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一道極浩瀚的隊伍,以騰雲駕霧之姿,朝着佛國方向而去,這隊伍頗爲壯闊,人數極多,仙神護衛於前,神將庇護在後,一股股的仙氣瑞氣沖天而起,五方揭諦隨行,四值功曹開路。
就連車輿都是麒麟拉動,車輿本身清淨,可是這修成此車的材料,卻無不是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麒麟低聲咆哮,口中吞吐雷光,步步踏着天闕,朝佛國遁去。
車輿之內有數人。
齊無惑閉目寧靜,有觀世音菩薩,以及形貌古樸,看着外面風景,隱隱有些苦色的燃燈道人。
齊無惑閉目,在以泰一功體爲依憑的太一界內,玉宸大道君正盤膝而坐,膝上有一柄長劍橫放,他的身體已經不如五十多天前,血海之中相見時那樣的真實,而是已經出現了淡淡的漣漪,出現模糊。
按照玉宸大道君的說法,若是齊無惑不去尋他的話,他也快要漸漸消散離去了,是以聽聞道人所說,西方佛國的事情,大道君便欣然而往,已經離開了西方佛國許久的燃燈道人聽說之後,也一併前來。
玉皇自是按照天界大帝巡遊的規格,配備了天兵天將,浩浩蕩蕩過來。
有三千精銳,並真武府之中的神將仙官同行,佛國的諸菩薩
燃燈老道看着外面風光,回憶曾經自己的諸多經歷,和太古年代佛國的風景,不由地有些悵然若失,當年的佛門是如何地清淨自在,是如何的聖地盛況,可是未曾想到這纔過去了多少年,就已經是這般模樣。
讓人心中遺憾悵然。
車輿頓住,前面天兵天將和佛國交涉。
佛國一十七脈諸佛脈的菩薩金剛們聽聞天界真武大帝前來,都齊齊涌出來,面容肅整地簇擁在前,縱然知道眼前這真武大帝就是當年蕩盡諸佛的無上殺胚子,此刻卻仍舊極恭敬極客氣,上前一步,恭敬一禮,道:
“不知真武蕩魔大帝君前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三千天兵天將散開,一身墨色常服的真武大帝未曾迴應,只按照玉皇所言,不必親力親爲,兩側神將將車簾掀開,真武大帝坐在最裡面,見其模樣尊貴,鬢角黑髮垂落,手腕之上纏繞一隻真君層次的墨色玄蛇。
玉宸大道君淡淡道:“不必和佛門太過客氣,你越是客氣,這幫人越是對你趾高氣揚。”
於是諸菩薩金剛見真武大帝只是淡淡頷首:
“嗯。”
雖然心中驚怒,卻是不敢說什麼。
只感覺到真武大帝氣焰果然非同尋常,壓迫強大恐怖,於是心底便先弱了幾分,連忙朝着後面退開來,真武蕩魔大帝的車輿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進入了佛國之中,萬千佛修,簇擁兩旁,雖是心中有不甘憤怒,卻是半點不敢說出來。
入佛國之後,燃燈道人辭別一聲,便隨着觀世音菩薩遠去,似是前去拜見往日的故交,齊無惑問了道路,帶路的菩薩雖然震怒於這位天界的大帝君來此第一日就要去這佛門寶地,菩提寶樹,可是礙於真武威名,卻也只好在前面帶路。
麒麟拉動的車輿浩浩蕩蕩來到了菩提寶樹之前。
有一股柔和流光逸散開來,彷彿屏障一般,那幾頭天界的麒麟神獸被阻攔住了,昂首咆哮,自喉中噴吐了一團一團青紫色的雷球,麒麟神威,卻難以撼動這菩提樹散發出的柔光半分。
盡數被這柔光壓制住,帶路的佛門菩薩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躬身行禮道:“我佛菩提寶樹,有佛光護持,非強力所能撼動,需要有佛緣者,帝君雖強,卻似無佛緣,還請前去他處,貧僧已讓佛門弟子,備齊諸果靈物,招待帝君。”
護衛車輿的天兵天將不知該如何是好。
眼前這佛光雖淡,卻又無邊浩瀚,麒麟勇武,雷霆恢弘,竟是難以撼動分毫,雷霆落下,卻只在這淡淡柔光當中散開,化作了絲絲縷縷的元炁散盡,菩薩嘴角微有笑意,卻聽聞平淡聲音,道:
“不必。”
車輿打開,身穿墨色常服的真武大帝踱步走出,玉冠束髮,神色冷然。
天兵天將皆垂首,哪怕是菩薩也低下頭來,不敢再看,道:“帝君,這佛光佛力是我佛所留,非有大佛緣者不可入,您……”
他微微擡了擡眸,只看到大帝君下巴部分,就不敢往前看。
真武大帝道:“佛緣麼?”
他淡淡道:“本座說,我自有佛緣。”
菩薩正要說什麼。
真武大帝輕描淡寫,踏步往前,下一刻籠罩四周的無邊清氣,竟在剎那之間盡數散開來,菩薩怔住無言,天兵天將振奮,手中兵器猛然朝着地面重重一磕,肅穆齊聲道:“帝君威武!”
真武大帝,踱步往前,袖袍衣襬微翻卷,周圍有金色流光。
那菩提樹下,又一次看到了那佛祖虛幻之相,仍舊雙手合十,眸光平和,嘴角帶笑,清淨自在,道:“你,來了。”
齊無惑回答:“我來了。”
先前帶路的菩薩面色一變,也是認出來了那菩提樹下的青年模樣,神色動容,道:“佛祖?!!”
他幾乎是本能,朝着前面踏出一步,就要奔入前方。
可是剛剛在真武蕩魔大帝前散開來的流光,此刻卻重新又閉合起來,柔軟如水,卻又無比堅韌這菩薩用力之大,近乎於將自己整個身子都陷入這柔軟流光屏障之中,他掙扎着步步往前,渴望拜見我佛。
往前走出了一步,兩步,可立刻腳步就頓住了。
柔軟的流光朝着外面輕輕一送。
這菩薩眼前一花,再站穩的時候,就已經重新站在原本位置上,整整看着前面佛光澄澈柔軟,彷彿輕紗一樣飄蕩在上空,最前方,古老的菩提樹隨風飄蕩,樹下是佛祖,墨袍寬大翻卷,玉冠束髮的真武大帝一步步遠去。
菩薩旁邊天兵天將笑道:“噫?”
“看起來,伱也沒有佛緣啊,菩薩。”
這位佛門菩薩顧不得迴應這些天兵天將的‘反擊’,他踉踉蹌蹌,然後站穩,轉過身去,忙不迭地朝着外面奔去,急急道:“佛祖,佛祖顯靈了,佛祖顯靈了啊!”
聲音欣喜,很快地傳遍了整個佛國,只能夠聽到原本頌唱佛經的聲音一下戛然而止,而後有佛鐘聲音洪亮,一下一下,震顫轟鳴,響徹了整個佛國。
………………
齊無惑站在了菩提樹下,看着眼前的佛祖。
一個站着,一個盤膝坐着,齊無惑心底傳來了玉宸大道君的聲音,淡淡道:“不是他,至少不完全是他。”
道人詢問道:“老師你怎麼知道?”
“老師,您認識那位佛祖嗎?”
“不認識。”
玉宸大道君的回答言簡意賅:
“我砍過。”
“沒死。”
“所以有點印象。”
齊無惑:“…………”
既然親手砍過,不,是親自和佛祖有過深層次交流的玉宸大道君已經做出了判斷,那麼毫無疑問,眼前這看上去和佛祖一模一樣的青年,並非是那位最初和菩提樹一起誕生的佛祖。
菩提樹下,佛祖微笑:“道友既來了,不妨繼續我們當年的論道吧。”
聲音平和親近,自有佛光逸散在前面,化作了杯盞,似在相邀,佛光明亮,道人身周卻是有一絲銳氣升騰而起,只在瞬間就將這佛光柔和之相斬得粉碎,旋即伴隨着劍鳴之音,勾陳劍已是連鞘橫斬。
轟!!!
菩提樹劇烈震顫,無數的菩提樹葉散落下來,那青年仍舊盤膝坐在樹下,眼前的真武大帝右手持劍,連鞘指着佛祖眉心,視線平靜,未曾被這紛紛亂亂落下的菩提樹葉遮掩了目光,淡淡道:
“你是誰?”
佛祖臉上的笑容仍舊從容:“我是我。”
“你又是爲何而來?”
他聲音微頓,旋即帶着一絲隱藏在最下層的愉悅,問道:
“是爲了御?”
“還是,爲了那所謂的終劫。”
轟!!!
一股強橫無比的氣息忽而暴起,佛門氣機變得極恢弘浩蕩,變得極磅礴,一道身影忽然從菩提樹上出現,剎那之間,無量佛光逸散,浩浩蕩蕩,無邊磅礴,彷彿羣星萬象齊齊顛倒落下,朝着道人的頭頂落下。
齊無惑反手一劍,長劍橫掃,連鞘砸破了無量佛光,讓那澄澈的佛門氣息瞬間消散化作齏粉,而後長劍裹挾了御尊級別的爆發力,只一瞬間就橫擊在了這突然暴起襲擊者的身上。
佛光盡碎,一道身影口噴鮮血暴退。
阿彌陀佛自佛光之中顯出身來,落在地上,似乎是未曾想到,當年的真武蕩魔,此刻竟有御尊境的手段,這一下讓他極盡狼狽,踉踉蹌蹌,險些就要當場昏厥過去,只縱然如此,阿彌陀佛仍舊是面色狂熱:“咳咳,我佛,我佛……”
菩提樹下,面貌氣質都極溫和的青年忽而氣質驟變。
不復先前的澄澈,而是變得有些許的狂傲,剎那之間擡手,無量佛光隱隱混着渾沌之光,朝着齊無惑的後背猛然拍下,觸及到了道人背後的時候,卻只聽聞一聲劍鳴,而沒有擊中血肉之軀的觸感。
‘佛祖’的面色驟變,眼底驚駭之色。
一柄青萍劍在齊無惑的背後浮現出來,旋即是身穿黑色道袍,神色漠然的少年道君,青萍劍微微鳴嘯着,散發出鋒芒銳氣無邊,將這佛光和混沌之光盡數震散,震碎了。
“!!!!”
‘佛祖’臉上浮現出一絲驚慌之色,脫口而出,道:“玉宸?!!!”
他瞬間暴退。
自五十餘天前開始就在漸漸虛弱,漸漸消散的大道君微微擡眸,淡淡道:“……原來是你,波旬。”被稱呼爲波旬的‘佛祖’迅速後退開來,大道君青萍劍橫掃,劍氣恢弘磅礴,只一瞬間就斬在了‘佛祖’的身上。
氣機在瞬間崩塌湮滅。
佛祖身上傳來一聲慘叫,旋即在一道流光之後,這模樣溫和的青年轉眼之間就已經分作了兩半,一個溫和寧靜,另一個五官相似,氣息卻是極邪異,此刻張口噴出鮮血,大道君收劍的時候,卻是驚愕。
“?!!!”
“這是——”
波旬只在一招之下,就被玉宸大道君一劍劈碎,雲消霧散了,而佛祖則是睜開眼睛,雙目平和,其體內忽而有一物浮現出來,大道君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卻是怔怔失神,記憶之中被自己主動困鎖着的某些東西浮現出來。
他下意識擡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眼底驚愕。
佛祖則是看着那邊的真武大帝,眼底有種悵然慨嘆之感,忽而雙手合十,慨然嘆息,微笑道:“道友,你來了。”
這一句話裡面帶着欣喜,帶着等候已久,闊別已久的讚歎。
剎那之間,佛祖體內有無量佛光流轉逸散,佛光澄澈,展現出了同樣作爲御尊級別的力量,齊無惑本能防禦,劍氣聚斂,這佛光之中便是剎那被其阻攔住,而下一刻,另外一股熟悉的力量浮現出來,讓齊無惑神色驚愕。
!!!
這是?!!
剎那之間,這熟悉的力量籠罩了齊無惑。
玉宸大道君在光中回眸看他,眼底複雜嘆息,而齊無惑眼前流光還帶着諸多佛光,這些佛光都有着大品層次之神韻,有着無量佛光之神韻,隱隱然有着這無數代佛門佛陀菩薩的誦經聲音流轉變化,齊無惑道心堅定,這些東西於他而言,不曾有絲毫的撼動。
幾乎只是瞬間,他就已經窺破這些神韻的干擾和影響。
眼底復返清明,立刻睜開眼來,有風拂過,旋即道人微微怔住,眼前所見的是恢弘壯闊的山脈,是更爲濃郁的流光和元氣,天空之中有不曾見過的異獸升騰,雲海之中,有鯤鵬振翅拂過,噴出萬丈的雲霞。
眼前所見,是一名有大威儀的青年,眉宇凌厲,木簪束髮。
雖是道人,卻又如萬物萬象陳列於前,似乎天地。
此刻他開口,道:“方纔論道,汝爲何突然失神?”
齊無惑想要開口詢問,旁邊卻又有笑聲道:“哈哈,許是【原始天王】霸道,叩問大道神韻,道友難以回答。”
原始……天王?!
齊無惑的瞳孔微微收縮,目光垂落,看着河流流過。
那裡面倒影出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龐。
那不是自己。
是佛祖。
眼前論道是太古之年,而眼前的青年正是——
玉清元始天尊前身。
原始天王!
其餘人皆是談笑論道,唯獨這位被簇擁在中央的原始天王看着眼前的‘佛子’,眸子微斂,忽而屏退了其餘人,邀佛祖前去一側論道,其餘人等皆不敢說什麼而齊無惑踱步跟着原始天王往前走,緘默思考着目前的情況。
是自己被傳送回來?不,不可能,這身軀還是佛祖。
佛祖沒有這麼大的法力神通!
是記憶?!
佛祖讓自己來到了他的記憶之中?
是夢幻泡影一般的神通?!
他說的,你終於來了,是真的指得我?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前方的原始天王忽而腳步微頓,側身看着眼前的‘佛祖’,齊無惑思考着佛祖所說的話語和意思,維繫着佛祖的外貌和清淨微笑,這位原始天王卻是忽而淡淡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
齊無惑怔住。
本該是佛祖記憶之中的原始天王,此刻竟是不受其記憶存在體的影響!
他目光冰冷平淡,道:“你方纔忽然遲疑了下,而後氣質和神韻都發生了變化……是換了個人吧,是佛祖的小伎倆,還是說是某種邪祟!?”他負手而立,站在那裡,渾身霸道氣機沖天而起,彷彿爲一方世界的簇擁。
霸道,自信,唯我!
比之於未來的玉清元始天尊更爲恣意。
齊無惑頓了頓,看着眼前年輕的老師。
按照常理,此刻應該順着記憶來,但是道人一路所行,實在算得一句雖有情有義,卻是無法無天,他想了想目前的處境,直接道:
“原始天王……”
“您,相信未來逆轉而來之事嗎?”
“比如,我來自‘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