦有無邊震動——
三清道祖,已超脫許久,等閒不問世事。
往日或者高上雲霄,講道說法;或者在天地之極尋求道之極限,縹緲獨存,千年萬年都難得一見。
今日竟會出現在此地,竟然會主動爲他的弟子撐腰?
旋即想到今日之天庭,本來就處於是四御離散,玉皇重傷的狀態,又有原本天庭頂尖戰力,天樞院的司法大天尊之亂,就連太古時代的周天星辰大陣都出現了,幾乎可以認爲是比起八千年前那一場大亂還要更大的災禍之劫。
如此大事,道祖出現,倒也是正常。
不過,是何等事情!
竟然是要三位道祖一起宣佈?!
齊無惑看向騎乘青牛的老者,躬身行禮,老者溫和頷首。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視線掃過周圍,南極長生大帝不在,他對太上道祖的態度便是比起往日更好了三分,道:“三位道祖,一起有事宣告,不知是何等大事,還請道祖示下,我等也好提前有所準備,不至於失禮。”
老者笑道:“不是什麼大事。”
他語氣溫和平淡:“只是我們三個,打算一起開一次法會罷了。”
??!!
三清道祖,共開法會?!
羣仙諸神的神色不由皆是大變。
不只是宣佈一件事情這樣簡單,卻是要在法會上宣佈?
難道說傳說之中的終劫要來了嗎?六界要毀滅了?
還是說有誰人要登御尊了?
亦或者說,伏羲羲皇,南極北帝三位御之極的勝負分出來,不單單是勝負出來了,甚至於生死都出來了?
這個可是三清道祖啊,哪怕是玉清元始天尊,也是每隔極長時間纔會在大羅天上講道說法一次,唯獨玉清門人可上大羅天上聽道,而這卻也只是講道而已,稱不得法會。
所謂法會者。
當要昭告天地,諸神皆來,神佛俱拜,山河當知的大事情。
他們印象之中,無盡卷宗,竟然不曾有過三清道祖一起開法會的記錄。
老者視線掃過這些臉上神色或者震動,或者緊繃的仙神,道:“我三者,久居世外,探尋道韻,已有太長時間,不曾來此六界,今有大事,欲重開法會,恰有閒暇便來此地說上一聲。”
“不過……”
“老道看天界此番動盪,諸位該有事要處理,便且不急,等天闕諸事平復之後,諸位再來大羅天上便是。”
老者聲音溫和,沒有無上大神通者的氣度,就彷彿只是騎乘青牛的尋常老者一樣,但是那一頭青牛卻已是帝境的手段,其餘羣仙諸神皆掩下來了心底的情緒,齊齊行禮應是。
天蓬大真君都有些疑惑不解,畢竟三清開法會之事,對於他來說都是從不曾見過的事情,這三位,到底要做什麼?是有何等重要的事情,竟然要以這樣的方式,昭告於六界內外?
唯獨齊無惑心中忽而微微動了下。
想到了老者當日所說——
‘等無惑三炁歸一,踏足大品。’
‘我等自當以吾三清之名,再開六界法會。告諸仙神,令萬靈監度,四御見證,玉皇垂眸,以令蒼生萬物知。’
‘無惑,乃我三者。’
‘共同之弟子’
老師是爲了這件事情?亦或者……
老者含笑頷首,溫和慈悲的視線擡起掃過前方,看着凌霄寶殿內張霄玉的方向,微微笑了笑,收回視線,道:“老道尚要去北海之地,觀玄冥浩蕩,水擊三千里……”
旁邊老君的後背一寒,頭皮發麻。
水擊三千里,是他的神通手段。
太上他難道說,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老君面色蒼白,低着頭不敢去看那老者,老人騎着青牛,告別諸神,青牛腳下踩着雲霞,慢慢遠去了,這漫天仙神都既然無言,看着那老者背影,一身灰色的樸素道袍,白髮木簪,伴隨着青牛遠去,雲氣逸散。
先前還在不斷燃燒着的金紅色火焰,天界被徹底貫穿的巨大溝壑。
這經歷大戰之後徹底毀滅,堪稱是觸目驚心的一幕幕都重新恢復,碎裂的地面重新彌合,被烈焰燃燒出來的金紅色琉璃熄滅,重新化作了清淨自在的崑崙寒玉。
老者行過之前是經歷了諸多廝殺,是有大品爭鋒之後,滿目瘡痍的天庭,而他走後則是萬物自然恢復,縹緲清冷的天宮景緻,陰陽,生死,毀滅和新生,如陰與陽,在此刻自然而然,毫無半點菸火氣地彰顯了。
萬物負陰而抱陽。
而那老者不緊不慢,行走於其中。
於是萬物便悉數圍繞此身而動。
哪怕是天樞院,周天星辰大陣造成的巨大影響,哪怕是火曜洞陽大帝那一槍蓄勢,剿滅七尊強敵的至極一槍在這凌霄寶殿前留下的痕跡,都在此刻被輕描淡寫地抹去了。
如同水面泛起漣漪,而青牛漸行漸遠,青牛還在,老者卻已自然而然消失不見,顯而易見,出現於此地的,卻也只不過是老者的一縷念頭顯化罷了,天地六界,皆在此行,動念則自有神魂顯化生滅。
衆皆無言。
只是震動於方纔老者說出的話語,對於這神通反倒是覺得習以爲常了。
哪怕是天蓬大真君,也只覺得,以師叔的手段,做到現在的事情自然而然,沒有多思多想。
唯獨已經稍微碰觸到了御尊之道的齊無惑,才能夠感覺到,老師這一念顯化之間做到的這些事情,是有多麼可怕,如果說齊無惑自己的一炁化三清,是需要元精元炁元血分化,依憑神兵,方可長存於此的話,那麼老者早已超脫於此。
一念顯化,便是一化身。
這樣的手段,絕對凌駕於【御】之上……
又是如往日一般。
齊無惑心中想着老師總是這樣,每次自己覺得已經稍微靠近了老師一點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在前面,指引道路,自己在真人層次的時候,似乎就看到了老師行走大道之上的背影,自己在仙人境界的時候也看到了老師的背影。
仍舊那樣堅定,仍舊那樣地不疾不徐。
而現在,自己已經證道大品,自己已經行走於諸界歷練。
自己已經有了一縷御尊的氣息。
甚至於以御尊的氣息去催動了火曜的根基,爆發出的火焰威能足以在大品大帝層次之上都可以稱之爲是極強,但是此刻仍舊只是看到了老師的背影。
而這個時候齊無惑看到的背影,和那老者背影的距離,並不比真人境界時候看到的老師背影更近了。
老者就彷彿永遠在他遠處,卻又永遠是那種只要奮發努力,總有追趕上機會的距離,他總是如此,在弟子有所成就的時候,或在旁邊談笑,或在前方指出道路,誘之以道,約之以德,引弟子前行於此大道之上。
於是道人神色溫和寧靜,遠遠一禮。
一直到了道祖遠去許久,這些仙神們才漸漸放開來,皆是齊齊鬆了口氣,這呼出一口氣的動靜本來極小的,可是匯聚在一起卻猶如風暴驟起了一般,彼此都似乎是被這聲音給嚇了一跳,對視一眼,這才稍微緩了下。
道祖前來,給他們帶來了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只是很快,當道祖遠去之後,羣仙諸神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位真武蕩魔大帝的身上時候,之前那種氣氛就再度地出現了,只是此刻卻是和先前不同,羣仙神色複雜更多,那種本能的排斥卻消失了。
就算太上道祖,此次前來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眼前這真武蕩魔大帝。
而是爲了等到天庭秩序重新整合之後召開的三清法會。
但是畢竟是提了一下的。
舊秩序之中,最爲超然的三清道祖只是出面,就足以讓原本的羣仙放下心中的抵抗心,而那勾陳大帝的舊部戰將,此刻卻也只是面色慘然,說不出話來,沉默無言,難以再用言語,攪動風雲。
亦或者說,不會有人再接【語言】這一把兵器了。
巨靈神,文武財神等仙神本就站在真武蕩魔這邊,此刻則是肅穆,其餘那些老牌的仙神們忽而注意到了那道人的背影,他站在凌霄寶殿之前的最高處,腰間佩戴一柄樸素的劍。
左側是穿戰甲,持戰斧的巨靈神,是牛金牛星君,是太白玉妙元君等一系列武神。
而右側則是太白,是呂純陽,是穿着朝服,手持玉如意的文財神,是騎乘着黑虎,手持鐵鐗的武財神,都是在天闕這個劫紀崛起的年輕神仙們,巨靈神身高數丈,戰甲戰袍,放聲大笑;牛金牛雙手抱胸,恣意灑脫,眉宇玩味。
呂純陽道袍背劍,太白仰脖飲酒,文財神撫須,武財神大笑。
或瀟灑,或恣意,或勇武,或者霸道,或者銳氣鋪天。
在天樞院之亂之中脫穎而出,意氣風發。
身穿藍色道袍,木簪束髮的道人在他們最中間,背影修長,似乎察覺到了舊時代舊秩序的仙神們注視,他微微側身,鬢角黑髮微揚,眸光凌厲溫和木簪束髮,神色溫雅,背後是豁然展開的雲海,是雲海之上次地鋪展開來的宮殿。
一種說不出的,彷彿時代在輪轉般恢弘浩大的感覺撲面,羣仙諸神都屏住呼吸。
所有舊日的仙神們都意識到了一點——
一個新的時代似乎要到來了。 而在這個時候,凌霄寶殿之中傳來了玉皇的聲音,是詔真武蕩魔大帝入內,道人轉身邁步,於是那一絲絲恢弘浩大的氣韻就散開來,他在羣仙諸神的注視之下走過前方。
對天蓬大真君道:“那麼,天蓬師兄,我就先入內了。”
“這邊事情就交給你了。”
天蓬大真君放聲大笑:“哈哈哈,好,好,你自去便是。”
齊無惑和其餘諸多仙神打過招呼,不得不也和自己的化身火曜洞陽大帝,來了一個如同提線木偶過家家的寒暄——畢竟,當代崛起最強的兩位大帝之間,還都是三清門下,一個是太上玄微道人,一個是玉真太玄道君。
見面連個招呼都不打的話,卻也是離譜。
其餘羣仙,哪怕是先前因爲伏羲之事,連帶着對道人都有意見的,卻也不得不承受此恩,其中一位星君乾脆利落拱手行禮,道:“先前吾因伏羲,覺得真武不過如此,而今受救命之恩,慚愧,往日帝君若有需要,盡數驅使!”
“在下鬥部,昴日星官,見過帝君!”
其餘羣仙在這道人走過的時候,也皆行禮。
雲之沂的嘴角抽了抽。
性靈的提醒告訴他。
他奶奶的。
完犢子了。
大品帝君,而且還他孃的最能打的那種。
這怎麼防?這他孃的怎麼防?!
防不了!
根本防不了一點!
道人走在這裡,和驅邪院衆將打了招呼,無論如何,真武大帝還是北極四聖的名號,北極驅邪院也是與有榮焉,皆是大笑讚歎,而最前面的是北帝子,需要以常規之禮相見。
清冷絕世,白衣持劍的北帝子淡淡道:
“真武大帝斬首魁首,鬥部和紫微宮也引以爲豪。”
“恭喜斬敵。”
氣質溫和灑脫的真武蕩魔溫和道:“多謝北帝子。”
“只是恰巧罷了。”
周圍氣氛終究肅穆,兩人只如常寒暄幾句,北帝子清冷疏離,真武大帝從容平淡,袖袍垂落下來,道人卻感覺到了手指動了動,有溫柔的觸感碰了碰,微頓,眸子垂下,清冷北帝子仍舊在談論紫微宮之事,說延邀真武前去。
有着淺色暗紋的袖袍垂落下來,和道人的袖袍碰撞。
而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少女手指悄悄的,靈動得伸出去,悄悄地勾了勾那道人的手指。
道人怔住周圍各部仙神皆在,卻見那少女仍舊是裝着表面上清冷。
手指輕輕碰了碰她。
少女反倒是嚇到了一樣一下縮了下身子。
維繫着的清冷人設都險些崩開,面容微紅了下。
旁邊老父親死死盯着,嘴角抽了抽。
最終還是以目光讓那道人離開了,或者說,畢竟是玉皇說邀真武入內,其餘諸神自行施爲,縱然是有些事情要交代,總不能夠讓玉皇等待太長的時間。
那道人踱步走到了凌霄寶殿之前。
雲之沂才鬆了口氣,心裡面碎碎念着的時候,旁邊左輔星君卻是道:
“道友,卻是好運道。”
“真武大帝崛起之勢,已是如箭在弩上,勢不可擋了。”
雲之沂愣了下,下意識道:“什麼?”
左輔星君微笑了笑,欲要直接點出,但是周圍畢竟人多了些,只是微笑溫和,帶着些慨嘆,見證時代變化的複雜,許言簡意賅道:“天樞院倒了啊。”
是啊,天樞院倒了,那又如何?
雲之沂不解,就在他幾乎要把‘哦,又怎樣’這四個字說出去的時候,卻是忽而身子微僵,緩緩轉過頭去,掃視這凌霄寶殿外羣仙諸神,瞳孔收縮,後知後覺地有一種駭然之感在心底浮現。
天樞院倒了。
而作爲斬殺天樞院司法大天尊,堂堂而來的真武蕩魔。
已直接把聲望都刷了個滿,哪怕是以老雲那作爲神將的時候和當代北帝子私奔,低得到了水溝子裡面的政治覺悟,都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即將到來的浪潮涌動。
天界秩序大洗牌!
天樞院本來是整個天界首屈一指的勢力,其體系龐大,覆壓於六界之上,各部天神都隱隱受其鉗制,能夠凌駕於其上的,也只唯有那北極紫微大帝直屬的北極驅邪院。
這樣龐大的勢力,設計的利益,權利自然是極爲龐大。
天樞院是消失了,可是這些權位,這些利益,這些權能卻沒有消失啊。
這些權能歸於誰,司法大天神之位又會是誰的?誰能擁有司法之權?
明明事情還沒有那一步,但是年輕時候腦子裡面只有私奔和練武兩件事的雲之沂卻已經嗅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知道之後恐怕一定是有一番巨大的爭執,各部怕不是要打得豬腦子都飛出來,而在這各部分權能之中。
有一個人是必然要得到最大位格的!
真武蕩魔!
他看着那邊的天界真君層次最強戰將巨靈神,看着那邊兒的文財神武財神,還有關係極好的老君,原驅邪院太白,以及有大品之才的呂純陽等天界精銳,一時間腦子有點麻……
天樞院被拔了……
那也就代表着,新的龐大勢力要出現了。
真武府還沒有徹底開啓。
也就是說,真武蕩魔大帝即將取代天樞院的大部分權能,成爲實權,大地位的大帝君,這些天界精銳齊齊入真武府的話,那真武府的地位的底蘊簡直是可怕……
左輔星君自然也知道這些,只是鬆了口氣,道:“不過,也幸虧如此。”
“還差一點。”
雲之沂下意識道:“什麼還差一點?”
左輔星君道:“也就只是有些中堅力量,若是在這個時候,有大名望,有大手段的真武蕩魔大帝在上,而文武財神,太白純陽,巨靈神,以及空出來的四大天王在中,若是再有一個年少不凡,銳氣撲面的年輕神將的話。”
“這勢力就真的立起來了啊。”
“幸虧沒有……”
而在他在心底慨嘆的時候,距離這裡極遠的地方。
一名清俊英氣的少年人目光明亮,看着那道人背影,熾烈如火。
…………
崇應惠民大帝,赤城文宣武烈,承積廣惠,義勇顯英王,清源妙道真君。
乃【北帝御前左丞相】。
爲其統領三元九州兵馬,節制【城隍土地】,都轄龍神【地脈】
————《正一教清微風雷院·玄皇政正教經》
而在這個時候,雲之沂忽而反應過來是什麼,傳音詢問道:
“不過,你剛說什麼運道好?”
左輔星君下意識道:“自然是有個好女兒,有個好女……”
“住嘴!!!”
雲之沂大怒!
老父親的制裁鐵拳從天而降。
左輔星君沒有防備,加上雲之沂其實是戰力在他之上的武鬥派星君,所謂氣衝斗牛之牛宿星君,此刻就算扒了星君身份,實力不弱,直接將左輔星君揍翻在地。
揍不過真武蕩魔,我還揍不過伱了?!
雲之沂,神清氣爽!
而在這個時候,那道人推開了凌霄寶殿大門,徐徐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