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慾念繁雜，一念純粹
土地公躺在自己的牀鋪上，已感覺到自己的生機正在飛速地流逝着。
香火駁雜啊……
他想着，心中懊悔。
早知道就不接受這些東西了。
周圍是自己的朋友們來送自己了，他們臉上的表情，好像不那麼地好看啊，呵……也是，同爲地祇，見到自己的隕落，他們心中恐怕也會感覺到傷懷，既悲傷於自己的死亡，好友的離去，也會因爲彷彿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彼此未來的末路而恐懼。
相較於尋常的野獸，人已是長生。
而相較於凡人，可壽百二十歲的道人們算是頗爲長生。
可自己能享受三五百年的逍遙歲月，不可算是長生了麼？
只是，長生終有盡頭，年少時覺得意氣風發，爲了大願，縱然一死也不算是什麼。
但是活得越長越是惜命，地祇們對於死亡的恐懼，比起尋常人還要更高些……
“是入世出世之後，見諸紅塵，念頭仍舊清正剛直的道門真人？！”
“眼珠子都不動一下。”
“我去問了這一座大城城樓上的【嘲風】和【椒圖】。”
靈妙公道：“是……”
他轉過身，是希望兄長死在路上的弟弟。
如一隻見雞死的黃鼠狼。
那男子悶聲悶氣道：“周老哥的土地廟都已經塌了啊，啥都沒能找到。”
“有見到這樣的少年道長嗎？”
再後來，來這裡拜下，口中說願意做清官和實事的，腦海裡面想着的卻是如何步步升遷。
“還是說見證人世八苦之後，誓願普度的佛門阿羅漢？！”
極純極正！
聚雲靈妙公嘆息，眼神悲愴：“……維持不住自身的性靈了，香火聚集衆生的慾望。”
“多謝土地一夜留宿。”
“就和個真石頭刻的一樣似的。”
這樣的死亡，非壽盡，而是性靈崩塌。
最終卻忍不住寂寞，紅杏出牆；有來這裡悄悄下拜，默默祈求自己的兄長外出行商死在路上，這樣自己可以分得大部分的家產，有的希望偷情的事情不要被發現，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默默祈求兒媳生出個兒子來，若是女兒的話，就最好流產，最好流產。
三月還是太短……來不及重新轉修地脈。
聚雲峰的山神詢問道：“祂們說什麼？”
老土地想要開口，可是根本說不出話了，他的元神性靈忽而逸散，腦海忽而刺痛，眼前的視線一陣陣的恍惚，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年少的少年，他跪拜着自己，說是希望能夠讀書考上科舉，如此父母便不必辛苦，說每日父母耕作，教導自己珍惜糧食，自己也希望做一個好官。
“想要駕馭，必須要有鎮壓這些慾望的大覺悟，否則就應該讓他們隨風流轉而去。”
承諾來此塑造金身，最後也只是還願金粉。
踏步往前，借地祇地脈的力量運轉神通。
“他不行了……”
聚雲峰山神瞠目結舌，那位靈妙公道：“混入人羣之中，又連【嘲風】和【椒圖】都不肯開口說他來歷，怕是真是神通廣大的道門真人，嘲風這兩個，神通不大，眼力卻尖，尤其是擅長趨利避害……”
聚雲靈妙公告罪一聲，而後左手拖着那香爐，右手捻一縷香灰。
那遁地來去的土地滿臉古怪：“祂們兩個裝死……”
他雖是地祇，一路修持至今，爲一州之祖脈。
是何等純粹的心念？！
聚雲靈妙公猛地回身，幾步掠來，伸出手按在了沉睡着的老土地額頭，查驗數息，不敢置信道：“諸多雜念和慾望都被壓下了，能做到這一點的，是誰？”
且毫無絲毫自我欲求，只是純粹的感謝。
“至少可延壽三個月。”
聚雲靈妙公不忍見到他的隕落，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即便是靈妙公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抓住了這一縷殘留香味，想要逐本溯源，卻什麼都把握不到，法力流轉，那最後一縷煙氣都散開了，在這縹緲的煙氣之中，隱隱似乎只能聽聞少年溫和聲音：
諸多山神地祇瞠目結舌，唯獨聚雲峰的山神奔上前去，急急道：“周老哥沒事兒了？”
慢慢的，土地幾乎要不記得自己是誰。
一拜三清香，延地祇之壽三月。
一個個畫面侵佔了腦海，讓瀕死的老土地神識都混亂了，一時之間，他又在高臺之上，又在高臺之上，他看下面的人們下拜，滿臉的誠懇，又彷彿自己就在下面拜下，擡起頭，看到高臺上的塑像，嚇！分明正是自己的臉龐。
他這才語氣恢復平日裡的從容，回答道：“香火裡面的駁雜念頭被壓下來。”
“世事無常，不過如此……”
人人都拜他。
他後來考上了科舉，當上了官員，再回來的時候，卻一步步越發貪婪。
我已不識得【我】。
“我怎麼說都不回話。”
裡面只餘下了些許新的香灰，倒是顯得有些孤零零地很是扎眼。
不必說是旁邊的諸多山神地祇。
是兒媳婦生出女兒卻是流產之後悄悄躲在了柴房裡偷笑着的老太太。
年少哭着說自己沒有本領讓父母不能免除徭役的孩子，後來的一頓飯菜的鋪張浪費，足夠養活五百個人。
他大笑着。
卻對玄門法術，同樣造詣極高。
靈妙公慨嘆。
袖袍一掃輕送，三柱清香嫋嫋而去，送往土地那邊，旋即轉身離開。
將這個香爐給放下來，然後又有土地回來，道：
老土地的氣息剎那間平緩。
又有女子說渴求意中人的，願求緣法，嫁入富家。
“彼時，老夫自然會親自告罪賠禮。”
“就只是找到了這一個香爐。”
離開的時候，卻忽而看到了自上而下的那三柱清香，靈妙公本來無意，卻又是想到，老土地因爲胡亂吸收香火而中毒，漸漸的甚至於連一縷薄香都沒有而逼近死亡，而這臨到了瀕死，卻又來得三根薄香，不由感受到世事變化實在是不講道理和涼薄。
靈妙公猶豫許久，道：
“若是以卜算之術尋找，多少失禮，但是，畢竟涉及到了土地的生死。”
“祂們登高望遠，沒有什麼旁的手段，卻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尋常的妖魔和修者，都逃不過祂們的眼睛，許能知道些不對的地方，所以我去問了問。”
他擡起頭，自己是窮苦的讀書人。
只是他卻沒有察覺到，這三柱清香之中，卻隱隱泛起了一絲絲的紫色。
“老夫只能得罪了……”
何其可悲。
落入了那土地身上，忽而沒入，老土地原本沉淪於香火所代表着的諸多欲望和孽緣之中，真靈喪失，自身性靈被諸多駁雜的慾念侵染，失去自我，忽而一清一正，那混亂之氣剎那之間，彷彿被這一股極清澈純正的感謝之情壓下。
從容平淡，諸地祇心底卻是泛起了漣漪，靈妙公撫須，看了看那陷入沉睡的老土地，又想到，受香火之苦的地祇，不知道有多少，這位手段如此玄妙，若是能請他幫忙，或者可以穩定這諸多地祇們的情況，至少是可以讓身後這老土地活下來。
他懷裡抱着香爐。
人人都拜自己。
本已經走出數步的靈妙公察覺到了異常，猛然轉身，詫異不已，其餘的各位地祇都怔住，看向這一道香火，心中都出現驚愕之情，不知道是誰人香火，竟然有此的分量，竟然可以讓一名即將因爲性靈駁雜而隕落的土地公重新聚集靈性，重新延壽？！
這元神修爲是何等純正！
旁人道：“那現在該如何尋找這位？”
先是派遣出了遁地之術極強的地祇去詢問。
不過片刻，就已經回來了。
嘗試去尋找卜算那人【跟腳】，剎那之間，腳下地脈風水已變，風水之說，最重方位，故而地祇山神，最是精通，一起法決，便已經是氣象萬千，【中州方圓，大聖大慈，妙法靈妙公】袖袍掃過，法力高渺，正是起咒。
要推算出那少年道人的跟腳下落。
贊曰——
“太上玄靈……”
(本章完)